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父债子偿【完结番外】>第9章 我会咬你

  沪城虽然夏季湿热,但因为靠海,受海陆温差影响,夜间的东南风带着丝丝寒意。亭澜故意没有等钱程,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黄浦江边走着,灯火辉煌的游轮从江面驶过,船上的欢声笑语和交响乐引得岸边人纷纷侧目。

  亭澜找了个隐蔽的凳子坐下,屁股挪了挪,看着站在不远处拿着外套沉默着的钱程,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道:“坐啊,小程。”

  钱程看了看他,将外套重新披在亭澜身上,坐在他旁边,然后双手手肘放在膝盖上,手掌交叉握住。

  “亭叔叔……”钱程顿了顿,道:“说完早点回去。越来越冷了。”

  钱程的冷静有些出乎亭澜的意料,他想了想,伸手在衣服内兜掏了掏,掏出一包买了很久但一直没开封的烟,随手抽了一根,夹在手指上,点燃。

  久违的尼古丁味呛得亭澜眯了眯眼睛,他忍了半天,叼在嘴边吸了一口。

  “不会抽烟就别抽了。”钱程的声音里有些抱怨。

  “关心我啊?”亭澜笑了笑,他将嘴里的烟吐干净,只留着那烟头在指尖燃烧,细细的烟雾顺着他指尖上升,然后被风吹散。

  “我以为你会厌恶我呢。”

  “不会。”钱程的声音有些闷,他心跳的很快,上一次他这样心悸,还是他在纽约亭澜家里,从书包里悄悄掏出那瓶威士忌的时候。

  他知道亭澜会发现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支开了老爸。

  他既兴奋又害怕,双手攥的很紧。

  他希望亭澜跟自己说清楚,这样他才能离他更近一点,才能迈出下一步。

  “喜欢喝威士忌酒?”亭澜吐了口烟,眼睛望着远处。

  “昨天第一次喝。”

  这句话算是侧面坦白了。亭澜满意地笑了笑,看来钱程知道,自己不喜欢拐弯抹角。

  亭澜叹了口气,心中的郁结散了不少,语气也稍稍轻松了些,像是在聊家常:“你对gay,是什么态度?”

  钱程沉默。

  “我从小就知道我跟一般人不一样。”亭澜叹了口气,眼眸微垂,缓缓道来:“当时我年纪小,觉得很害怕。我没有父母,就算害怕,也不敢跟别人说,我以为自己只是生病了,但不知道怎么治。零几年的时候,社会的包容度并不如现在,所以我只能伪装的跟别人一样,混迹在所谓的普通人里。直到后来长大了,被贴上标签,我才知道,这种病叫同性恋。我也才知道,这不是病。”

  钱程扭头看向他,眼里的光一闪一闪。

  亭澜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摸了摸钱程的头,钱程乖乖受了,没有说话。

  “小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在给自己找借口,我也知道你虽然嘴上不说,你还是会怪罪我,怪罪我喜欢……”亭澜顿了顿,没有继续说出那个名字。

  “但我只是陈述事实,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破坏你的家庭,至于我的决心……我去M国躲了十六年,应该足以证明。你爸爸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这件事情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隐瞒下去,但没想到你跟我去了同一个酒馆,让你听到了那些话,我很抱歉。”

  钱程的心里有些痛,他紧抿着唇,扭过头去不看亭澜,亭澜以为他还在怄气,便讪讪收回了手,想了想道:“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回国后我会尽快找一个……找一个男朋友。跟你父亲减少接触。”

  “你要给我这种保证?!”钱程突然打断他,语气中带的怒意将亭澜的动作吓得一怔,他有些局促,一转头便对上了钱程有些泛红的双眸,不知为何,那种他曾感觉到的怪异感像是密蚁爬虫一般,再次酥麻攀附上来。

  钱程气极地喘了几口气,终是咬着后槽牙道:“亭叔叔,你说找个男朋友,然后离我们远远的,这就是你的答案?”

  亭澜听得云里雾里,那种怪异感挥之不去,像是一个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

  “小程,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钱程停了一停,强忍着情绪道:“你是不是想着赶紧找个男朋友,然后跟我家划清界限,远走高飞?这么多年了,你说走就走?”

  亭澜不由得也来了气,他明明是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才能当着钱程的面坦白,却没想到钱程根本不接:“小程,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我之所以可以毫无保留地跟你坦白这件事,就代表着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我恶心,觉得我亏欠你父亲,不想让我一走了之,好,那我答应你,我会好好补偿,帮你父亲把公司运营好后,我会自觉离开你们的生活。”

  钱程愣住了,道:“……离开我们的生活?”

