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路边还是挺热的, 辛山竹来这边两个月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去给柏君牧买衣服的商场。活动范围从租房辐射一圈,每次出门都在解锁新地图,他站在柏君牧身边, 也不急着走, 就看着屋檐下的男人。
这边车道很窄,能容纳两辆车过都需要高超的技术。
基本通行的都是电动车和摩托车, 外卖车载着箱子飞驰,他们的影子一会被碾一下。
隔壁是一家糖水店, 小孩蹲在外面玩玩具, 他俩站着的店铺卷帘门贴着旺铺招租,也不挡道。
之前辛山竹这么盯着柏君牧看, 通常是柏君牧先败下阵来, 但这次没有,他回看辛山竹,目光落在对方明亮的眼睛, 还故意眨一眨眼。
柏君牧也不太记得小时候辛山竹长什么样了, 当时他也慌张,很怕生命在眼前流失,周围的几个小孩围过来还被他呵斥开。
那几个就是辛山竹说的非要他下水的人吗?
蝉鸣声都园区了, 辛山竹站在空店外面的台阶, 柏君牧站在下一级,对方比他高一些,这样仍然不需要仰视,但也不用辛山竹仰头。
从前大剌剌看人的人终于染上了几分羞赧,摸了摸脸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柏君牧:“有。”
辛山竹慌张地啊了一声, “有什么?”
他又不会随身带镜子,只能拿出手机看, 还没打开相机,手就被柏君牧握住,人也惯性地靠向对方。
辛山竹得到了一个紧紧的拥抱,他马上回抱,即便这样还习惯踮脚,抱住柏君牧的脖子,笑着说:“我们这叫什么?”
柏君牧:“什么?”
辛山竹很喜欢这种时候,风吹过,阳光很好,周围还有住户的声音。
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家,低声对柏君牧说:“改天你和我回家好不好啊?”
柏君牧:“好啊。”
他答应得很快,辛山竹诶了一声,宗明诚让他们在这里下车当然知道这条街有卖菠萝油的,但没告诉这俩人要排队。
正好是周末,队伍还排得很长,辛山竹问柏君牧:“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柏君牧:“想和你回家,所以答应了。”
他垂眼看站在身边的人,以前柏君牧也没觉得想念难以抑制,现在却觉得哪怕每天打电话,好像也不够压住想见面的欲望。
特别是知道了对方的从前,又特地绕了一圈辛山竹的老家后。
出于私心,他投了这个方案。
宗明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去接辛山竹的路上还问过柏君牧:“你是不是一开始不想入伙的?”
柏君牧点头,宗明诚:“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小山竹,我以前怎么没想到你谈恋爱后是这个样的呢?”
“这还只是谈恋爱,要是结婚了你这不得每天报备啊?”
柏君牧想了想,反问:“报备不好吗?”
辛山竹什么都和他说,隐瞒对很多人来说太正常不过,恋人也有秘密,但辛山竹没有。
仿佛只要柏君牧想,问什么辛山竹都可以说,他没说我毫无保留,却真的毫无保留了。
宗明诚:“你别这么笑,我吓死了。”
“我自己谈恋爱还没感觉什么爱河,正常人顶多是坠入,我看你是跳进去沉底了。”
“不过大家也都满意这个村子,那你要是真的投资了,自己的工作呢?”
这周宗明诚和柏君牧一行人跑前跑后,除了结婚的那个剩下的都是有钱有闲的二代,柏君牧是一群人里学历最高也是之前最正儿八经工作的人了,宗明诚不相信他会一直这么闲着。
他又担心柏君牧需要复查的伤,“身体没问题吧?”
柏君牧:“没问题。”
“工作……”他想到辛山竹说的打算,“他说想毕业以后回老家,或许我可以在村里开个诊所。”
“但要准备的东西也很多。”
宗明诚沉默良久,发现这好像也很符合柏君牧的个性,又问:“那这个事你和小山竹说了吗?”
柏君牧摇头。
小巷的面包店每天能卖好多冰火菠萝油,刚出炉的味道很香,柏君牧也给宗明诚买了,两个人往宗明诚发的地址走。
辛山竹问:“你这星期都在山里吗?真的要和宗哥投资?”
他也不懂别的,只在意柏君牧辛不辛苦,“很晒吧?”
柏君牧点头,他从兜里掏出一颗汽水糖,“买了这个。”
辛山竹惊讶地看着他掌心的汽水糖,“你去哪里买的?不会去我老家的小店了吧?”
