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流光荷兰求婚成功之后,和柳知霜两人商量,干脆旅行结婚,顺便把自己散布在天涯海角的其他五颗钻石收回来。

  于是五月求婚,六月结婚,七、八月蜜月旅行,九月温流光收拾包裹去了加拿大继续学业。

  婚后的温流光一如以前清澈见底,人畜无害的小模样引得不少不知情的学妹暗生好感,每当这时,她都会骄傲亮出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满脸笑意:“I\'m married.”

  有人不信,她便给对方看她和知霜的结婚照,往往能得到一句“You two deserve each other.”

  可结婚不代表生活的烦恼就少了。

  过年的时候,温流光好不容易从多大休假回国,等柳知霜行程结束回家,就想缠着爱人温存。

  她刚在知霜脸上纯情地亲了一口,就听见温太太在房间外敲门:“二宝,你叔伯都来了,出来见客。”

  温流光无语望天,眨巴眨巴眼。

  见客,谁想要见客?她只想见她的媳妇,她的知霜。

  柳知霜噗嗤一笑,推开她:“出去见客吧。”

  她叹气,抓住知霜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恋恋不舍道:“你不在我身边,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的。”

  话音未落,温太太又在催她:“二宝,二宝你听见了吗?”

  “来了!”温流光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对柳知霜柔声嘱咐,“你不喜欢见亲戚就在上面别下去了,我去就行。”

  “嗯。”

  温流光留恋地望了柳知霜一眼,下了楼,然后被乌泱泱一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亲戚围攻。

  那帮亲戚张嘴便问:“打算生几个?”

  温流光:“不生。”

  且不说她和知霜都是女人,结了婚就一定要生孩子吗?

  亲戚们立刻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看似规劝实则围攻,直逼得温流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没孩子,晚年怎么办?”

  温流光:“我有媳妇有家人有钱有思想有灵魂有爱好,外头还有养老院,再不济我自己开一家,能凄凉到哪去?”

  “没孩子,人生不完整。”

  温流光:“猪、老鼠、蟑螂孩子多,它们最完整。说吧,你下辈子想投胎当它们仨中的哪个?”

  “你不生孩子,还能干吗?”

  温流光:“我的人生精彩无比,要是跟你似的整天盯着那点事,我在我朋友圈里都得被笑死。”

  她深谙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的道理,转而开始主动出击。

  “大伯,你家小孙子成绩怎么样啊?以后出去留学的话,我推荐德国,但是你要知道留学卷的是家庭啊,你再不努力,你家小孙子以后出去头都抬不起来。”

  “三叔,我堂哥生孩子了吗?刚生一个女娃啊,恭喜恭喜。哎呀我跟你说,现在养娃可跟你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你再不跟上潮流科学养娃,以后儿媳妇都不让你看孙女。”

  “四姑,我表哥找到对象了吗?还没啊?啧啧啧,这男人找对象再不抓紧,以后只会越来越难。”

  “五婶,你退休了?哈哈,挺好,最近在发展什么兴趣啊?人家练字学画的,唱京剧的,跳舞的,晚年生活那叫一个精彩,你就打打牌带带孩子,跟人家一比,跌份!”

  杀得一帮亲戚丢盔卸甲,面红耳赤,忙不迭告别。

  温太太在门口送客的时候,温流光就叉着腰趾高气扬站在客厅中间,比演讲比赛拿了第一还神气。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温太太转身回来斥责她,“都是亲戚,大过年的。”

  温流光把八大原谅流畅地背了出来:“来都来了,都不容易,大过年的,都是朋友,孩子还小,人都死了,给个面子,为了你好!”

  一顿输出,完毕后她立马转身逃跑。

  她这个妈啊,哪里都好,就是太重视所谓的“亲戚”了,一年才见一面的人,跑过来挑拨她和知霜的感情,她要是能忍,她就在姓上加一个反犬旁。

  “知霜——”她甜甜腻腻地喊她媳妇,“你在哪里呀?”

