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儿!”水湛的嗓音难得有些严肃,他直接抓住苏槿的手腕,向上翻转。

  见她还一直攥紧手心,水湛无奈地叹息,在她的麻穴轻轻一点,迫使对方张开手掌。

  只一眼,水湛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原本洁白如玉的手掌,如今是明晃晃的三个窟窿,正丝丝渗着血丝。

  “小允子,金创药。”水湛面对苏槿的时候,一直是温柔得有些卑微。

  然而此时,似乎是被刺激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伤害自己,若是你想出气,不管是打也好骂也好都随你,何必要糟践自己。”水湛胸口起伏,他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看着苏槿满脸无奈之色。

  若是其他,不管是什么他都可以退让。然而他今天却不打算退让,这已然是第二次了,他不希望苏槿有朝一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伤害自己。

  只是说让他说些什么责备的话,他确实更加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替对方仔细地包扎伤口。

  小允子颤巍巍地将金疮药送上来,谨慎地瞧着两位主子,却见他们二人都是面容冷肃。显然是不高兴,回想刚刚听到的声音小脸子更是苦笑。

  我的主子爷,有您这样的吗?就算是关心人家,您温柔点说不行吗?

  也就是眼前的太子妃娘娘,但凡是换了另外一个女人,还不把你记到小本本上去?

  小园子一边腹诽,一边又仔细地,多端来几个盒子。

  “这两盒是太医院的舒痕胶,最是美容养颜了,里边不但放着南珠,还有雪莲、人参这些。”小允子笑着说道,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盒子放到桌上。

  随即又指着托盘里另外一只盒子道:“这个是主子特地吩咐奴婢准备的。是西天竺新进贡的螺子黛,今年因为海路不太平,统共就这么三斛。

  太后娘娘和甄贵妃自然是不能缺的,余下的这一斛,主子特地命奴婢取来,谁都不许惦记,专门给苏小姐留着呢。”

  小允子颇有些口灿莲花,成堆的好话往水湛身上堆,话里话外都是自家主子有多在意苏槿。

  本来就没打算跟水湛生气,只是一时气氛到这里,不好下台。听到小允子的话,苏槿也缓和脸色,她也知道水湛这是心疼她。

  “我只是有些气狠了。”苏槿看向水湛,眼神有些苦涩。

  前些日子她出手收拾了,在前世中害了烟儿的那些人。本以为这一世,自己可以保护对方此生平安无事。却未曾想到,刚刚不过是半个月,竟又平添风波。

  水湛自然不知道苏槿曾经出手,但是看着苏槿眼中的痛苦,他实在有些心疼。

  “你先下去。”水湛瞥了一眼,支棱着一只耳朵偷听的小允子,看着苏槿的眼神越加的温和之中,又复添了几分心疼。

  他将药瓶打开,又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血迹擦干,手指一点点地将要点在苏槿的手心处。

  “你从来都是太过逞强,虽然这点并没有错,但是你将所有的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难道不累吗?”水湛感觉到苏槿似乎想要缩回手,他难得地带着几分强势,压住对方的手腕。

  此时屋中的气氛慢慢变得紧张起来,水湛也收敛了笑容。他抿紧双唇,看似镇静,心中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自从簪花绶带之后,水湛便一直想要,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心上人。然而他找了几次机会,苏槿都有些躲闪,如今好不容易对方出现破绽,自然要乘胜追击。

  他心中隐隐有些急迫,若是不赶紧让对方接纳自己,很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苏槿只觉得攥住自己的手,越发的烫,这让她平添了几分气恼。

  刚想冷脸发作,却未曾想到,对方竟说出这一番话。

  她累吗?自然是累的,纵然她告诉自己千百回身为苏家的女儿,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她享受了苏家的福泽,便该为苏家付出,可是她真的很累。

  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人询问过,她会不会累?

  在亲事刚开始的时候,父亲母亲,因为担忧景帝和水霖会多想,因此主动减少进宫探望的时间。

  等到她执掌太后之位,父亲和母亲又因为对她的事情内疚,因此为了让双亲不再为自己难过,苏槿更是减少了与之亲近的时间。

  这样一年年以月月累积下来,到最后,她竟然已经习惯无人问她累不累。

  若说苏槿的心,早在前世便被封上,那么此时水湛便用这句话,在坚硬的外壳上撬开了一道缝。

  待到天长日久终归可以夺得美人心。

  苏槿张嘴想要说话,只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气恼地转过头不看水湛。

  甚至心中下了决定,若是眼前之人,再敢多说一句,她便与对方闹上一场。

  可偏偏水湛此时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手下动作轻柔,却不再说任何一句话。

  倒是让苏槿心头的气闷无处发泄。苏槿抬起头盯着水湛冷哼了一声:“累呀,怎么不累。可是累又如何。”

  苏槿的话像是说完又像是没说完,但是水湛却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他取过一块白手帕,替苏槿将手包扎好,口中仔细地吩咐道:“我回头让小允子跟西流说,让她一定盯着你的手。