柏君牧还拍了照片,两个人边走边看,辛山竹声音更轻快了,“就是这家,距离我爷爷家很近的。”
也没多近,柏君牧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他很难想象辛山竹以前一个人穿行在山间小道在想什么。
辛山竹拿走那颗汽水糖,“我可以吃吗?我买的一大包都放在宿舍了。”
他今天也不想回去住,往嘴里塞了糖又征求柏君牧的意见,“今晚我可以和你睡吗?”
他们正好经过一家便利店,隔壁是一家弹棉花的小店,两家店中间有一条拥挤的小路,正好一只小猫经过。
辛山竹话音刚落,和柏君牧一起挤进其中,他背靠着墙,可乐味的糖差点因为骤然的亲吻含不住。
辛山竹原本还有些细微的失落,柏君牧的想念不过是拥抱而已。对方比自己年长,喜欢和爱好像不会惊天动地地表达,但这一瞬间,他好像体会到了。
这个亲吻比那天夜晚的还猛烈,辛山竹闭上眼,可乐糖的甜味像是渗入了心里,他的喜欢被吞咽,直到走到餐馆包厢还在失神。
柏君牧自然地把打包的菠萝油递给坐下的人,宗明诚给了直勾勾盯着辛山竹的池苑纶一个菠,柏君牧给辛山竹倒了杯茶,试了试温度,“温的。”
辛山竹晕乎乎的,哦了一声,即便柏君牧已经克制了,但他太容易上脸,此刻脸颊泛粉,垂眼也有种湿漉漉的感觉。
池苑纶也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来了,他问:“你们怎么去这么久?”
宗明诚和他聊了将近半小时,姜还是老的辣,但池苑纶也抗住了,顶多知道他的确不喜欢辛山竹。
这个姿态也很可疑,他看上去更像是辛山竹家长。
啊?家长?辛山竹这么多亲戚啊?
宗明诚:“这家档口要排队的,半小时算快了。”
他又揶揄地看了看柏君牧,池苑纶还是觉得辛山竹就算喜欢男人也可以找到更好的。
刚才柏君牧没在他就从车上的几眼里挑出了不少这个男人的毛病。
帅是挺帅,但过分文气,一点都不真男人。
比如目前是无业游民,哪怕宗明诚透露柏君牧家底丰厚,是学生但也家底丰厚的池苑纶略带封建地想:这也不是门当户对。
况且这人……
再看一眼发现确实很难挑出皮相的毛病,宗明诚还有几分雅痞风流,柏君牧坐在这种粗糙的包厢倒杯茶都有种自带雅间背景的感觉。
池苑纶喊了声辛山竹的名字,郑重地说:“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他想:我可以给你找个更好的。
辛山竹满脑子都是刚刚加强的亲吻冲击,距离上次擦边亲密过去有段时间了。入梦微末的亲密渴望被亲吻放大,他现在没有食欲,只有别的欲望。
“什么?”
辛山竹一张脸原本五官就艳丽,现在看更是漂亮,宗明诚啧了一声,又冲柏君牧挤了挤眼睛。
柏君牧也在忍,他盯着凉茶的茶面,不可抑制地开始勾勒未来。
说试用期的是他,作茧自缚的也是他。
池苑纶:“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男明星的那种理想型也可以。”
辛山竹摇头:“我只喜欢柏哥啊,他比男明星帅多了,人也很好,也不用成为我的理想。”
他捧着脸笑,“我很幸福。”
池苑纶:……
我们家有恋爱脑基因吗?
但为什么看得让我也想谈恋爱了。
谈恋爱这么幸福?啊?
宗明诚也烦死了:“到底是我下个月底结婚还是你们下个月底结婚啊?”
“我干脆给你俩办一个伴郎婚礼好了。”
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不是辛山竹点头,而是柏君牧点头,“好。”
宗明诚:……
.
哪怕辛山竹一周每天和柏君牧发消息,见面仍然话很多,点菜都让柏君牧看着点。
宗明诚越看越觉得池苑纶像辛山竹亲戚,一双眼睛跟粘贴的一样,只是辛山竹长得更漂亮,池苑纶面部线条也更硬一些。
这种老式餐馆扫码点单都是刚做的,桌上也有之前的菜单,柏君牧一边听辛山竹说他的新室友,一边让他选菜。
辛山竹嘴唇还酥酥麻麻的,话是在说,但不好意思看柏君牧,手指乱戳,“这个。”
柏君牧目光扫过他还没褪去红晕的面颊:“这个是哪个?”
辛山竹这才发现自己戳中的两盘菜中间的空白,他呃了一声,柏君牧替他选了:“豉椒炒黄喉。”
他微微皱眉,“会不会太辣了?”
辛山竹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宗明诚,“宗哥你点过这道菜吗?”