  “对!找个男朋友,向你保证之后永远不会破坏你们的家庭关系!”亭澜撑着腿站了起来,他大口喘着气。刚刚这些话能说出口,几乎将他浑身的力气抽干。这些藏在心里十多年的秘密,竟就这样被混乱地给出了结果。亭澜觉得既可笑又悲哀,混乱的情绪直冲大脑,像是整个人被丢在了半空,下坠,一直下坠,没有实感,有的只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与苍白。

  他将剩下的烟放在嘴边吸完,然后用手指掐灭,动作又快又狠。

  “这回答满意吗,小程。”亭澜转过身来低头看着钱程,他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瘦削,像是被人狠狠抽去了筋骨,只剩一个皮在硬撑着,风一吹就会散掉。

  “不、不……”钱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急忙站了起来,紧紧攥着亭澜的手,急切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亭叔叔,我没有厌恶你,我也没有觉得你亏欠我家。”

  这回轮到亭澜愣住了:“啊?”

  “我知道你没做错任何事,我只是怕你走,你不要走。”钱程近乎哀求道。

  亭澜只觉得荒唐,他反应了好一会儿,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道:“小程,你、你知道我刚刚想跟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吗?我说我喜欢你父亲。”

  “我知道。”钱程道,攥着亭澜的手迟迟不愿意松开:“但这跟我不想让你走,并不冲突。”

  又是这种诡异感。

  亭澜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事实似乎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他不是应该厌恶我吗?不是应该觉得我很恶心吗?

  “三年前你说走就走了。我回到家,哪都找不到你,我去了你公司,也没看到你……老爸跟我说你回美国了,不打算回来。结果你真的三年了再也没回来……”

  亭澜在三年前回国了一趟,当时因为业务安排,他本来要在国内待一年,如果完成的好,一年工作结束后,有机会升职调往沪城分部,当时他就是冲着这个机会回国工作的。那时候因为公司资金周转问题,钱俞清每天忙得不行,忙里偷闲几次想请亭澜吃饭,都被亭澜拒绝了。之后钱俞清的老婆徐婷又被安排半年期赴非洲医疗支援,钱程一下子缺了人照顾,只能来拜托亭澜。几次好意被自己拒绝,亭澜也拉不下这个脸,只能同意。

  那时候,亭澜每天上下班第一件事是去接送他,后面为了方便,钱俞清干脆就让钱程住在亭澜家里,也就是那时,他跟钱程熟了起来。他逐渐习惯了钱程粘着自己的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看完鬼片还要粘着一起睡觉,那段时间,他跟钱程就像是亲兄弟,形影不离。

  后面徐婷回国升了职,想把钱程接回去,钱程不乐意,俩人便这么一起住下去了。

  也是那一年,亭澜知道自己并没有做好待在钱俞清身边的准备。

  他不能做好一个爱情的旁观者——尽管他尽可能地不与钱俞清和徐婷接触——但他在却不知不觉中跟钱程走的更近了。亭澜知道,他与钱程这种由心理安慰而起的亲密,最终成了他再次逃回M国的受害者。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的,我也没有厌恶你。”钱程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刚高考完的孩子还缺乏些稳重,他一见到亭澜失了魂的模样,自己先慌了,半天找不到好的表达方式,索性直接将亭澜抱住,脑袋放在亭澜的颈窝里,轻声呢喃着:“我……我只是很怕你又突然走了。我很想你,亭叔叔。我本来打算直接出国留学,结果我爸说他已经说服你回来了。”

  “他说让我好好考,考完试你就回来了。结果你半天都不回来,我只好自己去……”

  钱程的声音越说抖的越厉害,脑袋像是断了茎的果子,往亭澜颈窝里越陷越深。亭澜没想到自己当初不告而别对钱程的打击那么大,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那是一个仓促而果断的决定,那天晚上他罕有地接受了钱俞清的邀请,与其说是不好一直拂人家面子,还不如说是他自己忍不住了,克制与迸发在胸腔里激烈交织,话语已经憋到了喉头,就连动作也要不受控制,他不得不用过量的酒精麻痹自己的意识。那晚他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满脸泪痕的跪在房间里,遍地都是自己与钱俞清的旧照片,门口则是钱程急切的敲门声。他蓦然起身,将一众照片胡乱丢到锁好的箱子里,然后打开房门,迎面看到的,是钱程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知道自己到极限了,所以买票、起飞,重复他十年前的动作。

  在感情和原则方面,亭澜决绝的近似冷酷。

  他不知道那之后钱程是怎么接受自己离开的决定的,失魂落魄的人连自己都快要找不到北,他能做的只是匆匆给钱俞清发了个消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说是工作变动——然后重新投入到没日没夜的工作中。