  虽说如今天气凉,但终究还是要注意一些。”

  眼见着对方的模样,似乎是要把此事翻篇儿。苏槿倒有些沉不住气,仿佛是有些发怒的猫儿一般炸着尾巴,看着对方低吼。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读懂苏槿的心情,水湛这会子诡异的,觉得有些开心。

  不过万事皆讲分寸,心上人马上就要真的恼怒起来,水湛不敢再耽搁,连忙解释道:“娇娇儿,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要强的。

  今日里我想说的是,我也许替不了你全部,但只要你想,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水湛一脸真诚地看着苏槿,他心中知道,自己的话也许对方此时并不一定会相信。

  但只要在她的心中刻下印记,只要他不改初心,他便有机会,终有一日得到对方的心。

  而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苏槿听到这句话,手指不自觉地想要攥紧,立刻被水湛制止。

  “不是跟你说了要小心些。”水湛此时话带着些许埋怨,手上那温润的触感让他耳朵发烧,能够保持正常的语调,已经是极限。

  再让他去想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心上人生气这件事情,他也是有心而无力。

  不过苏槿却未曾感觉有什么问题,她抬起头看向水湛,纤长的睫毛下垂,竟是难得的带了些许羞涩。

  如果说自己第一次被触动,是在前世自己死后,那么此次大概算是她第二次被触动。

  “先说些别的,烟儿的事情怎么办。”苏槿扭过头,她此时不知为什么不想看见水湛。

  却未曾想到,也正因为自己地转头,才错过了水湛满脸通红的模样。

  无意间被苏槿的手指刮到掌心,水湛只觉得自己有些不好,一直压抑着的血液瞬间沸腾,毫不客气地直接向脸颊、脖颈涌去。

  好在恰在此时,苏槿转过头不曾看见,倒是让水湛免了尴尬。

  他努力地平复心情,随即轻咳了两声这才说道:“我已然跟郡王说烟儿的婚事,我自有主张。让他不必再想此事。

  另外今日太后那里,我表哥和长生先生过去了。”

  说到长生先生几个字,苏槿瞬间转过头盯着水湛,急促地询问道:“阿铎?他怎么会和你表哥搅在一起,他们又为何会一起进宫。”

  水湛原本对于慕容铎有些莫名吃味,可是这一会儿他倒顾不得这些。

  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这才解释道:“实际上我表兄和长生先生,早就认识。本来他说要回北周的,只是因为长生先生来到京城,这才留了下来。”

  听到这个回答苏槿了然地点点头,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就算他们二人认识,为何两人前往永寿宫见太后,最重要的是黛玉所说的那个承诺又是什么?

  苏槿侧头思索,一时之间却有些想不明白,她看向水湛询问道:“我问你个问题,北周皇室和太后之间可有什么约定?”

  此言一出,马上苏槿便看到水湛的表情有些古怪,她心中稳了一稳,知道对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本来她对于这个所谓的承诺并不感兴趣,但是水湛会说出阿铎,又紧接着烟儿的话题。显然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这个关联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如此,如此一问水湛,他蹙起眉头像是在措辞。

  “这事儿有些难说。”水湛看着苏槿,知道他是担心自家表妹,只是此事涉及到太后的往事……不过想想自家祖母的性格,想来这事儿,苏槿大概也曾耳闻。

  水湛脸色有些严肃地说道:“想来你应该知道,当初我母后是怎么嫁到大汉的。”

  苏槿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据说这件事情乃是当初的北周皇帝亲自订下的。

  也正是因为这场婚约,才促使北周和大汉朝结盟。虽然自从先皇后死去,与北周的盟约名存实亡,但是不知道为何北周一直未曾有大动作。

  水湛见苏槿点头,这才继续地解释道:“实际上,当初我祖母给了北周皇室一个承诺。

  那就是带到日后,大汉朝将会送出一位皇室女子,成为北周的皇后。”

  苏槿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的瞳孔紧紧缩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说,如今北周大皇子是为了要娶走烟儿?”

  这个问题,一瞬间让水湛有些无法回答,他的脸色十分古怪。

  也正是因为水湛的脸色不对,因此苏槿显然有些胡思乱想,她盯着对方询问。

  “你不要告诉我,皇家真的打算同意?”苏槿盯着水湛眼神之中,全部都是不可置信。

  这件事情未免太过奇怪,大汉朝百十年可从未有和亲的公主。

  而且要知道,水湛的母亲原本是北周的公主,结果在大汉朝不明不白地死了。以己度人,北周有可能会善待烟儿吗?

