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的两人降低速度,此时已然确定事情有所变化,那么如今需要的就是静观其变。

  苏槿若有所思地看向水湛,她却没有想到对方竟会不约而同地慢下来,按理说太后那时对方最重要之人。

  一旦自己身边之人出事,往往当事人很难保持冷静,却没想到水湛此时竟极为的镇静。

  苏槿的视线并不隐晦,马上便被一直偷偷关注苏槿的水湛发现,他虽不知心上人此时在想些什么,但那眼神之中一丝淡淡的赞赏还是让他心中有些雀跃。

  水湛不自觉地拔直身形,脚下的步伐越发地坚定起来。

  跟随在后边的西流,此时偷眼观瞧,两人仿佛合成了一个契合的圆,西流将头埋得更深,唇边都是笑意。

  虽说这位王爷在外都有一些风评之言,但是西流相信,能被自家主子所选中对方一定不是表面上那种。

  就算是再拉低速度,一行人还是很快地来到永寿宫前。

  太后归来之后便一直入住在此,虽然按照太后的想法,她并不太喜欢这里,但是为了保证皇家的颜面,却又不得不如此。

  此时殿中一片肃穆,昌邑公主换下了原本在身的华服,穿着一身白衣,眼神之中带着丝丝的迷茫。

  苏槿一进门便被自家母亲一身装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扑近母亲身前。

  “可是出什么事了?”苏槿带着些许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母亲,好半晌确定没有什么事,这才放轻松了一些。

  昌邑公主拍拍女儿的肩膀,看着被插在鬓边的梅花,眼神有些复杂,她转头看着进来后,向二人行礼的水湛。

  太后一直坐在高高的凤椅之上,她此时面色也是有些阴沉。直到看见二人前来,这才微微露出一些笑意。

  “没事,我们两个都没事。”太后浅浅的笑着,只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苏槿缓过神,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太后请罪。

  可是还未等她说出口,就被太后直接打断,摆了摆手说道:“娇娇儿,你不必多言。哀家知道这其中的一切,今日让你们过来,最根本的原因也是因为你们既已经完成簪花绶带,也就算是真正的成人了。”

  太后停顿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语气中带着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是你们还是孩子,今日便不会出现在这儿。只是如今,你们既已成人,这大汉朝未来便要交托于你们手上。”

  一瞬间,一股有些让人窒息的气息猛压下来,即便苏槿多活一世,仍旧被这一股气息压得胸口一滞。水湛下意识地上前并肩而立,自己的未婚妻分担压力。

  “祖母,不知何事,还请祖母说明。”水湛额角隐隐有一丝汗迹,但是他仍旧未曾后退一步,反而颇有些越战越勇之象。

  苏槿看着不肯后退的水湛,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指直接拉住对方,向前一步眼神极为坚定的看向太后。

  这有些僭越的动作,不但没有让太后生气,反而眼神一亮,整个紧绷的气氛瞬间放松下来。

  “呵呵。我就说,母后,湛儿绝对配得上我家娇娇儿。”昌邑公主的话,直接将最后一丝冷凝驱散。

  太后微笑着点头,显然也是心情不错。

  “既然如此,那么便另外打算吧。”太后口中说着,一边将面前的匣子往前推了两下:“这是西羌刚刚送来的国书,希望能够求娶娇娇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槿蓦然地瞪大眼睛,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匣子。

  她转头看向水湛,却见到一直在自己面前都是极为温和的男子,瞬间露出嗜血的獠牙。

  “耶律师……”这几个字几乎是从水湛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脸颊微微有些鼓动,原本深邃的眼眸,此时仿佛淬了冰。

  对方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提亲,趁着这个时机送上这样一封类似于宣战书的东西,谁又能相信这真的是为了和亲之盟的。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苏槿是绝对不可能嫁入他国的,否则将面对的便是无尽的血腥。那对于大汉朝来说将会是灭顶之灾,而对于苏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百年来一直被努力维系的平衡,会随着这一封信,而瞬间分崩离析吗?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而且这封信函送到的时机太合适了,就在簪花绶带结束之后。

  与其说西羌想要娶娇娇儿,莫不如说西羌想要用未来皇后羞辱大汉朝。

  这一瞬间水湛便想明白这一切,可是正是因为想明白,他心中的恼怒才更深。

  他有些心疼苏槿,纵然这件事情,不过就是一个借口,一个理由。

  可是若是此信被朝中知晓,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拿着这个来做文章。他的娇娇儿是那般的弱质少女,又怎能承受得了这些流言蜚语。