  温流光一间一间房找过去,路过书房,没看见她心爱的知霜,倒看见了她跑着程序的笔记本——的残骸,吓得她在回国的第一天就发出了尖锐爆鸣声。

  与此同时,温逐光终于在后院找到了她心爱的小香猪——被一群熊孩子五花大绑,吓得两眼呆滞无神的温三,同样发出尖锐爆鸣声。

  在房间里陪伴柳奶奶的柳知霜听见了,慌忙出来询问情况:“怎么了?我好像听见惨叫声?”

  跟温逐光确定情侣关系的Daisy镇定得很,告诉她妹媳:“温温的猪被亲戚家熊孩子绑了,光光的电脑也被他们砸了,这俩货估计马上凑一起筹谋报复了。”

  果不其然,温家两姐妹秘密碰头。

  温流光一脸沉痛:“我的电脑惨遭毒手,老一,你呢,那群熊孩子对你的东西下手了吗?”

  温逐光双眼通红:“我们的妹妹温三被他们谋害了,此仇不报,我在我的姓上加一个狗字旁!”

  温流光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先吐槽猪是她们的妹妹好,还是吐槽狗字旁好。

  纠结片刻,她默认了自己和猪排一个辈分的事实,语重心长纠正老一:“那叫反犬旁,不叫狗字旁。”

  温逐光从善如流:“此仇不报,我就在我的姓上加一个反狗旁!”

  温流光:“……”

  “老二,我打算买一车辅导书给熊孩子家送过去,看他们还有没有时间出来惹祸。”温逐光恶狠狠道。

  温流光低着头在手机上点点划划,说:“我有个朋友做K-12培训的,我刚刚在她那下单了全套12年定制私人化课程,她说附赠一集装箱资料,待会就把老师和资料亲自送到熊孩子家门口。”

  温逐光犹不解气:“那我要把他们的玩具都毁了!”

  “冷静点,毁坏他人财物是犯法的,”温流光正劝她姐姐,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他们毁了我们的财物啊,光我的4090显卡就够量刑的标准了。”

  温逐光惊呼道:“还有温三的金首饰,我亲自给它挂上的新长命锁,被熊孩子弄不见了,好几万呢!”

  两姐妹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狂喜,午饭都不吃了,开着车就去报了案。

  下午回家,两姐妹面对温太太的耳提面命,看似羞愧地低头,实则互相挤眉弄眼偷偷庆祝。

  “都是亲戚,你们怎么能报案呢?你们是没听见啊,你姑打电话给我求情,哭得啊,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她老公出殡的时候她都没哭那么惨。”

  温流光嘟囔道:“我姑父是赌输了买醉后一头栽坑里淹死的,我姑哭的是他吗?哭的是欠了那么多钱,那钱还是咱家替她还的呢。”

  “还顶嘴!”温太太瞪了自家二宝一眼。

  温逐光也不甘示弱道:“妈,你偏心,你看我的猪被那帮小屁孩整成什么样子了,午饭它都没吃,都饿瘦了!”

  “放屁!”温太太怒吼一声,“平时吃饭的时候,你吃一口,猪吃一口,今天你不在,猪才没胃口,跟孩子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温流光皱着小脸不满道:“妈,我和老一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管别人家的娃叫孩子们呢?”

  这话一出,温太太抖着手直指她的两个不孝女:“孩子们?你们不配!你们怎么还不给我生个小孙孙?我要抱我的小孙孙!”

  好家伙,这是在催生了。

  温太太眼瞅着亲戚们,比她大的比她小的,这些年都抱了孙子孙女,只有她怀里空空落落,不由落了俗套,开始催生。

  温逐光和温流光立马不吱声了,两个人虽然都有对象,但没一个有生孩子的想法。

  晚餐餐桌上,温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嚷着“生孩子”这个话题。

  柳知霜低着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温流光把筷子放下,耐心跟她妈沟通:“妈,你看我和老一是双胞胎,长一样对吧?”

  温太太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温流光循循善诱:“如果我生个孩子,长得跟我一样,那我们家就有三张一模一样的脸了,节约资源也不是这个节约法啊!”

  温太太反驳道:“那还有一半概率长得像知霜呢?”

  温流光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半也不敢赌啊。按国际惯例,一模一样的三样东西排在一起会消除的。妈,你也不想拍全家福的时候,你一回头,你的大宝、二宝、小二宝都不见了,对不对?”

