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温流光默默蹲在顶楼搬花。

  知霜白天拍戏,晚上才有时间和她约会,她只能在这早就布置好了的现场精益求精,打发时间。

  她把花一会儿摆成I love you,一会儿摆成Je t\'aime,怎么看怎么俗,正思索什么造型最好呢,电话又响了。

  把劳动手套脱了,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Daisy。

  “光光,”Daisy的声音却不复往日的娇媚调笑,严肃正经了很多,开门见山道,“你的策划案遇到麻烦了。”

  之前温流光跟着柳知霜去她老家,起了开发村子的心思,和Daisy合作完成了一版策划案。后来因温流光不擅长这方面,就全权交由Daisy处理。

  “什么麻烦?”温流光开了免提,垫着手套又哼哧哼哧把花搬回原位,看了半天,还是原造型最好看。

  Daisy 语气沉郁:“董事们不同意,理由是预算不够,和温氏未来发展计划有冲突。”

  听言,温流光嗤笑一声:“我妈、老一,加上我手里的股份有百分之六十了,就算他们全部反对,我召开董事会强制推行项目都可以。”

  先帝已逝,太子年幼不堪重任,朝中重臣各自为政,自然有动歪脑筋的。这种现象放在哪个时代都有。

  温爸走之后,留下股份平分给温太太、温逐光和温流光。温太太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温逐光又是个不读书的,只有温流光有继任的希望。

  不过温流光沉迷医学,温爸早年又没有把她培养成继承人的想法,所以她乐得当甩手掌柜,企业管理那么难的事,雇人去做就好了。

  但这不代表,她能容忍其他董事的打压和漠视。

  “你是大股东,虽说不能被董事局和监事局牵着鼻子走,可真遇见事,也需要共同分担决策风险,不能意气用事。再说,这次那边给的是正当理由。”

  温流光脸色沉了下来,似笑非笑道:“发展计划,哼哼,平时没见他们把这个当圣旨啊,亏得他们能想到拿我爸压我。”

  温氏有十年发展计划书,而写这份计划书的人正是英年早逝的温爸。

  Daisy在电话那边唉声叹气地劝:“别气,我们现在要解决问题,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撕破脸皮。”

  Daisy代表戴氏,手里也有小部分温氏的股份,两家人携手并肩了三十年,她是绝对站在温流光这边,为温流光考虑的。

  温流光深深叹气,抱怨道:“你说董事会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把计划书发给我吧,我研究研究。”

  话刚说出口,她就知道不对,Daisy也在董事会里,她算把Daisy也骂进去了,而且她还犯了更严重的错误。

  果不其然,Daisy直接炸了:“我要是有温氏的发展计划书我就篡位了!”

  发展计划书都是秘密,电子版应该加密锁放银行私人保险箱里才安全。

  Daisy在温氏算中层管理,虽然有股份,但不多,如果真能没有阻碍直接拿到十年发展计划书,温流光就该以泄露商业机密的理由报警了。

  “冷静,冷静,”温流光连忙告罪,“我错了。”

  Daisy 怒气未消,语气不善道:“你现在马上来银行把文件取了,我们一起看,然后争取今天之内找到突破口。”

  只有大股东温流光才有资格从银行取出温氏的十年发展计划书。

  温流光看了看时间,从酒店到银行车程三小时,思及晚上的约会,推辞说:“我今晚还有事,明天吧。”

  “等明天就晚了。我记得那份计划书你看过的吧,要么你全篇背诵下来,要么你马上滚过来取。” Daisy在董事那边受了一肚子气,温流光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烦躁得很。

  那份发展计划书上百页啊,又不是医学教科书,温流光当然背不下来。

  “行行行,我马上过来。”

  六小时极限往返,抓紧时间的话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温流光赶在中午到达银行,和Daisy会合。

  为赶时间,两人躲在车里,用笔记本在安全服务器上看文件。

  不得不说,温爸眼光还是准的,四年前做的计划,时至今日,也没有需要随时代浪潮、大方向政策、通货膨胀而改变的地方。

  唯独有一处,显得格外奇怪。

  Daisy指着投资预算那一块,满脸疑惑,问道:“温叔叔为什么把那么多资金投向精神科研究所,这是一片新蓝海吗?”

  温流光也是一头雾水,摸着下巴回道:“就算是,温氏也分不了一杯羹啊,从来没涉足过相关行业。而且这个领域专业性太强,不深耕根本没办法出头。”

  Daisy 狐疑道:“有没有可能,是为你投资的?”

