“阿如?”慎郡王见到如夫人昏倒,先是一愣,随即像个疯子般冲到对方身边,将如夫人紧紧抱进怀里摇晃。

  眼瞧着如夫人仿佛是一叶扁舟在波浪中飘摇。苏槿突然有点心疼如夫人,摊上慎郡王这个男人,她还真的是倒霉。

  “玉儿,你记得,若是有人对你如此,一定一巴掌打死。”苏槿低声地说道,黛玉抬起头顺着苏槿的眼神望去,随即看到被摇晃得更晕的如夫人,沉默地点点头。

  她蠕动下双唇,突然对于如夫人有了些许同情。

  而苏槿却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她此时冷眼看着慎郡王将对方的歇斯底里,看在眼里。

  “王爷若是不想要你这爱妾的命,不如直接结果了她,也省得她遭这份罪。”苏槿看穿了慎郡王的想法,不过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想要浑水摸鱼罢了。

  果然苏槿这话说完,慎郡王的动作便是一滞,而怀中的如夫人也随着他松开手,重重地撞落在地上,她的头沉沉的撞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落在地上的如夫人,身上抽搐两下,一双极为妩媚的桃花眼,似乎睁开了一瞬。然而转眼间又沉沉合上,而她身下的金砖已然隐约可以看到,一抹鲜红,在额头下蔓延。

  “血!表姑姑,她流血了!”这一抹鲜红吓到了黛玉,她指着地上的血迹喊道。

  苏槿一愣,连忙走近对方,想要将其扶起。结果她刚刚翻转过如夫人的身形,苏槿的心头便是一凉。

  此时如夫人的太阳穴,正嵌着一颗大概拇指大小的石子。

  “啊!”刚刚在一旁跪着告状的婆子,看到这个样子的如夫人,害怕地大叫着,双脚蹬着地面向后退去。

  而她的鞋子底有一个明显的凹痕,显然,这一颗石子就是这样进到客厅之中的。

  苏槿没有理会大声喊叫的婆子,反而伸出手在如夫人的鼻翼间试探。

  “没救了,已然没有鼻息。”苏槿闭上双眸,原本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起来。

  确实没想到今日竟出现这种意外,苏槿盯着如夫人太阳穴上,那个明显的伤口,神情有些复杂。

  她一直不太喜欢如夫人,倒并不是对方做了些什么,相反如夫人比起她那个喜欢惹事的女儿,不知安分守己多少倍。

  唯一说对方不落她眼中的,大概便是如夫人始终如同菟丝花,将自己缠绕在慎郡王身上,最后为了慎郡王而死。

  苏槿抬起头看向愣愣不语的慎郡王,刚刚如夫人只是晕倒而已,若非是慎郡王的胡乱举动,也不至于会让其直接撞在这一块尖锐的石子之上。

  慎郡王伸出手在茹夫人的鼻尖探探,瞬间不可置信般的缩回手指,随即,他又试探如夫人的脖颈,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恍惚。

  好半晌,他才向如夫人受伤的太阳穴探去,那里仍旧一滴滴血迹渗出。有些落在地上,而更多的则顺着如夫人那头如瀑布般的秀发,消失在脑后。

  “如儿?如儿?你别吓唬本王好不好?”慎郡王有些慌乱地说道:“你知道本王只是脾气上来了而已,本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

  慎郡王仿佛根本无法接受,如夫人此时已经香魂归西的事实,他小心翼翼地将如夫人抱进怀中。

  然而无论他怎样呼唤,如夫人都紧闭双眼,她的生命气息,早在那一颗石子穿入死穴的时候,消散于世间。

  “苏槿,本王这一次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诛杀你。”慎郡王显然不肯相信是自己害死爱妾的事实,当下便状若疯癫地要上前撕扯苏槿。

  苏槿虽不把慎郡王当回事儿,但仍旧将黛玉小心地抱起,随即,脚下用力一个旋转躲开慎郡王的动作。

  此时的慎郡王早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苏槿也不屑跟这个人在说些什么,看他仿佛因如夫人的死悲痛欲绝。

  实际上苏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之中没有半丝的难过,只有浓浓的担忧。

  对方只不过不想背负,这个害死爱妾的名声而已,果然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的。

  当年烟儿的母亲两次小产也是如此,前脚对方小产,后脚便揪出两个平素不太受宠的小妾作为挡箭牌。

  后来对方之所以会难产,与其说是因为意外,不如说是心思郁结。

  而烟儿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之后,慎郡王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在烟儿身上。说烟儿乃是克母的孤星,生下来便要溺死,若非是自己母亲阻拦,恐怕自家表妹早就魂归西天。