  温太太不玩消消乐,所以瞪着眼睛没明白什么意思,其他人明白了,捂着嘴偷笑。

  温逐光笑得最开,龇牙咧嘴跟朵花似的。

  温太太见了,立马调转矛头攻击大宝:“大宝,你笑什么呢,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

  温逐光苦着脸,耷拉着脑袋:“我还没结婚呢。”

  “快了,快了。”温太太希冀的目光望向了Daisy。

  Daisy和姐妹俩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了解温太太的性格,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阿姨,今天的菜有点咸了,多喝水,多喝水。”

  “是吗?”温太太信以为真,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尝味道,一时没工夫说话。

  餐桌上暂时安静了下来,其他人忙着扒饭,等温太太确定菜味道都对后,再想说话,对面只剩温三一只猪微笑看着她。

  温太太心里倍感凄凉,抱着温三,默默垂泪:“你陪着我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指望你下一头小猪崽给我。”

  ……

  房间内,温流光急着安抚柳知霜。

  “知霜,你别听妈乱说,啊。”

  柳知霜美目闪烁,犹豫道:“妈真的很想要我们生孩子吗?”

  “她想是她的事,我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温流光揽着她,满不在乎道。

  温太太平时挺通情达理的,就是过年被周围人一催,脑子不知不觉糊涂了。

  柳知霜欲言又止:“要不……”

  温流光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急道:“知霜,你这句话一说,不仅是对我们可能有但更可能没有的孩子的不负责,也是对你我的不负责。”

  早在结婚的时候,两人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虽说随着技术的发展,女女生子也成为了现实,但两个人觉得,还是保持二人世界最好。

  温流光环搂住她,恳切真诚道:“你犹豫,说明你没准备好,其实我也没准备。如果因为其他人就妥协,我们心不甘情不愿不说,那个孩子怎么办呢?她要在两位母亲的后悔中成长吗?”

  柳知霜把头埋在她肩上,闷闷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最近,总有人问我要不要孩子,问多了,我心烦。”

  温流光看着她怏怏不乐的表情,满心爱怜,安慰道:“我们不是早就做好决定了吗?除了彼此的人生,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对她人的人生负责,所以不要孩子。你的想法改变了吗?”

  柳知霜摇摇头:“没有。”

  温流光松了一口气,又问她:“是不是工作上总有人问你这些问题?”

  “嗯,采访的时候,被问很多次。”柳知霜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温流光来了劲,走到书桌前拿着纸笔就开始打草稿。

  “你在写什么?”

  “不生孩子的100条理由,我把它发到我的社交媒体上,如果再有人问你这些问题,你就叫他去看我的账号。”

  ……

  自从温流光100条发出去之后,柳知霜终于没在工作上遇见类似的问题,可回到家,还是面临着温太太的催促。

  她又不好对长辈冷脸,只能避开。

  温逐光和温流光两姐妹则深受其害。

  温太太:“小孙孙小孙孙小孙孙!”

  温逐光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口出妄言:“要不了,主要是我受不了。”

  温太太提前做了功课:“可以打无痛,请最好的医生和月嫂。”

  温逐光高深莫测道:“不是这方面,怀孕的话,至少有七个月不能进行亲密接触,我受不了。”

  温太太气得面红耳赤,不敢相信她的大宝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可她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能怎么应付,于是转而对付二宝。

  “二宝,你呢?”

  温流光眉睫一片从容,淡定道:“生孩子好说,就是生下来,我和知霜都忙,谁带谁教?”

  温太太催了好些天,终于见二宝松了口,当即兴奋到摩拳擦掌:“我来!我亲自带!”

  “不行,”温流光瞄了一眼温太太,故作挑剔道,“现在带孩子都要高学历高水平,不像你当初带我和老一似的。”

  “我去学!”温太太一颗要小孙孙的心坚定而恳切,一咬牙连学习这种三十年没说过的词都冒出来了。

  “好!”温流光就等着她说这句话,语速飞快道,“我已经联系好老师了,你快去收拾行李,明天老师就带你去上语言课,三个月后去德国留学,什么时候你拿到教育学本科文凭,我和知霜就生孩子然后给你带。”

  温太太:“……”

  温逐光:“……”

  温逐光嘴里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笑,反应过来赶紧捂着嘴,以防笑意喷薄。

  没听错吧,她妈五十岁的人了,英语都不会说几句,要,要去留学?还德国?