  众所周知,温爸是个女儿奴,宝贝女儿学医,当爹的就投资研究所。

  “不可能,”温流光一口否认,“我的目标是神经外科,不是精神科,而且就算为了我,我爸也该开医院,不该投资研究所啊。”

  “温叔叔有和你说过温氏未来发展吗?”

  “没有,”温流光拧眉,情绪低落下来,“我爸做这份计划书是四年前,后来不到一年,他就去世了,很仓促。他知道我想学医,就没逼我从商,也没和我说过这些事。”

  温爸的去世出乎所有人意料。当时他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彼时两个女儿都未成年,自然没有培养继承人的想法,偏偏突发恶疾,不幸逝世,温氏一大摊子事都没有交代。

  Daisy揉揉眉心,说:“好吧,温叔叔的高瞻远瞩,我们小辈暂时理解不了,不过怎么说服董事我大概有思路了。”

  温流光点点头,突然想起来那个来路不明的药瓶,问道:“对了,你有给我寄什么药吗?”

  “药?没有,我给你寄那玩意干吗?”

  “哦。”

  “什么情况?”

  温流光解释道:“昨天,我收到一个海外的包裹,里面是一瓶没有标注的药,寄件人不明。”

  “寄错了吧。” Daisy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也许。我晚上有约会要赶,我们就在这分开吧。”温流光发动汽车,准备回程。

  “等等,约会?” 问题解决,Daisy又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饶有兴致地打趣,“和知霜?”

  温流光脸上绽放出难以掩盖的幸福笑容,心里流蜜似的甜,用力点了点头:“对,我和她在恋爱。”

  “恭喜恭喜!”Daisy坏笑着拍拍她的肩,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资源啊道具啊……”

  温流光涨红了脸,慌忙把人赶下车:“再见!”

  然后一踩油门,黑色奔驰箭一般射出,落荒而逃。

  车行一路,温流光几乎是压着最高限速在开。

  百来页的发展计划书全部看完耗费了不少时间,再不快点,就赶不上晚上的约会了。

  手机铃声响起,温流光不悦皱眉,还是接通了。

  电话那边,酒店经理的声音恭敬:“小温总,药品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您……”

  “你直接进我房间,把结果放到书桌抽屉里。”温流光语速飞快,她赶时间,实在没心思应付。

  “好的。”经理应道。

  取了药片送去检测之后,剩下的他找了一个蓝色药盒装着,此时经理拿着蓝色药盒,连同检测结果报告,走进了套房,把东西放到温流光指定的位置。

  高速路上畅通无阻,温流光正感慨着车少的好运气,就从后视镜看见一辆普通大众车不要命似的接近她。

  她几乎开到限速的最高速度了,可是那辆大众和她的距离正在飞快接近,可想而知,大众一定超速了。

  温流光心中一紧,不想和它争,打了右转向灯,打算从左侧快车道变到右道,给大众车让出路来。

  不料那大众车主跟吃错药一样,不依不饶,仍在不断加速,居然对着温流光的奔驰直愣愣撞了上去。

  奔驰车正在右转,突然自后传来一股强大而具毁灭性的推力,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车头猛地撞上高速护栏,当即所有安全气囊全开,温流光没伤到头没伤到手没伤到脚,却被弹出来的气囊崩了一脸鼻血。

  “Shift!”温流光满脸是血,急火攻心,控制不住地就要飚脏话,好在多年的教养止住了她的冲动,但满腔怒火得不到宣泄,于是选择了一个既不脏,又能很好传达意思的词语骂了出来。

  小文盲总比小流氓好。

  她艰难地从奔驰车里爬出来,匆匆扫了一眼破破烂烂的车头,先掏出手机报了警,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勉力走到大众车边检查情况。

  她开的是高端奔驰,安全性能自不必多言。至于撞她的大众,车标下没字母,想也知道不是辉腾,如果是帕萨特和途观,能有什么安全性能可言,坐在驾驶座的司机估计凶多吉少。

  虽然大众司机撞了她,但她没受多大伤,作为医生,不能见死不救。

  大众车上,驾驶座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已经陷入昏迷,血腥味混着酒精味刺鼻得很。

  酒驾,估计神志不清了。

  温流光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抹了一把脸上快要糊到自己眼睛的血,迅速投入到对男人的伤势检查中。

