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的时候,柳知霜有点不适,心脏跳得格外快,好在纽约机场并不像国内机场那样,有大批媒体等着她。

  她苍白着脸,捂着心口,在纪虞和小助理的搀扶下上了车。

  “登机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下了飞机就不舒服?水土不服?”纪虞拧眉,担忧问道。

  小助理连忙拧开自带的保温杯递给柳知霜。

  “水土不服也没那么快。”柳知霜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温水,但心慌的感觉未曾消退。

  “那我们先不去宾馆,直接去医院吧,就我给你事先联系来见习的那家,艾克塞冷。”

  柳知霜点点头,答应了。

  纪虞立刻给医院打电话。

  先前柳知霜便听说,艾克塞冷是一家私立医院,只要你有钱,你就能在这得到上帝般的待遇。

  果然,她仅仅是心慌,艾克塞冷来迎接她的医生就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位医生。

  当他们抬出担架的时候,柳知霜忍不住制止了,她不过是心慌,没必要那么大阵仗。

  艾克塞冷的医生表示理解,随后又推出了轮椅。

  柳知霜坐着轮椅从特殊通道乘电梯去往VIP病房时,二楼居然还趴了一排围观的白大褂,这让她扶额暗叹,资本主义的医院医疗资源这么充裕的吗?

  殊不知那些医生哪是来看病人的?

  “Goddess!”

  “What a beauty!”

  “Wow,she is so stunning.”

  "Her beauty is breathtaking."

  短短一小时内,住院部VIP病房来了一位神秘的东方美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艾克塞冷医院。

  而温流光对此毫无所觉,她正坐在餐厅吃五年来没有变过的自助餐,腮帮子圆鼓鼓的,虽然食不知味,但人总要吃东西啊。

  熟悉的汉语传入耳畔。

  “W,今天VIP病房来了一个大美人!”

  W是温流光在艾克塞冷的称呼,作为院长直属的病人和见习医生,温流光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不过考虑到院长塔拉女士本身就很奇怪,所以大家很愉快地接受了“医院来了一个叫W的漂亮的小可爱”的事实。

  艾克塞冷的华人医生不多,温流光目前轮岗到的心内科有一个,叫王肃,正式情况下她称呼其为Dr.Wong,私底下称呼其为老王。老王年纪轻轻,但油嘴滑舌,对朋友倒是挺好。

  “什么病?”温流光随口问了一句。

  “呃……不知道,主任接待的,”王肃挠了挠下巴,又兴奋到拍桌子道,“不过那脸蛋,那身材,那气质,绝了!”

  唾沫喷了一餐盘子。

  温流光面无表情地把餐盘一推,在心里骂了一句。

  什么大美人也不干她的事!她的土豆,她刚刚碾烂成土豆泥,全毁了!

  在此刻的温流光心中,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也比不上她的土豆泥。

  王肃见她不感兴趣,竭力在脑海里贫瘠的汉语词汇中寻找着形容词,终于找到了:“她有一种死了丈夫般的美艳寡妇感!”

  西方人很难说出东方女性美在哪里,他们的形容通常是“美丽的东方女人”这种单薄的词语。

  但是东方人知道,他们形容不同的女人,有各式不同的绚烂词汇。

  清冷的女人似皓月升起,星河沉璧;妩媚的女人如美酒微醺,风情万种;可爱的女人像绵软云朵,甜美动人。

  但是温流光还不知道美艳寡妇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得长什么样才能让人一眼觉得她死了丈夫呢?

  王肃拼命回忆着那位寡妇,哦不,那位美人的样子。

  她一身黯哑的玄黑大衣,沉默舒展地坐在轮椅上,明明周围数人环绕,可她身上却呈现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彻骨的孤独。

  但是,她绝不自怜,虽素着一张脸,但一举一动不紧不慢,十足的雍容贵气。

  “总所周知,”王肃带着荡漾的笑容,悄声道,“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公。那位美人的脸上有这三大喜事的痕迹。”

  温流光被勾起了好奇心,倒不是垂涎美色,纯粹是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位豪门贵妇脸上死了老公的容光焕发。

  于是她问道:“有那位大美人的照片吗?”

