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韶年【完结】>第146章

  “我听说你这儿媳妇儿也是H大的,你还教过她一学期专业课?”

  王伟坐在沙发上,歪着身子一只手拄着脑袋,另一只手敲着扶手,有一搭没一搭的,依旧是季鸿渊口中的“坐没坐样”。

  “是啊——”覃梓学扶了扶眼镜腿刚开口,又被王伟打断。

  “我说你俩,染头发的?!”

  “昨晚染的,是不是倍儿精神?”魏武强挺满意自己的手艺。虽然是第一回操作,可是水平完全属于优秀啊哈哈哈。

  王伟啧了两声,欠儿欠儿的伸手摸了一把身边季鸿渊的脑袋:“看我家老季,一头白发精神矍铄,染什么染,假不假?”

  “你懂个屁。”魏武强嗤之以鼻:“我儿子结婚,我俩再怎么着,也得好好捯饬捯饬。平时你看我俩谁染头发的?”

  “是不是真的很难看?”覃梓学有点忐忑,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头发,虽然颜色这东西根本摸不出来:“原本没想染,可是我这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紧着脑门这边白了一片,看着太突兀了,想了想就给染了。季哥不一样,头发白的精神,要是这样我也不染。”

  小包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四个多年的老兄弟坐在这里闲话。

  外头大厅里隐约传来搬动重物的动静还有安排事情的声音,是婚庆公司在抓紧调整婚礼前的相关事宜。

  季鸿渊坐的笔直,双手扶着自己那根手杖。他去年动了个手术,整个胃切除了一半,现在看过去瘦了不少,却也不至于伶仃单薄。他就这样挺直腰杆坐着,不怒自威的模样像极了他父亲。

  兜兜转转多少年,再怎么情愿不情愿,血脉和遗传真的是异常神奇的存在。

  “罗健这边婚礼办完,也算了了你俩一桩心事。”季鸿渊神情淡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打算?”魏武强看了眼自己这个认识多年合作多年的老哥,他俩之间,真就是那种“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情谊:“我不是还得苦哈哈给你打工?季哥你现在算是潇洒了,什么事儿都不管——”

  “丢给袁伟去操心。”季鸿渊摆摆手,完全不上心,话题转的又快又突兀:“我想趁着现在没死还能动,回去一趟东安看看,你们怎么想?”

  “行啊!太行了!”魏武强兴奋的一巴掌拍到扶手上,双眼放光:“我也好几年没回去了,原本还琢磨着呢。上午韩明他们打电话把我这顿埋汰,说孩子结婚不通知他们,说我瞧不起他们这帮老哥们儿,非要转账给我。正好,回去请他们吃一顿!”

  “择日不如撞日,赶紧麻溜的,让你们小袁伟安排秘书订机票。”王伟说风就是雨:“强哥也退休,年轻人剩余价值不压榨,留着干啥?再说了,袁伟又是不出力那个,躺着挨——”

  “闭嘴。”魏武强直接在手边拿了块糖扔过去:“为老不尊,不许乱放厥词。”

  “不说不说。”王伟爽快的答应,倒是促狭的性子一点没变:“大实话也不能说,读书人啊……”

  包间门被谨慎的敲了两下,听到请进后,一个年轻人推开门,就站在那里也不进来:“几位叔伯,婚礼仪式半个小时后准时开始,可以入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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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庭跟一般人的家庭不一样。我的亲生父亲,在我八岁那年去世,我从广西到北京,来投奔我那位毫无血缘关系却可亲可敬的奶奶,在她身边幸福开心的过了两年,可以说奶奶给了我一个长辈最大的关怀和疼爱,亲生也不外乎如此。在奶奶过世后,我认的两位干爹和覃奶奶又接过了责任,把我带在身边认真照顾,直到我长大成人。我想,或许有人觉得我是不幸的,小小年纪流离失所亲人相继离开。可是幸或者不幸,从来就不是单独存在的,在我小的时候我也会这么想,是不是像老人家说的,我的命不好?会克死亲人?后来覃奶奶去世前,她跟我说了一些话,让我明白了很多。我从小身体底子不好,算命的说我得找两位有福气的人认干亲。这位是我大爹,覃梓学。退休前在H大物理学院教书,人人尊敬。这位是我二爹,魏武强。到现在还没退休,是鹏程集团董事长,每天勤勉敬业从不偷懒。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

  罗健红了眼圈,哽咽的停顿了下平复情绪:“我这些不是套话,甚至不是为了今天的场合特意打过什么腹稿,纯粹是肺腑之言。是我在心里憋了很久,想要说出来的心声。我大爹和二爹这些年很不容易,因为我的年少无知,也伤害过他们……不过我两位父亲都是豁达之人,他们原谅我并告诉我,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呢?”

  坐在主桌旁次席上的袁伟颇为动容,侧过脸看向那两位也等同于是自己父亲的长者。

  罗健会这么想,于自己和汪浩而言,覃梓学和魏武强又何尝不是这样灯塔般的存在呢?

