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韶年【完结】>第136章

  周二一大早,汪浩和袁伟就乐颠颠的跑到覃家门口喊人了。

  覃妈也认识自家儿子这俩学生,隔着小院子拎着浇花的水壶客气的打招呼。

  “放暑假了?先进屋吧,屋里有电风扇,凉快。”

  汪浩笑嘻嘻摆摆手:“谢谢婶儿,不用了,我们跟覃老师还有强哥约好了去西江水库玩。他俩不会还没起吧?”

  覃妈回头往屋里望了一眼:“应该起了,刚才我看着大强刷牙的。”顿了下又抬头看着碧蓝的天:“今儿这天儿,去水库不得晒秃噜皮了?”

  “没事,带大草帽的。”汪浩捅捅身侧的袁伟:“他三大爷在那边有房子,实在晒狠了我们就进屋,放心,婶儿。”

  “这才几点钟?小学生春游呐?激动的一大早就跑来了?”魏武强穿着背心大裤衩的就走到了小院里,皱着眉看着俩人:“抽风了吧?等着吧,你们覃老师还没起呢。”

  汪浩哀嚎:“不是吧?这都七点半了。往常这时候覃老师都到学校了。”

  “你也知道这是他放假第二天?”魏武强瞪人,理直气壮的根本不会脸红心虚——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昨晚缠着媳妇儿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来了两发好不好!

  “行,我俩去绕一圈。”袁伟是个不墨迹干脆利落的性子,闻言点点头,一伸手勾住汪浩脖子:“走,我知道附近有家炒肝倍儿好吃。”

  “哎妈shei家一大早吃炒肝啊反正我家不吃……”高个子汪浩被自家对象彪悍的夹着脖子扯走了。

  “这俩孩子,真逗。”覃妈没多想,看着俩年轻人拌着嘴推搡着走远了,笑着摇头:“说起来也是梓学的学生,咋能跟我叫婶儿呢?这不差辈儿了么?”

  魏武强哈哈大笑:“妈您可甭纠结了,现在小孩那张嘴,叭叭叭可能唠了。说是我跟梓学看着就年轻,叫叔该叫老了,非要叫哥。”

  “才二十出头,整整差一辈。”覃妈咽回去“都能当你俩儿子了”这句敏感的话:“反正现在这孩子啊,我是看不懂。”

  覃梓学听着动静,睡眼惺忪的走出来:“妈,武强,早。”

  “早。”魏武强伸手,再自然不过的耙了耙覃老师睡乱的头发:“你那俩学生,都来堵你被窝了。行了洗漱去吧,妈熬了小米粥,我搁前头永芳小吃买的油炸糕,你爱吃的,快,还热乎着呢。”

  覃妈站边上瞅这俩人说话和举动,突然的就体味到了那种水泼不进的亲昵。

  明明就是最家常最琐碎的那点事儿,也没什么出格的动作,可她说不清楚,就是那种“两口子”默契十足的感觉。

  即使早已经接受了俩孩子是那种关系,可是几十年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很难扭转。大多数时候,覃妈还是觉得,这两人就是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那种。倒是这样一个寻常的清晨,这样一点点居家过日子的小动作,让老太太心里某处慢慢松动着,有了不一样的了悟。

  自家儿子不是那些人口中说的二椅子,大强跟梓学两人也不是怪物。

  覃妈松口气,一直以来自己不肯承认却始终背着的隐形包袱突然不见了,一身轻松。

  谁要羞愧,谁又要抬不起头,反正她不会。

  覃妈突然觉得,她可以试着去跟罗老太太讲了。坦然的说出大强跟梓学不是兄弟是两口子,以后会好好照顾健健,她们俩老的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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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暑节气前后的太阳可不是吃素的。

  四个人晒了一天,饶是有草帽有柳树树荫挡着,还是把人晒够呛。尤其是覃梓学,原本白皙的皮肤晒通红,后脖颈摸上去火辣辣的,估计是晒伤了。

  袁伟三大爷的小院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小破院,两间砖房一个偏厦,一个老光棍也没太多心思捯饬,院子围的杖子有些倒了也不修,木头门就剩一个生了铁锈的百页连着,勉强担当着守护家园的责任。院子里种了些豆角黄瓜茄子的,只是很明显,地里的荒草长得比庄稼还茂盛,反衬的三大爷种的那点菜可怜兮兮野生的一般,收成好坏完全看老天爷意思。