  所谓人言可畏,当年他的母后,不也就是因此而受不白之冤。

  而这也正是水湛为何生气的缘由,他上前一步直接打开匣子,取出其中那一封卷轴。

  明黄色的卷轴之上刺绣着一头狰狞的青狼,在青狼的口中还叼着一把圆圆的弯刀,上面有着西羌文和大汉文两种不同的书写方式。

  水湛快速地扫过上面的信息,上面的信息亦如太后所言,水湛看过之后,将卷轴递给苏槿。

  这个动作让苏槿有些愣怔,但仍顺手下意识地接过。她对于西羌的卷轴并不陌生,实际上当年她主要作战对象并非是北齐,而是一直对于大汉朝虎视眈眈的西羌。

  相比之下北齐有些疯,但是这西羌却是狠。

  按理说西羌所在的位置,也算得上是有几分富庶之地,可是偏偏西羌之人掠夺成性,却并不善农耕。

  即便是他们寻找一些农民到西羌劳作,但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出现天灾。后来时间久了,西羌之人也不再做无益的挣扎,他们变成了不是游牧的游牧。

  每年8月到10月,便是西羌大军挥军直下的时候,而此时便会开始挑衅大汉,从大汉边防之处榨取油脂。

  而进入11月后,西羌又会回到他们所在的平原之上,过着半亩游牧半农耕的生活。

  也正是这样的习惯,使得西羌民风彪悍,女子也可持家,更是八九岁的孩子就能上马杀敌。

  他们有着极为特殊的留家文化,不分男女留下的那个将会继承所有的全部,而其他的则是会如同野狼一样,夺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而正是这一些特殊的文化,使得西羌与大汉格格不入,在大汉子民眼中西羌便是野蛮人的代表,比起北齐不知恶劣多少倍。

  今日里这恶劣更上一层楼,竟然直接调戏大汉朝未来的母仪天下。

  苏槿看完之后,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抬起头看向太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询问的话:“太后娘娘,请问这件事情,陛下可知道?”

  可以说这句话直指重点,也将苏槿刚刚的那一丝不安挑明。

  太后为人宽容,因为景帝得位不正,因此太后一直退一射之地,以保宫中的安稳。

  而今日里这封西羌的卷轴,竟然会出现在太后这里,看似正常,实则却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让苏槿模模糊糊的,想起之前贾元春的事情。虽说对那毒并不太了解,可若是仔细地算下来,应该也已经差不多了。

  也是,因此纵然如今这样的问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苏槿还是问道。

  然而太后似乎并未对苏槿的提问有任何不满,反而极为淡定地安抚道:“娇娇儿不愧是娇娇儿,大汉朝交给你和水湛,哀家也放心了。”

  这一句话让苏槿心头一跳,她的目光突然深邃不少,有些话不必多言,有些话不用说得很明白。只这一句话就已经让苏槿知道,恐怕如今景帝已然自身难保。

  “是,臣女必不让太后娘娘失望。”苏槿躬身行礼,她此时越发地沉静起来。

  看来景帝如今状态不太妙,虽然未曾去世,但是应该已经失去意识或者动弹不得,因此这些东西才会被火速地送到太后面前。

  想到这儿,苏槿越发地肯定,这件事情定然便是贾元春那里出的,不得不说,甄贵妃的报复实在是太狠了。

  永远不要小看你身边任何一个女人,她们纵然表现得再过温凉,但是一旦触及底线,便会伸出让人发寒的獠牙。

  苏槿有几分无奈地想到,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何水霖突然失踪。毕竟面子是小,婚约也是小,可是皇位是大。

  不或者说整件事情,太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苏槿垂下眼眸,带着几分恭敬地表示自己的谦卑,她心头有些发冷。

  一切的时机都太恰恰好,甚至远在他乡的西羌。

  苏槿几乎可以想象,这件事情竟然会落在水湛头上,毕竟自己是对方新上任的未婚妻。

  想到此处,苏槿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家母亲,却瞧见昌邑公主十分温柔地眨眨眼,显然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见到对方如此,原本横亘在苏槿心头的压力瞬间消散不少,她差一点就要将太后当成敌人,好在自家母亲的表现,足以让她相信太后并非是策划之人。

  她的确重活一回,可是重活一回不代表说就能够变得无敌。就如同现在一旦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也会下意识地去思索,这其中是否会有着其他的变数。

  苏槿的迟疑被凤座之人看在眼中,她捂唇轻笑,眼神越发的柔和。

  “咱们家娇娇儿还是如同当年一样,走一步定要看三步才好,这虽是好事,但偶尔也该有些冲劲才是。”太后一边笑着,带着三只护甲的手指,覆过自己华里的衣袍之上。

  她看向隐隐有些紧张得水湛,眼神越发地柔和起来。

  “你们都不必多想,哀家老了,所想的事情早不是那些打打杀杀的,我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能好好地。”

  这一句老了,却是让昌邑公主有些不喜立刻反驳道:“什么老了?在我看来母后一直是最年轻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扯住太后的衣摆,显得十分的不高兴,太后见到昌邑公主如此,反而笑得越发得大声起来。