  王肃一脸惋惜:“唉,当时看太入神了,我忘记拍了。不过我们医院也是规定不能拍照的,那可是VIP病人啊。”

  艾克塞冷医院对隐私的保护极为到位,对VIP病人的保护更是无微不至,姓名、职业、家庭背景、亲属关系等等都处在保密范围内,更别说是医生偷拍病人照片了。

  温流光也想起了这一点,“哦”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W,你去哪?”王肃连忙喊住她,“去VIP病房偷看的话算我一个。”

  VIP病房的病人非富即贵,由各科室王牌医生直接负责,像王肃这种普通医生一般没有机会进去。

  温流光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你疯了吗?我去偷看什么?我回自己房间休息。”

  “你真的不想去看?你真的没有对那位大美人动心?”

  “我又没见过她,动什么心?”温流光翻了个白眼,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是你动心了吧,所以拉着我陪你?”

  王肃嘻嘻一笑,自来熟地想要凑过来揽住她。

  温流光忙不迭避开,她对女人都是尽力避免肢体接触,更别说王肃一个大男人。

  “我是想追她,但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我。”王肃坦诚道。

  “哦,那我希望你别去祸害人家,”温流光十分真诚地说,“而且,你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单身啊。”

  “她一定是单身,”王肃笃定道,“她要不是单身,我诅咒她对象早亡。”

  温流光嫌弃地皱起眉,不知为何突然想往王肃脸上来一拳。

  这家伙太恶毒了,居然诅咒人家对象早亡。

  王肃看懂了她的表情,郁闷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哪有这么准……”

  温流光不理王肃的嘟嘟囔囔,把不锈钢餐盘放到回收处,自顾自回去了。

  下午,温流光突然收到王肃的讯息:【来】

  她立马从床上起身,穿好白大褂,一路小跑去了心内科。

  她身份尴尬,既算病人,也算医生。她没有独立问诊和做手术的资格,平时就做些检查,配送药品的杂活,但有时遇见大事故,人手不足,她也会投入抢救中。

  “怎么了?有什么紧急情况吗?”温流光急切地问王肃。

  “市中心发生连环车祸,其中有十八名伤者送到了我们医院,主任和其他医生已经去处理了。”王肃正襟危坐道。

  “那你叫我来是?”

  “主任交代我们带今天来的那位VIP病人去做检查。”王肃突然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检查单其实已经开好了,换做平常的病人自己去做检查就行,但VIP病人就有医生全程陪同的待遇。

  温流光倒没有什么想法,把白大褂整理好,口罩戴上,任劳任怨跟着去了。

  ……

  VIP病房内,换好病号服的柳知霜安然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极为安逸闲适。

  纪虞坐在病床边,啧啧称奇:“你说艾克塞冷是不是风水好,合你八字,怎么你一进来就心不慌头不疼,哪哪都好了?”

  柳知霜浅浅合眼,应了一声:“也许吧。”

  说来奇怪,她从下飞机就心神不宁,心慌意乱,但一进艾克塞冷医院,什么症状都消失了。

  “也好在纽约没有成天守着你的狗仔,不然你进医院被拍到,什么难听的新闻都有。”纪虞撇了撇嘴。

  某些不良狗仔就是围在艺人身上吸血的蚂蟥,看见女艺人穿宽松的衣服就小腹微凸,疑似怀孕;一见女艺人进医院就说是去妇产科;一见男女艺人走在一起就形容亲密,疑似恋人。

  跟脑子里除了那什么事以外就空白无物一样。

  饶是柳知霜性情冷淡,不喜交际,也被造谣了几回“恋情”,好在纪虞手段强硬,澄清及时,狗仔又没有证据,不然真是无妄之灾。

  听见纪虞的话,柳知霜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不过以防万一,检查还是要做的,待会医院那边应该会派医生带你去做检查,”纪虞提醒她,“你先下来走走,活动活动。”

  柳知霜点点头,站起身,在病房内散步,走到门前,猝不及防听见一道熟悉到刻入灵魂的声音。

  “老王,都到这了,你矫情个什么劲?”

  柳知霜蓦地僵在原地,呼吸停滞,不可置信将目光落在大门上,似乎想穿过红木大门看清门外的那个人。

  再次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W,你别乱说,我才没矫情。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然后熟悉的女声压低了声音,VIP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仅仅一门之隔,细碎的声音便从缝隙中飘了进来。

  “听不见的。”

  病房外,温流光笑嘻嘻地看着忸怩不安的王肃,很是愉悦。

  王肃深深吸一口气,欲要拉开门,又止住,回头对温流光交代道:“待会你别把你这张可爱的小脸蛋露出来,别抢我风头,知道吗?”

  温流光笑着保证:“放心,我绝不会喜欢这间病房里住的那位,升官发财死老公的豪门寡妇的。”

  话音未落,大门猛然向外推开。

  年纪轻轻,就已经历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公的柳知霜出现在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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