  那之后钱俞清给自己打了很多次电话,鲜少的几回被他接了,工作忙成了他惯用的借口。就这样过了几个月,钱俞清再也没问多余的事情。

  那之后再见钱程,是一年之后的某次视频通话,钱程亲切地叫他亭叔叔,仿佛不存在那次不告而别,只是许久未见。

  现在看来,只是钱程不愿意说罢了。

  他竟然靠着一个高中生的宽慰,亭澜觉得自己很差劲。

  “小、小程……”亭澜拍拍钱程的背:“你先放开我。”

  钱程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亭澜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着钱程的背:“刚刚我说的都是气话,我给你道歉,小程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你不走?”钱程的声音闷闷的。

  “不走。”

  “你给我发誓。”钱程轻轻松开他,道:“如果你再像上次那样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走掉,我就……我就……”

  钱程一下子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他死死盯了亭澜半晌,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反倒把脸气的通红。

  亭澜忍不住问道:“你就怎么啊?”

  “……我就咬你!”

  亭澜愣了半晌,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哈!”

  “笑什么笑啊?!”钱程气的一拳锤在亭澜胸口。

  “哎呦……哈哈哈……没有没有,我还以为你会说啥呢,哈哈哈!”

  “不准笑了!”

  亭澜笑的抽了抽,主动闭上嘴巴,未尽的笑意从弯弯的眼角溢出,压抑的笑声从喉间发出,就连腮帮子都鼓的圆了起来。

  “可恶,我都让你别笑了!”钱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猛地上前一步,跨在亭澜双腿之间,然后一手揽住后者的腰把人带向自己,随即脑袋一歪,张嘴冲着亭澜白皙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的不轻不重,在亭澜看来,就像是被小猫轻轻抓了一下,但紧贴的肌肤触感却让两人的动作霎得停顿了。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江风吹来的凉意与钱程湿热的吐息在亭澜的颈侧交织,绵滑的触感让亭澜喉头滚动了一下,说不出一句话。

  钱程僵着动作,唇齿间满是亭澜身上的味道,柔软细腻的皮肤就在他的双颚中,肌肤的贴合甚至能准确感受得到其下脉搏的跳动。

  他缓缓抬起头,快速整理好眼中的思绪,道:“还笑不笑?”

  亭澜看了看他,颈侧的湿热被江风吹冷,他很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颈部,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钱程的脑袋,半晌道:“这是答应你的事,你知道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钱程深深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好。”

  亭澜细细打量了一会钱程,随后踱步到江边的石栏上靠着,静静看着黄浦江的夜色,待钱程也跟着靠过来后,亭澜终于犹豫道:“你是在那个酒馆里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吧?”

  钱程顿了一会,决定撒谎:“对。”

  “不惊讶吗?”

  钱程老实点头:“惊讶。但亭叔叔没做错任何事,如果不是被我误打误撞知道,你应该会一直隐瞒下去的吧?”

  亭澜苦笑一声道:“对。”

  钱程转头,对上亭澜的眼睛,认真道:“那这样的亭叔叔,跟我认识的亭叔叔一模一样,所以,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有变化。但相应的,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轻易走掉了。”

  亭澜心里一暖:“小程……”

  钱程将亭澜身上裹着的衣服拢了拢,道:“早点回去吧?亭叔叔。”

  “啪!”

  客厅的吸顶灯被打开,亭澜定定地站在门口,朝屋内环视。

  几年没回来的屋子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杂乱,正如钱俞清所说,这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即使很久没住人,但因为有人打扫,整个屋子里也没什么陈气。

  行李箱里的衣服被规规矩矩摆到了衣柜里,皮鞋规整地躺在鞋架,牙刷毛巾被归位,就连他随手带回来的男士香水小样,都被整齐地放在了盥洗台的侧面。

  亭澜的心里愈发难受,沉淀多年的压抑无法释怀,就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口。他漫无目的地在屋里逛了一圈,最后停在客厅。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盒小小的糕点,是他最喜欢吃的泸溪河桃酥。

  那一瞬间,亭澜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毯上,胸腔里的郁结如同针刺一般让他浑身发抖,眼泪激了出来,被他匆匆抹掉。他颤抖着身子撑着茶几站起,跌跌撞撞跑到厕所,弓着身子撑在盥洗台前狠狠喘着粗气。

  一丝悲凉的笑声自他胸腔发起,随即声音愈来愈大,直笑得他浑身颤抖,膝盖发软,双手都快要撑不住。

  不多时,亭澜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啪”的一下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把冷水洗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中满脸水渍的自己,随即,他慢慢撇开头,露出脖颈上淡淡的牙印,眼神愈发复杂。

  作者有话说:

  ps:两人都很聪明哦!!!

  &ps:今天会有海星嘛!!!

  &&ps:会有的吧!!!!!

  &&&ps:应该……会有的吧!!!

  &&&&ps: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