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莉娅惊愕地望着富人,有种被骤然揭穿的窘迫感。

  “不记得我了吗?我们见过。”他笑得很甜,歌莉娅却感到了丝丝寒意,仿佛有刀子藏在其下。

  “我知道,你是愚人众执行官富人。”歌莉娅把手藏进海獭的肚子里,用又厚又软的毛发温暖着双手。

  她倒不怕富人会在大庭广众下对她做什么,毕竟在这附近,发条机关随处可见。富人虽然有钞能力,但他没有神之眼,武力值应该不会太高。

  “呵呵。”他既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承认。

  歌莉娅的确有跟富人见上一面的计划,但不是在这种地方。她戒备地望着富人,猜测着他的想法。

  “这个小家伙倒是挺凶的。”富人忽略了她的戒备,反而望着一脸凶相的海獭,眼神中充满了探寻的意味。

  海獭这种动物可是很温顺的,这样的凶光不像动物,倒像个人。

  歌莉娅抱起海獭,把它转向自己。海獭睁着萌萌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但看不出凶相,还激发出了她浓浓的保护欲。

  哪里凶了?富人简直是赤裸裸的诬陷。他诬陷自己就算了,竟然丧心病狂到连海獭也要诬陷,也不知道他有何图谋。

  知道自己跟富人的心机手段隔着十万八千里,歌莉娅决定自己掌握主动权,“刚来这里,想必你还饿着肚子呢吧?”

  “你管饭吗?”

  “我是典狱长秘书,特许食堂也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可以带你过去。”歌莉娅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朝食堂走去。

  富人跟上了她的脚步,跟她并肩走着,“恭喜啊,短短几天,就升职了。歌莉娅小姐升职的速度可正是令人惊叹呢。”

  歌莉娅被他的阴阳怪气深深地刺激到了,忍不住气道:“监狱里升职有什么好恭喜的?都是拜你所赐,我才会被关到这里。”

  “歌莉娅小姐对在下恐怕有些误会,你在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在这说不定倒是跟你有关系。”

  “你!”说起来他会入狱确实是跟她有关,跟富人说话可真是难以控制情绪,歌莉娅烦闷地加快了脚步。

  狭小的电梯里,两人沉默地并排站着,空气中的氧气像是消失了一般,沉闷到令人心慌。歌莉娅默念着快点快点,恨不得电梯一秒到底。

  “你说我们要是被困在电梯里面,出不去了怎么办?”富人忽然站近了一步,贴在歌莉娅耳边说道。

  “你什么意思?”歌莉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贴到了身后的玻璃上,扭头望向电梯指示灯。

  指示灯像是快要断电了一般,反复闪烁着,跟危急时刻的红色警示灯一般。

  电梯没在下降!

  歌莉娅连忙伸出手,摁向紧急按钮。

  啪地一声,手腕被握住,指尖停留在了距离按钮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歌莉娅用力挣脱着,然而富人的手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地卡在她的手腕上,越攥越紧。

  他的另一只手中亮起了金色的光芒。

  噼啪!指示灯突然熄灭,悬着电梯的绳索骤然绷断,电梯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速地向下自由落体。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不受控制地向电梯倾斜的方向滑去。

  完了,富人竟然要和她同归于尽吗?黑暗中,歌莉娅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失重感在下一刻又消失了,电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起,在即将坠地的一瞬间折反向上升去,电梯上下摇摆了几次,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

  哗啦,电梯门打开,值守的发条机器出现在了门外。

  富人手中的金芒消失,他松开歌莉娅的手腕,一脸轻松地笑着,仿佛刚刚的那场电梯惊魂不曾发生过一般,“我只是想说,电梯有问题,别乱摁,还好没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住了她的质问。

  歌莉娅匆匆地离开了电梯,扶着软软的膝盖站在发条机器旁。谁曾想这些曾让她感到害怕的机器人,如今竟是她安全感的来源。而里头那个笑得人畜无害的男人,比它们可怕上千万倍。为了搞死她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歌莉娅心情平静不下来,反倒是小海獭伸出了两个小爪子,用软软的爪垫揉着她被抓红的手腕。感觉到腕上的柔软,她的神经舒缓了下来。她抱歉地望着海獭,她对富人不设防的莽撞行为差点也害了它。

  她把海獭放到地上,示意它先离开,然而海獭把尾巴环在她的手腕上,扒在她怀里,说什么也不肯走。

  富人向电梯的地板上看去,脚边的水迹微微反光,他的视线再次落到歌莉娅怀中的海獭上。他没猜错的话,刚刚弄断绳索又用水流托起电梯的应该是这只海獭。

  有点意思,海獭时刻跟在她身边,难怪她这般有恃无恐地跟自己接触。

  不过她恐怕要失望了,就是一只厉害点的海獭罢了,他还不放在眼里。

  富人走出了电梯间,“不是说要带我吃饭吗?走吧。”