  再说如同精灵一样的烟儿,又怎能适应得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在苏槿的想法里,烟儿最适合的从来都不是皇宫,而是这广阔的天地。

  她想起对方从幼年之时便发誓,要在有生之年走遍大江南北。若是将对方如同一只鸟儿一样,关在这名为皇宫,实为囚牢的地方……

  苏槿不敢想象,对方可以忍受多久,也许一年,也许五年,但烟儿终究会在这牢笼中渐渐孱弱。

  “不行,烟儿绝对不能和亲,北周,我绝对不同意。”苏槿这一会儿眼前已经一片晶莹,她可以容忍自己为了苏家付出一切,甚至选择自己不爱之人。

  但唯有自己的亲人,她绝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

  明明已经有了她,怎么可以再加上一个人。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再说烟儿,她一直有心上人的。”

  此时苏槿顾不得其他,只想拼命地让水湛相信,傅烟儿绝对不是适合和亲的人选。

  随着她的摇晃,几滴晶莹砸落在桌面上,让水湛几乎失声,顾不得其他先取出块帕子递过去:“娇娇儿,你冷静点,一切放心,我不会让烟儿去的。”

  水湛本就没有打算和亲,而且他也相信这其中定有缘故,毕竟自己的表兄自己清楚。

  以表兄的脾气,若是他真的有心仪傅烟儿,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反而如今现在表兄的反应,倒是让他觉得此事和长生先生脱不开关系。

  “慕容铎他,和烟儿熟吗?”水湛直觉这事儿肯定和长生先生有关,因此便直接询问苏槿。

  听闻此言,苏槿顿住,她瞬间反应过来。没有错,今日里不管是黛玉,还是水湛,都说阿铎跟着大皇子见的太后。

  想到此处,苏槿脸色有些古怪。

  她看一下茫然不解的水湛,轻咬下唇说道:“阿铎,其实应该算是烟儿的未婚夫婿。”

  听闻此言,水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此事可从未听说,长生先生慕容铎不是一直宣称,自己只愿潇洒平生的吗?

  苏槿微微叹气,这才将这段过往说出。

  原来长生先生家中也是世家,其父与当年傅大人本就有半师之礼。

  “我当时曾经嫣儿说过,本来按照正常来说,当时烟儿的娘亲应该嫁给阿铎的父亲的。

  只是后来因为当时皇帝下旨,这才棒打鸳鸯。不过之后也曾有过约定,若是生下女儿,两家便结亲。

  然而这其间还是出了岔头,慎郡王的后院乱得很,表姨曾经两度有孕,但不知为何都没有保住。一直到七八年之后,这才留下了烟儿一个独苗。

  因此烟儿跟阿铎之间,足足差了有八岁。”

  苏槿摇头叹息,也不知道怎么着,大汉朝几代皇帝都喜欢乱点鸳鸯谱,不知道害了多少有情之人。

  水湛点点头,他面容古怪地说道:“既然如此,恐怕这件事情其中还有隐情,估计是慕容铎那小子,让表哥出来转移视线。”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自家表哥想娶傅烟儿。

  对于这一点水湛是深信不疑的,因此说是直觉也好说是其他也罢,他便将自己的重点锁在慕容铎身上。

  不过如此一来,他倒是觉得此人有些太过,明明是自家未婚妻竟然还保不下来,简直太丢男人的脸。

  “你竟然这么笃定?”苏槿看着水湛一脸嫌弃去极为坚定的模样,她心中微微恍然,口中询问道:“我曾听闻北周大皇子,与北周国师之间似乎有些什么,难不成竟是真的?”

  对于自家表兄的八卦,水湛自然是并不介意,而且若是能够用表兄的八卦,来让心上人开心,那就更好了。

  因此水湛毫不客气地将表兄给卖掉:“的确是真的,表兄他之所以这两年都不肯回到北周,实际上就是因为与国师吵架,两个人都是倔脾气,谁也不肯认错,因此便僵持到这儿了。”

  听闻此言,苏槿下意识地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颊。

  她似乎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好像很有可能。

  可若事情真的如此,那她少不得想要揍人了。

  纵然是她最好的挚友,但若是比起自家表妹,可以直接扔掉了。

  水湛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面容之上有些古怪,他看着苏槿,似乎想要确定对方的想法。

  但是只看此时未婚妻那眉宇间的戾气,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管后续如何,自家表兄和慕容铎都少不了一顿鞭子。

  “你却是认的好人,一个胆小鬼,还有一个孩子气的。偏偏都来祸害我那妹妹。”苏槿此时标准的恨屋及乌,因此原本毫无关系的水湛,也被她直接扫进垃圾堆里。

  见此情景,水湛无奈摇头,还能怎么说?毕竟娇娇儿说的没错,不管如何这两人如今都是惹了祸,只是不知道后续又该怎么样。

  “明儿一早上我便去见太后,将这事儿与她说明白,此时不管如何,总不能真的让嫣儿去北周当皇后吧。

  不过,你先说明白了,到底为何北周会有这个要求,我确实不信北周还缺了这个皇后。”

  苏槿显然有些草木皆兵,因此她盯着水湛,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竟真的把表妹给丢了。

  虽然被自己心爱之人注视的感觉很好,但是这其中有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没有生气。

  水湛苦笑一声,仔细地思索该从何处讲起,这其中的故事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