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仄平冷着脸，镜片下的眼神看不清，她用布袋狠狠地砸在顾平婉身上。
“啪——！”刚才装进去的书掉在地上，里面做的笔记散页洒落一地。
顾平婉也不躲闪，任由季仄平敲打。
羌怀见状，连忙跑过去。
她听到顾平婉叫面前的女人季老师，便没有说话，连口罩和墨镜都没来得及戴，就站在顾平婉身边。
好在现在加班的人还没下班，写字楼下几乎没有什么人。
空旷的大厅中，书本掉落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怎么在这儿？你问我怎么在这儿！”季仄平她一边摇头一边说，声音都在颤抖，有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感。
顾平婉默默蹲下，捡起散落的书本。
季仄平这才看见旁边站着的女人，她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羌怀微笑着回应季仄平的目光，顾平婉起身把书原封不动的放入布袋。
“季老师，这是我高中同学。”顾平婉轻声解释。
季仄平几乎不看娱乐新闻，也不看电视剧，并不认识羌怀。
“季老师好。”羌怀甜滋滋的问候。
季仄平神情缓和许多，她从顾平婉手里拿过布袋。
“你平时就在这儿上班？”季仄平环顾四周，她来了许久，刚才在大厅里坐着等，坐累了才站起来看书。
顾平婉乖巧的点头：“是的。”
“打算什么时候回研究所。”季仄平冷语到。
顾平婉沉吟：“季老师，我还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季仄平打断。
“平婉啊，你可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学生，也是最有潜力的学生。”季仄平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又戴上。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国家正缺少这方面的工程师，更缺女生。”
顾平婉低着头，她噤声不言。
“我知道，国内的研究确实很艰难，资源也匮乏。”季仄平痛心疾首：“但你也不能因此而断送自己科研生涯啊！”
“季老师，我是为了赚钱才走的。”顾平婉说出这句话仿佛花光所有的力气。
季仄平抓着布袋的手捏得很紧，她咬着牙说到：“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收你这个学生！”
“那么多人排着队等我当导师，我在乌央乌央的人群中找到你这个女生。”
“没想到最后还是坚持不下去。”季仄平彻底对顾平婉失望了，她继续说：“就当我没收你这个学生，我以后也再不会收女学生！”
“你继续赚你的钱，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吧。”季仄平转身准备走。
顾平婉不知作何解释，只得深深地鞠一躬：“对不起，季老师。”
羌怀看着有苦难言的顾平婉，十分心疼。
她阻止自己开口，到现在实在忍不住了。
“季老师，您这话有点太片面了。”羌怀说完就后悔，这毕竟是顾平婉和季仄平的事。
季仄平顿住脚步，她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羌怀。
“您怎么知道她做的事儿没有意义呢？”
“她研发的产品，未来会帮助很多困境中的人，避免许多惨案发生，您说这是没有意义？那您觉得什么有意义？”羌怀索性直接说出来，反正人都得罪了。
顾平婉立刻拉住羌怀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季仄平笑了，她笑得很大声，大厅里都能听到回音。
她失落的看了看二人，拎着布袋直接走掉。
顾平婉放开羌怀的手，她起身准备去追季仄平，又停下脚步。
“羌怀同学，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你在这万千世界中高高在上，俯瞰我们的人生，你没有体会过这种痛苦。”顾平婉眼里含着泪，她下一秒就快哭出来了。
意义？到底什么事是有意义的。
它又是怎么来定义，顾平婉心中万般无奈，她对自己很懊恼很悔恨，这些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羌怀瞪大眼睛：“顾平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高高在上俯瞰你们的人生？”