宗明诚自己没开车,来一趟是司机,打算走的时候做乘客,已经喝上酒了,还给池苑纶倒了一杯,“没点,你想吃就吃,别看柏君牧颜色。”
池苑纶拧着眉毛,不是很满意:“为什么要看他脸色啊!”
辛山竹眨了眨眼:“我这是看脸色?”
柏君牧:“别理他们,第一次吃点微辣的。”
辛山竹:“那换一道吧,你肯定不吃这个。”
宗明诚碰了碰池苑纶的杯,“小兄弟你有没有女朋友啊,还是你也有男朋友?”
池苑纶:“没有。”
他给宗明诚一种是辛山竹粉丝的感觉,但好像哪哪都不对。
对面的一对点个菜都浓情蜜意,池苑纶很难把这样的辛山竹和高中时期不爱说话的人重合在一起。
同父异母的哥哥话还挺多,甚至叽叽喳喳的,也很体贴,还照顾这个老男人不吃辣,为什么啊!
这个排档的菜单都破破烂烂,辛山竹看了眼宗明诚喝的,问柏君牧:“你也要喝酒吗?”
柏君牧摇头,辛山竹:“那我能喝吗?”
他的眼神分明写着想要,柏君牧:“喝吧。”
但宗明诚喝的酒太烈,柏君牧让他换一种,辛山竹又给柏君牧点了一瓶西柚苏打。
漂亮少年吃饭全神贯注,眼里除了柏君牧之外旁若无人,池苑纶郁闷极了,他忍不住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辛山竹和柏君牧的初遇他和很多人都说过,重复也没人和添油加醋。
或许是热恋自带滤镜,即便周围是老餐馆破败的装潢,仍然给人一种过度的生动,又或者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宗明诚也听了好几次了,他一边吃烧鹅一边说:“这叫缘分天注定,谁让小山竹那天打的摩的就是我们君牧开的呢。”
辛山竹忙着吃东西只能点头,池苑纶看了看柏君牧,目光落在对方露出来的疤痕,很想问但是忍住了,反而是柏君牧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池苑纶嗯了一声,他说的常住地距离这里太远,几乎是南北的区别。
辛山竹:“好远,我在课本看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一次。”
宗明诚很会接茬:“让柏君牧带你去,国庆放假去呗。”
辛山竹摇头:“柏哥对我够好了,我要自己攒钱买机票带他去旅游,而且国庆兼职都定好了。”
宗明诚:“你是谈恋爱不是让你赡养你男朋友,在乎这个做什么。”
池苑纶都差点被宗明诚逗笑,柏君牧无言以对。
大概是宗明诚刚才提到了结婚,池苑纶问他:“你下个月月底结婚?辛山竹也参加?”
宗明诚点头:“还是我的伴郎,你要来吗?”
辛山竹抬眼:“宗哥要邀请他吗?”
池苑纶只是来观察同父异母的哥哥男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没想到还能收到婚礼邀请,他刚想说我不去,又想到刚才宗明诚说柏君牧和辛山竹都做伴郎,又改口说:“我可以去。”
宗明诚乐了:“怎么一股大少爷纡尊降贵的味道,不过小同学你来历确实不一般啊,是我想的那个池家吗?”
柏君牧的朋友里经商的不少,但捣鼓出大名堂的还真的没有。
宗明诚父母是做食品的,他是富二代但也没到集团大佬的级别。这年头做生意的天南海北跑,北方的名企他也知道几个,之前也考虑过池家底下的生产链。
如果没和池苑纶坐下聊,他也只认为对方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
辛山竹看了眼池苑纶,因为他来宿舍找过自己,室友还问过这是你哥哥还是弟弟。
说两个人的眼睛很像。
可惜池苑纶朋友圈也不发自己的照片,辛山竹还挺想问问辛晓徽的。
辛山竹问柏君牧:“什么池家啊?网上搜的到的公司吗?”
他也没什么概念,上次池苑纶说他在做APP,又问:“是互联网公司的意思?”
柏君牧:“家族企业。”
辛山竹哦了一声,刚才宗明诚就发微信和柏君牧提过这俩人长得有点像,问辛山竹有没有表兄弟。
之前辛山竹提到的辛晓徽是堂哥,说到妈妈就摇头,说妈妈是孤儿。
池苑纶不喜欢辛山竹却追着对方不放,或许是池苑纶母亲那边的其他家属呢?