  好在心跳和呼吸都无碍,温流光做完止血的紧急处理,又拖着警示牌放在车后150米开外的地方,才筋疲力尽瘫在道路边绿化带中。

  天色渐渐暗下去,温流光眼神发直,若有若无的眩晕感袭击大脑,鼻血早已止住,但她却浑身发冷,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晚上的约会彻底赶不上了。

  她的鲜花、烛光晚餐、告白曲还有戒指,都没机会了。

  不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躺在绿化带中,用力眨了眨眼,强打起精神,拨通了柳知霜的电话号码。

  “喂?”低沉柔软如丝绸的声音传来。

  “知霜。”温流光想笑,但脸上干了的血迹糊住皮肤,一动就扯着疼。

  “温流光,我现在快到房间了。”柳知霜的声音隐隐有些雀跃,她确实脚步轻快,期待着今晚的约会。

  温流光心里愧意更浓,哑着嗓子道:“知霜,抱歉,今天温氏有事需要处理,我可能赶不回来了。”

  蓦地,电话那边,柳知霜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止,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维持着尾调上扬的语气,似是不在意道:“没关系,可以下次。”

  “但我还是有礼物想给你。”温流光脑海里想象着知霜现在的样子,慵懒,随意,勾人,一颦一笑满是风情,不由放柔了声音,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温流光,我们视频吧。”柳知霜心中一动,突然想见温流光了,面对面的。

  “啊,我这边不适合视频。”温流光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浓郁的铁锈味充盈鼻端,虽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料想不会好看,“你进我的房间。”

  “嗯?”柳知霜的声音像一把小勾子,勾得温流光心慌。

  “看见书桌了吗?”温流光心如擂鼓,却强行镇定。

  “看见了。”

  “走过去,打开抽屉。”

  脚步声,拉开抽屉的摩擦声。

  温流光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道:“知霜,盒子里,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我找到的,全世界最适合你的礼物。”

  她把Tiffany钻戒的礼盒放在抽屉里,戒指华彩炫目,熠熠生辉,每一颗碎钻在灯光的照射下都会散发出漫天飞舞的绚烂极光,是她献给知霜的浪漫。

  良久的沉默。

  久到温流光以为知霜太感动以至于说不出话。

  “盒子?是这个蓝色盒子?”终于,柳知霜说话了,但声音有点奇怪。

  Tiffany礼盒的颜色都是Tiffany蓝,确实是蓝色。

  于是温流光兴冲冲承认道:“是啊,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又是良久的沉默。

  温流光莫名觉得不对劲,难道知霜不喜欢戒指的款式,连忙道:“周围还有几张纸,上面是我想和你说的话。”

  收到戒指那天,她诗兴大发,笔走龙蛇写了一封情感真挚的情书,把自己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封情书就放在礼盒旁边。

  电话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温流光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忍不住问道:“知霜,你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柳知霜的声音很不对劲,像是强行压抑着什么,“你确定你送的礼物,是最适合我的礼物?纸上写的,是你想和我说的话?”

  “当然!”温流光旗帜鲜明表明观点,“绝对是真的!”

  第三次良久的沉默。

  这下温流光彻底慌了,完了完了,知霜好像真的不喜欢她的戒指和情书,没关系,还有最后一招。

  她清了清嗓子:“我准备了一首歌,代表我的心意,本来应该边弹边唱的,但现在没有设备,我清唱吧。”

  “Give your all to me

  I\'ll give my all to you

  You\'re my end and my beginning

  Even when I lose I\'m winning”

  《All Of Me》,她愿意把她的一切都给柳知霜。

  但是温流光还没唱完,柳知霜冷冷开口了:“《All Of Me》?你不是应该唱《Psycho》吗?”

  温流光脑子蓝屏了,跟中病毒似的,知霜说“疯子”,这是什么意思?

  柳知霜的声音讥讽,摄人得很:“要我把纸上的内容读出来吗?”

  “检验结果:本品为奥氮平,用于精神分裂症、双向情感障碍和躁狂症的治疗,可缓解因躁狂症发作引起的暴躁、易怒、烦躁不安等情绪。”

  “温流光,你送我治躁狂症的药,”柳知霜甚至低低笑出了声,“真是体、贴啊。”

  当救护车赶到高速路发生车祸的地点时,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响彻天际,医生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加快了下车的速度。

  等他们找到绿化带中刚刚发出惨叫的女子时,只见那人满脸鲜血,目光死寂,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医生们顿时手忙脚乱把人抬上担架。

  温流光犹如提线木偶般任由医生折腾,反正她命是肯定能保住的,至于女朋友,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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