俩人情绪都有些上头，顾平婉说出来也十分后悔，她也不应该这样说羌怀，最近接触下来，她也知道羌怀在娱乐圈非常敬业，也很热爱这个行业，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审视她呢？
羌怀有些难以置信，她只是怕顾平婉受委屈，况且季仄平说的话确实很片面。
顾平婉咽了咽口水还想说什么，过了半晌她转身朝季仄平的方向跑去，季老师多半只身一人来这个城市，还上了年纪，她有些放心不下。
羌怀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她过去数十载，无数次想象和顾平婉在一起的样子，这见面以来培养的感情在这顷刻间荡然无遗。
顾平婉追上季仄平，季仄平坐在写字楼中央的花坛旁低头沉思，她踱步过去坐在季仄平身旁。
季仄平没做反应，她其实内心是偏向顾平婉不会真的离开研究所的。
在写字楼下等的时候，她表面上是在看书，其实只要一有动静她都在观察有没有人来。
直到看到顾平婉从豪车上下来，她心中的怒火愤然点起。
“平婉，老师刚才说话说重了，你同学说得对。”季仄平声音沙哑，从布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鼻子。
“我找到你公司，就是关注到最近软件市场发布了你研发的这款APP，搜了之后才知道你在哪儿的。”季仄平解释到。
“这款软件确实能帮助到社会，老师不该这样说你。”季仄平把用过的纸巾又放到袋子里，等一下准备丢到垃圾桶。
顾平婉闻言眉头微动：“季老师，你是专程过来找我的吗？”
季仄平自然不是，她每天忙那么多事，如果专程过来浪费的时间不如多去做点研究。
“在你离开研究所后，航天员建模仿真系统的视觉感知模型研究一直停滞不前，所里的其他同事没法独立完成。”季仄平这才说到。
季仄平又说：“确实，我们国内的科研工作者工资是比较低，我已经向所里替你申请了补助，希望能帮到你。”
“谢谢季老师，”顾平婉不免有些担心：“如果是我单独得补助的话，希望季老师还是撤回请求。”
季仄平仰天大笑：“你这傻丫头，放心，不会区别对待你的，这次是所有人一起拿补助。”
“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待遇也会越来越好，人才流失是我们早就该考虑的问题。”季仄平虽然刚才说了很多气话，但对顾平婉这个晚辈的爱护是不可置疑的。
顾平婉内心自然也是欢喜，“那老师等我这边交接好，我就跟您回去。”
季仄平摆摆手：“我今晚坐火车走，所以刚才一直在这儿等你，就看你会不会来追我。”
顾平婉应声，让季仄平把火车退了，给她订了几个小时后的航班，项目提成到账，顾平婉有了一大笔资金。
还了母亲医疗费借的钱后还余下许多，只要不出意外，这笔钱还是够用治疗很久的。
季仄平再三拒绝，但顾平婉不忍心让老人家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
等送季仄平去完机场，顾平婉给羌怀发了条信息。
【对不起，羌怀同学。】
羌怀那边没有回复，她正在家里喝酒，趁着醉把屋子闹得天翻地覆。
……
翌日。
羌怀迷迷糊糊中被电话铃声吵醒，沁姐打过来的，之前那个校园暴力的电影导演让过去试镜。
虽然羌怀在娱乐圈还是很有分量的，但这次中韩合作的电影特别看中质量，连一个小配角都要严格试镜。
“祖宗，明天早上八点，我准时过来接你。”沁姐说完，挂断电话。
羌怀眯着眼看手机，看到顾平婉凌晨2点给她发了道歉信息，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扣没有回复。
宿醉后感觉头晕晕的，羌怀打电话让小鱼带着护肤团队过来，她实在是不想出门。
起来洗漱时被屋子的凌乱程度吓了一跳，她把高跟鞋拿到锅里炒菜，饮水机里灌满洋酒，LV地毯上写满了“顾平婉是个大笨猪！”，几十万的爱马仕包包灌进一盆土插了几株花……
羌怀瞬间清醒，立刻开始收拾屋子。
她赶忙把写满“顾平婉是个大笨猪”的毯子收起来，才发现不光毯子上，椅子腿上、碗底、高脚杯壁上，全用记号笔写满了这句话。
羌怀一股脑的把这些东西堆进杂物间，千万别让人看到。
收拾完毕，小鱼带着一行人过来了。
刚一进门，小鱼惊呼：“羌老师！哪个兔崽子把你家弄成这样！是被打劫了吗！？”
羌怀黑线，“……@&……”
做皮肤护理的人保持着专业素养，礼貌地拿出各种工具，羌怀就躺在按摩椅上任由她们摆布。
顾平婉这边正在裴阳办公室，她把辞呈递到裴阳面前。
裴阳看着封面上的字，笑着说：“这一天还是来了。”