  *

  特许食堂每天只能领一份饭,歌莉娅那份吃到一半的饭已经被工作人员收走倒掉了。

  她只好饿着肚子看着富人吃。

  不怪歌莉娅馋,富人的手气格外好,食盒中丰盛无比,鸡腿、鸽子蛋、烤羊排应有尽有。

  这要是她的饭,她保准吃的满面油光。富人耐心地把肉切成小块,小口地吃着。

  歌莉娅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道:“我去拿些喝的给你。”

  过了一会,富人望着面前清澈到不掺杂一丝杂质的水,轻笑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未免也太小气了吧,连杯酒也不给吗?”

  “这里的东西是要特许券的。你新来的肯定没有。这杯水还是我花钱给你买的呢。不要算了。”歌莉娅的手伸向水杯,企图把它拿回来。

  富人抢先拿起了水杯,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水溶解了油腻的食物。他抽出一叠特许券放在了桌上,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歌莉娅面对着富人的笑容总是不自在,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一般。她硬着头皮说道:“一直笑不累吗?要不休息下吧。”

  一直笑不累吗?尘封的记忆顷刻间被掀开,富人的思绪恍然回到了上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那时,他还不是光鲜亮丽的至冬银行家,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璃月商贩。

  做生意迎来送往,一张笑脸必不可少。

  他出身低微,对金钱有着近乎病态的渴望,然而在摩拉克斯的国度里,他的愿望没有得到回应,神明的注视从未落在他身上过。

  明明他跟凝光一样,即便在最落魄的时候也能够抓住每一分商机,神明可真是不公平呢。

  他恨透了这样的不公,直到他在轻策湖畔遇到了一位红头发的姑娘。

  “提瓦特古往今来有过很多国家,除了神治的国度,亦有人治的国度。人类的愿望不需要神明回应,靠自己去实现愿望,你就是自己的神。”

  彼时,世界皆笑他偏执、疯癫,他以为她是这世间唯一能理解他的人,是他身处混沌时上天投下的一束光,直到后来……

  如果一个人辱你,你会恨他,但大仇得报之时,你的心头只会有无边的快意。可是如果一个人给了你光明又把它残忍地收了回去,那即便将她粉身碎骨,打入十八层地狱,亦难解心头之恨。

  可是偏生,她什么不记得了,还能像从前那般对着他笑,眼中看不到半点恨意。

  他以为自己只想要她死,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可是当他再次饮下这杯纯净之极的水时,他的心里一直以来的信念竟然产生了丝丝动摇,或许他并没有那么想让她死。

  “你很了解璃月。”富人隔着杯子望着她曲折的面容,第一次见面时,她的脸庞也是这样倒映在湖水中,随着微风在湖水中摇晃着。

  “可能因为我曾在那里生活过吧。”歌莉娅随口编道。她在璃月的探索度是百分之百,说不定比很多生活在那的人都了解璃月。

  富人放在杯子上的手指骤然捏紧。她还记得,怎么会?这不可能。

  察觉到他的反常,歌莉娅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在那里的生活吗?”

  “当然。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轻策庄了。尤其是梯田下的大湖。”

  那里可是有很多宝箱,最阴间的就属机关在轻策庄湖水下的那一个,必须掏出岩王爷的大石柱才能解开。想当初她还没有岩王爷的时候,傻乎乎地站在湖边扔了半个小时的兔兔伯爵。

  回忆起萌新时期的事,歌莉娅的脸上不自觉得露出了微笑。

  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回到蓝星,只要来几发648,提瓦特的这些豺狼虎豹都将任由她控制,根本用不上在这苦苦周旋,赔笑猜谜。

  她的笑仿佛是从富人脸上转移来的一般,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富人嘴角的弧度消失了。

  “你都记得。”

  她第一次在富人脸上看到笑以外的表情,一直半眯着的眼睛霍然睁开,他的目光幽深,仿佛在看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看别人。

  她发现自己竟然能通过他手中的那杯水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变化,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杯水中的情绪很复杂,有恨、有困顿、有迷茫,有不甘,最后竟然出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愉快。

  趁着这个机会,歌莉娅急切地问道:“你早就认识我,我到底是谁?”

  听到她的声音,富人的表情恢复成寻常那样,勾唇道:“真地想知道吗?那么今夜12点,来废弃工厂见我。只能一个人来,什么都不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