辛山竹不怎么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他干什么事都很专心,吃饭也是。
第一次在柏君牧家吃方便面都吃得像是人间佳肴,导致柏君牧和梅欢去超市买菜看见方便面都鬼使神差拿了两包,梅欢还问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想辛山竹了。
怎么有这么特别的人,吃饭认真、喝酒认真、打工认真、喜欢过分认真。
大概是柏君牧目光停顿太久,辛山竹给他夹了一筷子黄喉,“没有很辣,你想吃就吃。”
听起来像是柏君牧馋得很。
宗明诚叹了口气,“还好不是我一个人眼睛疼。”
池苑纶不止眼睛疼还脑袋疼,他问宗明诚,“为什么啊,也就两个月,听他们说在一起也没几天啊。”
宗明诚耸肩:“这就说明真爱无敌,你只是没遇上。”
辛山竹点头:“真爱万岁。”
他还举杯,又问柏君牧:“那宗哥结婚我要不要包红包啊?我查了伴郎也要给的。”
宗明诚很不客气:“算你男朋友的。”
辛山竹看向柏君牧,对方的气泡水刚才被辛山竹喝了一半,举杯看上去少得可怜,辛山竹又往里倒,柏君牧说:“当然算我的。”
辛山竹:“可以吗?”
柏君牧嗯了一声:“我都是你的,当然可以。”
宗明诚牙都酸了,辛山竹却很高兴,直接喝了半杯酒,还是柏君牧把他拦下来了。
池苑纶也没想到看着不太聪明的辛山竹酒量这么好,他都控制了,仍然有些晕。
结账的时候宗明诚带辛山竹,说楼下可以凭小票抽奖。
这家餐馆本地人来得多,但也有发到社交软件上分享后,游客特地来的。
餐馆看上去是个平常的住家小院,无论是院内的植物还是墙上的瓷砖都很有年代感,就像池苑纶在父亲死后陆续整理出来的辛山竹生母和父亲的合照。
父亲来过这个城市,他也曾经也想过远走高飞。
池苑纶的生母在结婚前也有爱人,如今也和昔年的爱人结婚,有了真正因爱而生的孩子。
他看着辛山竹跟着宗明诚远去的背影,酒气放大他的哀愁,坐在对面的柏君牧问:“你家里人和山竹的妈妈认识?”
男人和辛山竹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姿态放松,吃顿饭也足够池苑纶看出喜欢与否的细节。
这个人喜欢辛山竹,也很照顾他,辛山竹吃得认真,柏君牧的眼神就没怎么移开过。
他们说话也没什么固定的话题,还是辛山竹的话更多一点,什么都说,漫无边际,柏君牧都会一一回应。
连辛山竹说学校里的小猫有刘海柏君牧都要接一句你有拍照片吗。
辛山竹说有,柏君牧问那怎么没发给我。
两个人又旁若无人地看起照片。
池苑纶也没有撒谎,他的确没有很要好的朋友,也很难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恋情。
为了利益结合的痛苦是父亲照片背后翻看一次的一笔画,密密麻麻的正,是母亲的离去和迅速的再婚。
柏君牧手上狰狞的伤痕和他斯文俊秀的脸对比明显,但他对辛山竹的温和也不像是假的。
池苑纶摇头:“我不认识他的妈妈,但我爸爸认识他的妈妈。”
他说得委婉,但柏君牧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的手点着茶盘,清脆的声音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和辛山竹在一起后辛晓徽加了柏君牧的微信,这位堂哥比辛山竹大七岁,和辛山竹打电话的时候一惊一乍的,和柏君牧说话却很像家长。
两个人的话题都围绕辛山竹,柏君牧记得他提过村子里的流言蜚语。
柏君牧:“你有证据吗?”
池苑纶点头,他问:“你要看吗?如果你只是他暂时的男朋友,我没必要给你看。”
暂时的男朋友听起来很刺耳。
如果换成同龄人或许已经站起来了,辛山竹年长的恋人只是淡淡地看了池苑纶一眼。
柏君牧气质乍看温和,仔细看相貌并不是温柔款的,眉眼甚至有几分冷冽。
斯文和温和像是浸润多年的伪装,足够让他外表有惑人的能力,实际上他对感情要求很高,要纤尘不染,又要飞蛾扑火。
这样在别人看来近乎恶劣到刻薄的要求居然也有完美符合的对象。
宗明诚都惊叹过好几次,母亲梅欢也清楚柏君牧的理想型。婚姻表面和睦的她认为这样的要求不亚于大海捞针,劝过柏君牧好几次不要过分执着那微乎其微的概率。
可缘分如此奇妙,一周的外出却让柏君牧体会了什么叫命运。
那颗象征着他当年坚定选择的「汽水糖」再次出现,不是以糖的形式,变成了无比梦幻的火焰。
纤尘不染的是辛山竹,要飞蛾扑火的只会是柏君牧。
他笑了一声,“暂时?”
“只要他一直喜欢我,我就会是他永远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