“谢谢裴总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会交接好工作的。”顾平婉谦声到。
“后续产品带来的绩效，我会按照比例每个月打到你卡上。”裴阳很是喜欢这个年轻人，在她身上看到了热爱计算机这个行业的劲头，这种对待研究一丝不苟的态度是很多人身上都没有的。
顾平婉谢过之后就出了办公室，她的后续工作已经整理成了文档，现在召集小组成员开会。
会议室里，坐着的成员们都一言不发，她们很多女生都崇拜顾平婉，同样也很舍不得。
共事那么久，大家每天都是工作，都没有好好出去吃顿饭。
“对于后续的服务器增加，我已经写在文档里了，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大家之后可以发邮件给我。”顾平婉说完，把PPT关掉。
“下班后，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一个女生说：“顾总工，你能不能不走嘛？”
“对啊对啊，待得好好的，你走了我们主心骨都没了。”另一个男生附和到。
顾平婉浅浅地笑到：“聚散本是平常事，希望大家以后都在各自的领域越来越好。”
她心底默念，她也要去追求那份坚定理想，那片浪漫星空了。
晚上聚会时，顾平婉看羌怀的信息还没回复。
借着酒劲又发到。
【我明天要回研究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羌怀同学，昨天是我的问题。】
【我也跟季老师解释了。】
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回到所里后，顾平婉马不停蹄地投身工作，这次的主要是针对长时间飞行下，航天员作业中遇到的问题评估，需要进行对应的仿真分析，利用系统整合(HSI)进行评估。
航天器控制复杂，结构多样，人机交互时容易出错，因此要大大提高效能，核定好周期数据。
同事覃烽说到：“顾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们可是忙得焦头烂额。”
“确实辛苦大家了。”顾平婉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听说你研究了一款APP，基于三维卫星定位的？”覃烽拉上衣服拉链，把手机关机。
顾平婉戴上手套，“嗯。”
“牛啊，回头让我老婆也下载一个，好像还是那个明星羌怀代言的。功能很先进啊，国外都还没有这样的案例。”覃烽竖起了大拇指。
“也还好。”顾平婉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羌怀的回复，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覃烽发现异常，揶揄到：“怎么？去了一趟晋城，连手机都能让顾工魂不守舍了？”
顾平婉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看时间。”
“我都数了，你到现在已经看了8次手机了。”覃烽勾着手指说到。
顾平婉：……
羌怀这边也没闲着，她正在剧组试镜。
试的是女明星，导演摸了摸下巴，当即敲定羌怀就演这个角色，差不多在明年1月份进组。
忙了一天，羌怀喝着咖啡坐在车里回公司。
她堆积了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最近确实懒惰了许多，以前只要没有行程，几乎每天在公司打卡上班，就算不上也会来转两圈。
羌怀看着顾平婉发来的信息，还是没有回。
也许在某些时刻，她们灵魂确实没有契合过？
很快到了元旦节，羌怀给公司员工发了大红包还买了很多好吃的，不过她最近在减脂，马上进组啥也不能吃。
余乐乐的案子也判了，安琳琳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长期的折磨让她无法自己控制。
羌怀坐在办公椅上，手上戴着顾平婉之前绣的手套，沁姐和小鱼都快被羌怀烦死了，每天都在说这手套是顾总工送的，这手套高中时就想要。
后来被沁姐怼，“你那么在意，别人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啊。”
羌怀哑然，她脱下一只手套，拿起手机点开顾平婉的微信头像。
一下震动。
顾平婉发信息过来。
【羌怀同学，元旦快乐。】
【我在你公司楼下，不知道可否赏脸吃顿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