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让江叔告诉我何光华的事。”江望人刚坐进座位,不带一点拐弯抹角,把来意放到两人面前。

  江文林示意大厅中立着的其他佣人退出去,光线被阻挡在厚重的大门之后,江文林才开口,“这件事他查不清楚的。”

  闻言,江望多看了眼面前的江文林。

  几月不见,怎么觉得江文林瘦了,肤色掩盖不住的青色血管好像比从前多了些。

  但很快,江文林那双依旧锐利的双眸就让他改变了这个想法。

  估计是室内光线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

  江文林虽说和他没什么亲密的感觉,但向来不会太阻止他的决定,对于江望想要调查的事情,大多数时间都是默许的态度。

  这是第一次,江文林提前截断了他的调查。

  江望隐约觉得对方这不是阻止的态度,才选择在彼此都有时间的时候找上门。

  “江望,”江文林忽然放下手中的报刊,他深深看了江望一眼,用比之以往都更冷漠的口气:“你本不该出生。”

  江望心尖一跳,似乎有什么秘密就要在他眼前揭开,他有预感——那些幼年时他为之哭泣、为之歉疚、为之不解的时光今天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江文林也就这么一句,再开口时,又回到了两人之间平时的相处模式。

  “我曾经喜欢的人不是你妈妈,同你一样,江望,我生来就被同性吸引。这件事,我比你明白的早点,大学时,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我向我的爱人表白,我们一起畅想未来,我们曾经拥有唾手可得的美好未来。”

  江文林摘下自己鼻梁上装饰性的眼镜,用手捏捏自己的鼻梁,“直到——”

  他的声音忽然轻了很多,“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大雪天车辆打滑,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当我断着一双腿从病床上醒来,那是唯一的消息。连我爱人成了植物人都是后来你妈妈告诉我的。”

  “警察断定那是一场意外,一场天灾,没有人该为之负责。”

  江文林那双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报刊,似乎从这小小报刊中看到了那年骤然支离破碎的人生,“那个肇事司机,就是你要找的何光华。似乎这样看下来,没有丧命已经足够幸运了。”

  江文林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会儿。

  江望没听出什么值得自己记住的信息点,只心底浅浅唏嘘一下,江文林过去确实挺坎坷。

  那副平光金属质的眼镜被江文林重新戴到脸上,他又继续开口:“这是江关从能给你的版本。但事实上,那并不是一场意外。”

  “在相撞之前,我看得很清楚,肇事司机那张脸,带着愧疚,却没有任何犹豫,直直地撞向副驾驶。”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我已经及时转动了方向盘,我爱人还会受这么重的伤。”

  “更巧的是,当保险公司被通知到达现场时,指出我爱人没有按时缴纳保险金,所以保险公司无法按照合约进行赔偿。”

  “多可笑,他的保险一直是我给交的,他们告诉我没有——”

  江文林冷哼一声,“这坐实了那场所谓意外其实是人为操作,目的就是为了一个有我一半血液的孩子的诞生。”

  “如果没有这件事,江望,你不会存在。”

  江文林缓了一下,总结道,“何光华,是一把被借刀杀人的刀。”

  江望想过或许过程有些曲折,才让江文林出手干预,但他确实没想过真相这么复杂。

  不过,江望感受了一下心底毫无波动的情绪,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不把江文林当家人很多年了,乍一听江文林过去的事,江望也只是感慨一下,原来江文林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他更关心的是,何光华在这件事里,还参与了什么角色。

  他清清嗓子,问:“那你之后调查了吗?关于真相。”

  江文林又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放弃吗?在事故报告出来的那天晚上,我就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比我想的势力更大。”

  “势力更大、却不允许我和同性在一起的,那个时候,只有一个选项。”

  “江贡,上一代江家掌门人,我父亲,也是你血缘上的爷爷。”

  “纵然不愿意相信,我也将调查方向对准了他。在事故十三年后,我终于得到了一丝线索,还没等我觉得这事终于迎来了转机。”

  “我们所谓的线索,以故意杀人罪被捕了。多可笑,一个小小的已经离职十几年的江晟员工,涉嫌雇凶谋杀他的顶头上司。”

  “他甚至没怎么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因为突发性心梗,死在了看守所。”

  “这就是十几年的调查结果。”

  江文林想到那张对着自己好像什么都发生的脸以及唐元禄在病床上那长达十年的昏睡,第一次感到了挫败。

  “他可能是谁的丈夫,是谁的父亲。我们的事故已经是个悲剧,我爱人醒了得知这件事后,做出了不再调查的决定。”

  “他向来心软,不想再徒增悲剧了。”

  江望看着江文林骤然软化的眉眼,想到了什么似的,冷不丁地开口:“所以,给唐叔求婚的是你?”