  温逐光低下头,身子癫痫一般疯狂颤抖。

  温太太更是宛如被惊雷劈中,眼歪口斜,嘴角抽搐,结结巴巴道:“二,二,二宝,留,留学啊?我啊?”

  温流光十分肯定地点头,握住温太太的手,诚恳道:“妈,我相信,为了你的小孙孙,这点困难你一定会克服的,对不对?”

  温太太被幻想里的小孙孙忽悠得眼神飘忽,不自觉露出痴痴的微笑,仿佛看见了她的小孙孙在和她招手,恍惚点了头。

  “好!”温流光一声暴喝,把温太太拉回现实,“三个月封闭集训,培训语言,过不了关再封闭三个月,去吧,妈!”

  ……

  晚上柳知霜回来时,没看见温太太,疑惑地问温流光:“妈呢?”

  温流光殷勤地给她捏肩,笑道:“被我忽悠得准备留学去了。”

  “什么!”柳知霜大惊失色,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温流光把来龙去脉告诉她。

  柳知霜听得瞠目结舌,堂堂影后,居然也有话说不流畅的一天:“你,你妈都五十岁了,你居然送她去留学?”

  温流光不以为意道:“她为了她的小孙孙,什么都敢去做嘛。反正她平时就打打牌喝喝茶,给她晚年找点事情做,挺好的。”

  柳知霜犹自处在震撼中,把自己五十岁亲妈送去德国留学,正常人都做不出来这事。

  温流光补充道:“放心吧,又不是把她一个人丢在异国他乡,她有钱有护照,那边还有温氏的人可以照顾她,她什么时候学不了了,就会知难而退,放弃她的小孙孙幻想,自己回国的。”

  “那,如果她学下来了呢?”

  “这你更不用担心了,”温流光神秘道,“在德国留学的四年将会是她人生七年中最漫长的十年。”

  众所周知,在德国毕业有多么艰难。

  别说留学生签证只有十年,哪怕给她妈二十年,这个业她妈也毕不了。

  “当然,”温流光没把话说死,“如果我妈真紫微星下凡,毕业了,那她的格局也不会局限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而是会看向更广阔的世界。”

  “你呀。”柳知霜揪着温流光的脸颊肉,哭笑不得。

  ……

  三年后的春节,温家的餐桌上。

  已经从多大毕业回国工作的温流光正给柳知霜夹菜,戴着无框眼镜的温太太开口道:“二宝,待会吃完饭你帮我看看我写的《关于呼吁人道主义并加强对贫困地区儿童的支持的报告》怎么样。”

  “好。”温流光忙不迭应道。

  这三年,温太太可谓是脱胎换骨。

  所有人都以为她坚持不下来,可结果第一年回国,她再没提过她的小孙孙,反而看着贫困地区儿童失学的报道暗暗抹泪。

  第二年,她借温氏成立了一个慈善组织,专门为因贫困失学的儿童提供援助。

  第三年,这个组织的服务对象已经扩展到了遭受家暴、歧视等种种不公正待遇的女性。

  她的人生再次焕发光彩,而这光彩全然因为她自己。

  ……

  晚上,房间内。

  柳知霜倚在温流光怀里,感慨道:“没想到你把妈送出去留学还送对了。”

  温流光也觉得神奇,笑意盎然道:“那是咱妈自己行,我只是推了一把。”

  “我们晚年要是像妈这样也不错。”

  温流光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眼睛闪着光,说:“可以啊,等再过个二三十年,我从妈肩上接过这个担子,反正温氏有老一和Daisy管着,也不怕没钱。到时候你呢,在戏剧学院任教;我呢,有慈善活动就去筹备,没有就去看你上课,然后我们手牵手一起走回家。”

  柳知霜叉开五指,与温流光的手指紧紧交握,道:“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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