  这么多年了,烟儿虽说有她们护着,仍旧是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归根结底最大的责任者便是慎郡王,这个懦弱至极的男人,从来不肯负担任何的责任。

  如今对方又想将如夫人的死推在自己头上,苏槿看向对方,突然没有了心思,再与其舌战。

  她冷冷地看着慎郡王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身上的气势猛然爆发,直接压得对方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慎郡王仿佛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猛然的退后两步,膝盖撞得椅子上,他下意识地坐下。又或者,完全是因为他此时,腿上此时没有了力气。

  慎郡王的瞳孔不停地紧缩着,他并非是未曾见过生气的女子,可是如同苏槿这样的气息,他只在太后的身上感觉过。可是太后如今已然是六旬垂垂,怎能与眼前二八年华的苏槿相提并论。

  这股气势中正清和,仿佛是一只九尾彩凤,居高临下地望着慎郡王。将他身上所有的龌龊,看得一清二楚。

  “苏槿,本王……本王绝对不会怕你。”慎郡王咬紧牙关,语调颤抖。他此时心中已然萌生退意,可惜此人从未想过是自己的问题,反而对于傅烟儿更加地恨之欲狂。

  若非是那个丧门星,又怎会发生这种事情。若非是对方与苏家有亲,对方怎么会登门?如儿又怎会去世?这一切都是傅烟儿的错。

  苏槿此时只需一眼,便可以看出慎郡王在想些什么,她心中有些替自家表妹觉得不值。有父如此,与仇敌一般无二。

  “王爷不必多说了,咱们现在就御前对峙。”苏槿这会忽然有些厌烦,她身上的气息慢慢收回。看着色厉内荏的慎郡王,她只有对于其的鄙夷,和对于表妹的心疼。

  听到苏槿这样说,慎郡王反而踟蹰起来,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语气也变得有些底气不足。

  “谁不知道你背靠苏家的势力,再者你如今与陛下什么关系自己不知道吗?竟然还想诓骗于本王。”慎郡王哪里敢跟着苏槿去御前见水湛。

  要知道,他自己所做的事情,自己清楚根本就不占理。也不过就是他属于权力的外围,因此平素水湛压根儿就没心情理他。若是真的让他冲到前面,慎郡王又哪里敢。

  万一与苏槿纠缠爱妾惨死之事,到了御前分辩,那么自己囚禁傅烟儿还不给她吃食,这件事情反而更大。

  大汉朝女儿家金贵,谁家的女儿都是千娇万宠的,而他对外自然也是如此。傅烟儿脾气刁蛮任性的传闻,可也有他一份功劳。

  若是真的到御前评判起来,少不得以前的层层遮羞都要被摘开。慎郡王想到此处,下意识地一个寒颤,替爱妾讨过公道的心思瞬间淡漠下去。

  苏槿看出慎郡王的退缩,她勾起一丝冷笑,唇角的讽刺越发的严重。若说刚刚苏槿还把对方当个人看,此时她面前的仿佛便是一坨垃圾。

  “玉儿,你要记住。似这种男人,若是有朝一日遇见,只需做一件事情,那边是直接当做垃圾丢掉。”苏槿自然知道对方为何会退缩,然而她并不打算放过慎郡王,就算是为了眼前这条有些可怜的性命。

  黛玉虽此时还弄不明白苏槿为何这样说,但是这不妨碍她讨厌慎郡王,因此用力地点头。看向慎郡王的眼神中,也满是鄙夷乖巧地点头应承道:“表姑放心,玉儿知道了。”

  “真乖。”

  苏槿笑着替黛玉戴上兜帽,理都没理,此时呆愣坐在椅子上的慎郡王。

  等她抱着黛玉回到车上,吩咐车夫直奔宫门的时候,傅烟儿这才像只乳燕般扑进苏槿的怀里。不过是转瞬之间,苏槿便觉得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

  “表姐。”傅烟儿带着哭腔地喊道,她此时却有些后怕,自己这两天内,几乎差一点窥到生死之境。

  苏槿先是拍拍黛玉,让对方先坐到另一边,自己则抱着傅烟儿。

  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痛哭了半天,苏槿角才轻轻推开傅烟儿,上下打量她此时的样子。

  “还好,我一直担心你,也不知道你这个憨的会不会吃亏。”苏槿说到这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傅烟儿不但自幼习武,更是有着一手好鞭法,但凡她能够有些反抗的心思,也不至于会闹得自己这么狼狈。苏槿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当初晚上那么一会儿会变成怎样。

  听出自家表姐语气中隐含的怒火,傅烟儿缩缩身子,咬住下唇,眼泪仍旧是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看着平素里活霸王似的人物,这一会儿露出的脆弱,苏槿想要斥责的话,全噎在嗓子,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用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看着傅烟儿仔细地询问道: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告诉我为什么不反抗。”