  这几年在江文林身边的又和江文林年龄相差不大的,只有唐元禄了。

  江望也不是傻子,话说到这份上,很轻易就将求婚的事联系到江文林身上。

  “嗯,我欠他一场求婚。”

  江文林这么说着。

  “我妈也知道?”

  江望忽然想到一头扎进大山的初代芙。

  “她一直知道。”

  江望放下心来,这样的话,看来跟他妈讲他喜欢自己晏怀瑾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她要求我,在你自己提起之前,要对你保密,关于我喜欢同性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江望疑惑一瞬,就抛掷脑后。

  能得到关于何光华的真相就好,对于其他的事,他没什么多余的耐心知道。

  即便是初代芙的事情,在初代芙张口之前,江望也不甚关心。

  毕竟,一直以来,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晏怀瑾。

  “就这么多了。”

  江文林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下了逐客令。

  “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可以了,不要再大张旗鼓地调查,至于你哥,”

  江文林又说了一句,像是忠告,“最好别让他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他。

  两人心知肚明。

  走出别墅大门没几米,江望看着风格大变的别墅装修,猛地想起自己还没问问江文林,这是准备干什么。

  但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一瞬,他很快收回了自己对江文林的好奇心。

  管他呢,江文林死了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脚底一踩,站在别墅花园的江关从就只看见了车尾。

  既然有了关于何光华的真相,江望本来想直接找到何青,把当年关于晏怀瑾的事问出来。

  但实在是时间抽不出来。

  离8月6日只剩最后两天,江望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训练和彩排上。

  以晋城为起点,巡演历经五个城市,最后一场又回到晋城。

  因为江望的要求,整个巡演被压缩到在38天内完成,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不光对工作人员,对江望来说,也是一场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攻坚战。

  “哥,让我抱抱充充电吧。”

  眉间的疲惫显而易见,江望还跟着自己队伍里的表演老师学了两招,特地把自己的眉尾压低,看上去已然累极。

  过了几天清静日子的晏怀瑾看到这样的江望,心里还是忍不住心疼一下。

  本着抱抱不吃亏的想法,晏怀瑾往前一小步,伸出手环住了江望的腰,两人相对而抱。

  “哥——”

  江望拉长腔调喊了声,把头埋进了晏怀瑾的脖颈,以更紧的力道抱回去。

  他在晏怀瑾猛吸了两口,果然如他所说,冲了个电。

  再抬头,整个人身上的疲惫陡然消失。

  快得晏怀瑾以为自己是什么灵丹妙药,吸两口治百病。

  “对了,哥,我这两天给你买的摄影机你收到了吗?托人特地从国外买的。”

  江望想起自己这两天抽空安排的礼物,还没来得及跟踪礼物的后续。

  “嗯,拿到了。”

  晏怀瑾想到前两天送到工作室的包裹,点点头。本来想直接退回的,对方却说自己不是快递,只是个跑腿,不具备退货功能。

  晏怀瑾才收下。以两人现在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不该收那份礼物。

  晏怀瑾心底叹口气。

  “下次不要买这么多了,都没地方放了。”

  虽说是借口,这句话可不是谦虚,得益于江望这见什么送什么的性格,即便晏怀瑾在家里和工作室都留了一面墙大的柜子,还是快要放满了。

  考虑到安全性的问题,即便工作室里放的已经算是价格偏低的款式,每次圆圆和乐乐路过时,都要小心翼翼地,还总念叨着,“打碎了赔不起赔不起”。

  搞得晏怀瑾无奈地想给那个柜子换个地方,却一直没得空实施。

  “那我就再给哥准备个专门用来放相机的地方。”

  这事好办,正好听说楼上最近要搬走,江望心思活络起来。

  “不用,不用。”晏怀瑾害怕哪天回家自己已经多了套房子,赶忙拒绝了,“收拾收拾还是有空放的,单独弄个地方还麻烦。”

  知道自己不阻止这件事一定会成为现实,晏怀瑾再三强调,真的有空间,只是他一直没收拾。

  好吧。

  看着晏怀瑾比划的模样,江望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燕子:人只是随口一说,回来发现多了栋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