  “你这丫头,越发地没规矩起来,被怀民宠成个孩子。”太后笑得眉眼弯弯,显然是将昌邑公主当成亲生所出。

  也正是昌邑公主这有些没规矩的动作,让苏槿更加的放松下来。

  “好了好了,你也莫要闹哀家,我知你怎想的。总之这件事情尽快解决,哀家替你瞒不了多久。”太后说完这一番话,便挥手让众人下去,有些莫名其妙的二人,这才随着昌邑公主离开永寿宫。

  他们此时并没有直接回到昌邑公主的宫殿,反而直接去到最近的地方直出宫门,一直坐到车上,苏槿此时还有些发愣。

  整件事情如今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母亲?”苏槿下意识地想要询问,只是刚说出两个字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如今自己是否应该全然地相信。

  昌邑公主拍拍苏槿的手,刚想说话,便听见一旁的水湛低声说道:“我的马车一直在后面等着,不如本王先回去。”

  很显然这是水湛想要避嫌,此时若是,真的有不方便他听的只需颔首就好。

  苏槿手指一僵,抬眼望向水湛,对方此时面容气息都很平静。但是不知为何下意识的苏槿有一种感觉,若是此时直接让她离开,恐怕自己会后悔。

  “你不必走。”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槿脱口而出,她随即又反应过来,将头歪向一侧喃喃说道:“现在纵然避嫌也是晚了,宫中上下早已经将咱们看成一伙的,若是消息不通反受其害。”

  水湛本也不想离开,只是担忧自己会给苏槿添麻烦,这才提出,如今却是正中下怀,倒是脸上多了两分不好意思。

  却未曾想的,他们二人这一番动作,惹得昌邑公主掩唇笑得不停。

  “你们两个真是笑死我了。好了,都别害羞了。如今景帝已然是昏迷,依照张太医的诊断,最多不过七日,有些事情要抓紧了。”昌邑公主笑过一顿,随即就毫不客气地扔下一道惊雷。

  苏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虽说并不十分惊讶景帝的死期,却没有想到张太医竟能如此准确地预料到一切。的确按照她的记忆之中,景帝的确是死于群芳会后第七日。

  “公主娘娘的意思是?”水湛嗓音有些沉重,他看一下,苏槿似乎想要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肯定,因此虽然话是问向昌邑公主,眼神却直直地望着苏槿。

  昌邑公主揉着女儿的手心,淡淡地说道:“虽然你们已经簪花绶带,但是七日之内,水湛你必须要成为太子。”

  即便是得娇娇儿者便是天子之尊,但是这毕竟是默认的,需要更多的筹码才好。

  而没什么比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更重的筹码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水霖,才是景帝所属意的继承人。而在此情况之下,若是水湛无法成为太子,便很容易会引起国家的动荡,这是苏家不想看到的。

  “本王明白,能够多七日已然是好事。”水湛点点头,他自然不会觉得这件事情,苏家不替他出手是错误的,甚至说此时水湛有几分感激在心。

  世家是不会参与到皇权的更迭之中的,除非有一天大汉朝大厦将倾。世家必然需要选择新的人选,那时才会真正的逐鹿于皇权的交替之中,在此之前世家都会保持自己的中立。

  就如同水湛所言,能够多上七天的时间,实际上对于水湛已经是极大的优势。

  昌邑公主满意地笑笑,随即又拍拍自家女儿的手笑着揶揄道:“当然,若是我家娇娇儿有意帮着情郎,那么我这做母亲的也就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看一下自家母亲。

  她眼神望向母亲那双看似不羁,实际上却将是世间万事洞察的双眸。

  苏槿下意识地点头:“女儿知道了,定然会好好辅助王爷。”

  虽说已然将这一件事情答应下来,可是实际上一直回到家中之后,苏槿都没有什么头绪。

  看着一脸兴奋,缠着自己看梅花的黛玉,苏槿带着几分纠结的心情好了很多。

  因这一朵花乃是群芳会上之物,所以相对要特殊许多苏槿回,到家后便将其取下,自然有专人将其变成像生花。

  黛玉倒有一些依依不舍,显然是极爱上面的红梅,苏槿笑着拂过她的头发,轻声的吩咐:

  “咱们园子里的红梅可开了,若是已然开了,就命令人送上两支过来,记得母亲那里也去送上一支。”

  听闻此言,小包子眼神瞬间一亮,她凑近苏槿撒娇。

  “姑姑说说今日的事好不好?”

  黛玉正是好奇的时候,加上小孩子喜欢热闹,此时对于群芳会上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苏槿微微一笑揽着小包子,歪着躺在紫檀罗汉榻上,一手取过冰镇的桃花醪糟,口中笑着说道:“群芳会也就那样,毕竟大家都熟,倒是今年的梅花开得不错。”

  说到此处,苏槿想起在簪花绶带之时的小插曲,那个解围之人倒是有些眼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景帝快挂了,但是男主要在景帝挂之前,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景帝死了,男主将没发名正言顺,景帝不死,他又不会同意男主成为皇帝。

  真……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