  这是苏槿最为纠结的事情,毕竟以她对付烟儿的了解,但凡对方想要反抗,凭借慎郡王的那一点子能力,根本压制不住她。

  这么多年,一来是因孝道,二来却也是慎郡王,从未真的超过底线,因此这才保持平衡。

  听到自家表姐的询问,傅烟儿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更是闪躲不已。

  苏槿和傅烟儿自幼一起长大,甚至说傅烟儿每年在苏槿家住的日子,比在慎郡王王府都长。每日相处之下,又怎能不了解彼此?苏槿当时便知道眼前这丫头定是有事隐瞒着。

  她看着对方眼神充满坚定,显然是一副,若是对方不说明白,自己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表姐你别生气,我说。”傅烟儿看见苏槿严肃的表情,知道自己这一会儿躲不过去,当下乖巧地说道。

  傅烟儿一直因为自己母亲的事情,而对于如夫人以及慎郡王充满恶感,更是极为厌烦傅溶月。

  本来这些情绪,一直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可是谁能想到,因为傅溶月的失踪,原本的平衡被打破。

  傅烟儿低着头用脚下的黑色锦缎翻皮绣莲花靴,摩擦着车中的长毛地毯。

  “这件事情怪丢人的,本不打算和表姐说。”傅烟儿这会儿显然已经缓过来,往日的灵动露出几分。

  苏槿却没有理会对方的撒娇,难得的脸色阴沉,口中只是催促道:“说。”

  眼见着撒娇没用,傅烟儿用眼神飘向一旁的黛玉,显然是在求救。只是黛玉哪里不知道,此时千万莫要惹到自家表姑,当下里只当没看见,甚至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在脸庞摇摇。示意傅烟儿,这会儿表姑心情很不好。

  苏槿叫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却也并不揭穿,只是仍旧眼神淡淡的。

  知道今日,在劫难逃,傅烟儿尴尬地笑了一下。

  “这事儿其实有些地方吧,跟我也有点关系。实际上我是故意气父王,然后也不是他能囚禁我,是我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的。他的话,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傅烟儿尴尬地笑着。

  苏槿挑挑眉头,她此时并不太在意傅烟儿到底惹了什么祸。实际上从小到大,对方就没有真正地安份过。

  以傅家和苏家的实力,自然能够轻易地将这些祸事摆平。

  “我不相信简单的闯祸,能让你把慎郡王气成那个样子。”苏槿哪里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她当下看着傅烟儿,慢悠悠地说道,一副等待对方自投罗网的模样。

  “其实吧,倒也没什么。这不是表姐眼瞧着入主东宫,我就打算看看母亲的遗物里有什么适合表姐的贺礼。只是在整理母亲的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份账册。”傅烟儿也不打算隐瞒表姐,实际上,手上的这东西,她本就打算交给苏槿。

  她解开衣扣,从怀里的暗袋里抽出一本账册,双手送到表姐的手中。

  苏槿没有想到,这东西竟重要地让傅烟儿随身携带,她带着些许不可思议接过来,翻开一看随即脸色便凝重起来。

  而此时,反应过来傅烟儿已经离开王府的慎郡王,才慌慌张张地一蹦老高,直接向傅烟儿的院子冲去。

  而此时早已经没有呼吸的如夫人,仍旧孤零零地躺在金砖之上,她的手腕上原本娇嫩欲滴的手镯,不知何时断成了两节……

  慎郡王冲进傅烟儿院子,此时原本院子中的婆子们想要行礼,却发现对方像是根本没曾看见一样。

  实际上此时的慎郡王,的确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丫鬟婆子的礼仪,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找到那件东西。

  虽然傅烟儿一直说,这件东西被自己藏起来了,但是慎郡王仍旧相信这东西还在傅烟儿的手中。毕竟她之前并没有见过苏槿,所以不可能将东西这么快地转交出去。

  此时的慎郡王仿佛像是个疯子,他在屋中转悠着,先是冲进傅烟儿的书房,将里边一件件瓷器珍玩在手中检查。

  只要看着能够藏进东西的,他就全部拿来检查,甚至因为担心有夹层,慎郡王便直接将东西扔到地上砸碎。

  “没有,为什么没有?”

  “该死的那个臭丫头,到底把东西藏到哪儿去了。”

  “为什么?傅家的女子就没一个好东西。可恶,她们都要害本王。”

  此时的慎郡王,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份风光,他现在仿佛就像是个疯子一样。

  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所要找的东西,早就已经被傅烟儿交给了苏槿,此时正在送进皇宫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