  是他们两个把自己和汪浩从无望的泥潭中拔出来,一手一脚的耐心指导着帮带着,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平静、富足、有奔头。

  “不好意思跟大家啰嗦这么多,”罗健腼腆的笑笑,伸手握住身边的新娘子:“感恩的话不说了,我跟小慧一块儿,给我大爹二爹鞠个躬吧。”

  新郎新娘转向身侧并肩而立的覃梓学和魏武强,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覃梓学感性,光是刚刚听着罗健那番话已经忍不住眼眶泛红了,这下子温情炮弹砸过来,直接狼狈的掉下了眼泪,赶忙手忙脚乱的拿了纸巾擦拭。

  台上台下,不少来贺礼的女嘉宾也跟着抹眼睛,连站在另一侧的新娘子的妈妈也掏出了手帕按住了眼角。

  主持人接过话筒,赶紧打趣的活络气氛:“哎呀这位新郎官不得了,不仅是搞物理科研的一把好手,想不到语言功底也这么厉害,我觉得我这主持人的位置岌岌可危啊。”

  大伙儿闻言会意一笑,主持人趁机进入下一环节:“下面咱们有请新郎官单位的领导,九六八研究所所长汪浩,作为证婚人上台致辞。”

  三十大几的汪浩看过去风度翩翩,褪去年少的毛躁和冒失,增添了几许成熟男人的智慧和自信,正是最好的年华。

  “读证婚词之前,我先讲两句。”汪浩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打趣的语气:“真正论起来,从学术上来讲,我跟新郎官的父亲覃院长是师徒关系,然后现在新郎官又成了我的徒弟,我们仨成了祖孙三代。当然,这得是学习工作方面,不能从辈分上算,不然我师父等会儿就得打死我。”

  台下响起哄堂大笑和掌声。

  汪浩淡定自若的继续:“刚刚新郎官罗健煽情已经把大家都煽哭了,我就不再赘言这方面了,虽然我也特想给我的恩师鞠个躬,感谢他这些年不仅把顽劣的我扶上马赶回正路,还把马也送给了我。”再次的笑声打断了风趣的证婚人的话,短暂的停顿很快接起来:“我的恩师把新郎官罗健教育的很好,学术严谨能力出众,我相信假以时日,罗健定能成为我们九六八所的技术骨干,挑起担当的大梁,然后我就可以退休了。”

  汪浩读完证婚词把话筒还给了主持人。主持人夸张的叹口气:“我觉得我今天可以下岗了,让各位对比的,我这个主持人真是失败啊。不过,我还是要顽强的再活个一集两集的,毕竟真实情况不是我不给力,是各位实在太优秀太出彩,比的我相形见绌……”

  “你怎么那么能嘚瑟呢?”袁伟极小声的怼了一句刚刚坐下来的汪浩:“你结婚啊?出什么风头,幼稚。”

  汪浩偏过头,同样小小声的,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我可早都结婚了你不知道吗?幼稚就幼稚呗,反正我这个大萝卜早就种进了你这个坑,这辈子不退不换了。”

  “不要脸。”袁伟瞪他,完全不想搭理蹬鼻子上脸抓紧一切机会耍流氓的某所长了。

  “季所要是不退休,我不接棒不这么忙,还能多点时间在家陪你,更不要脸点儿。”汪浩眼见再说就要得罪媳妇儿了,见好就收:“不说了不说了,新娘子家长说话了。”

  罗健结婚,除了新郎新娘双方的同事好友,覃梓学和魏武强散落全国各地的朋友能来的都来了,虽然俩人已经竭力低调,不想折腾大伙儿了。

  倪勇胜和做茶叶的老黄从广东特意飞过来了,倪勇胜财大气粗直接送的金砖,老黄则是把今年最好的进贡级芽尖带来了;

  海南那边曾经带过袁伟的张总也来了,直接给小两口送了张卡,礼金倒是吉利,五个八;

  原本携家带口在瑞士度假的欧阳也回来了,打算参加完婚礼歇两天再飞过去;

  还有退休去了海滨小城的秦书,在昆明带孙子的季国庆,让魏武强头疼却也合作多年的二道贩子老金……

  魏武强特意没跟东安那边说,怕秦飞韩明毛小兵他们随礼。这些年林业局不景气,各家孩子读书的读书成家的成家,日子都紧巴巴的,不容易。

  可是也不知道风声是怎么走漏的,反正上午十点来钟,东安那边电话就打过来了,韩明他们一通埋怨,都说强哥不够意思,不拿他们当兄弟。到底从手机上转了礼金过来,几个人加起来数目不多,可是心意很多,沉甸甸的。

  台上的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了,台下坐着的老黄若有所思,碰了碰身边的倪勇胜,一向寡言的男人悄声问了句:“魏总跟覃老师?”

  倪勇胜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

  于是老黄也没再多问,坐直了身体继续观礼。

  换礼服挨桌敬酒前的最后一个环节,新娘扔手捧花。

  正当一众年轻人跃跃欲试打算抢占有利地形呢,新娘王慧跟身侧的主持人小声说了一句话。

  主持人点点头,把话话筒交给了落落大方的新娘子。

  “各位亲朋好友,首先我感谢大家百忙之中能来参加我和罗健的婚礼。在这个扔花束的环节,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伙见谅。我想把这束花送给我最尊敬的老师。虽然他只给我上了一学期的课就退休了,可是他治学的严谨和学术上的才华,无不让我敬佩万分,尤其他还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罗健。每个女孩子一辈子最幸福的高光时刻,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分享,我想让他也沾到我的喜气和幸福。”

  全场来宾都站了起来,一开始是知情的一些同事朋友,把目光投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覃梓学,慢慢的,大家都明了了,齐刷刷的看向了主桌旁那位新郎口中的大爹、新娘口中最尊敬的老师。

  聚光灯随着新郎新娘走下台而移到了主桌那里。

  明亮的光柱之下,魏武强虚扶着覃梓学的手臂,两人并肩而立。新娘新郎一起向两人递上灿烂的花束,就仿佛是种意会却不宣之于口的祝福。祝福在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里,所有的爱情终将圆满,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