  倒是三大爷承包那一大块瓜田,样貌完全不一样了。

  顺着屋后小道走个几十米,上个田埂往下看,郁郁葱葱一大片开阔的瓜地,长势喜人。过了正午毒辣的日头,晒蔫的瓜藤和叶子一点点舒展开来站立起来,重新活泼泼的接管了这夏日的傍晚。一个个圆滚滚的花皮大西瓜探头探脑的,在宽大深绿的叶脉下若隐若现。

  远处天边连成一片的火烧云蔚为壮观,头顶的天空不再是白日里那种被晒白的浅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清爽干净的宝石蓝,像南方的海水,温柔而不绵软,恰到好处。

  覃梓学深吸一口气,把那混着泥土和生机勃勃植物的味道一块儿吸进肺腑,再缓缓呼出:“想到少年闰土里面的猹,月亮地里面偷瓜的小东西。只是这不是海边而已。”

  魏武强压根想不起来对方说的闰土和海边,倒是对猹挺感兴趣:“猹是啥玩意儿?黄鼠狼?”

  覃梓学看他一眼:“你家黄鼠狼吃西瓜啊?”

  “我家猪吃西瓜。”魏总接话还挺快:“所以你说的那个不科学,你看西游记里猪八戒也爱啃西瓜,所以应该是猪。”

  知识渊博的覃院愣是被他这番莫名其妙的歪理噎的干瞪眼,一时间接不上话了。

  “你再摸一个试试?”两人身后传来袁伟愠怒的嗓音。

  转过头,刚好看着汪浩嬉皮笑脸的,欠儿欠儿的伸手去拧袁伟的脸颊:“试试就试试。喏,这可是你让我摸的。”

  袁伟眼睛一瞪,抬脚就去踹人,一点不客气:“你他妈是不是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俩小青年一个追一个逃,闹得鸡飞狗跳不亦乐乎。

  四周无人,空旷的风徐徐流动,温热,却也带着一股大夏天才有的惬意。

  “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你给老子闭嘴!”

  田埂上的俩人看着不远处鬼叫鬼叫的汪浩,还有他身后不依不饶的袁伟。那种青春恣意的感觉是张扬的,是不用刻意隐藏就能冲上云霄,明亮的连太阳都要逊色三分的模样。

  “想起来那次去黄泥泡钓鱼,边上那片大豆地也是这样一马平川的,满眼的绿色。”覃梓学回忆起过去,嘴角噙着笑:“一转眼都二十年了。”

  魏武强点点头,说出的话却是完全跟不上自家媳妇儿那点惆怅又文艺的情怀:“媳妇儿你说,那俩小子,袁伟不是掌柜的?不应该啊。”

  覃梓学斜了他一眼,也是无语:“魏武强你怎么这么八卦?”

  “偶尔偶尔,好奇呗。”魏总拱拱手不见惭愧,橙色的夕阳闪耀在男人鬓边,把一丝白发映的无比辉煌。

  一身杀气的袁伟已经抓住了故意招惹他的汪浩,拳打脚踢凶悍无比。只是那坚硬的拳头落下去,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相爱的人在一起,不管表现出来的有多么的不一样,内心都是一样柔软多情的啊。

  晚饭是袁伟做的。

  青年熟门熟路的,把他三大爷那个破的不能再破几乎看不出来是个灶台的灶台收拾了一下,从偏厦里拎出个铁锅,手脚麻利的刷洗干净,踢了汪浩两脚让他去摘茄子辣椒什么的,自己蹲在院子里那口井边上,从装鱼的桶里捞出来两条大的,熟稔的开膛破肚清洗干净。

  好在三大爷还不至于落魄到单纯靠吃瓜过日子,即使自己开着拖拉机进城卖瓜了,家里好歹留了大米和鸡蛋。

  “袁伟,”覃梓学蹲到小青年身边,看他干活:“你三大爷种这么一大片瓜田,也没养条狗?”

  “养了,前些日子刚死了。”嘴欠耳尖的某人从黄瓜架子后面冒出头来接话:“要不就叫伟子来帮忙看瓜呢?”

  “你给老子闭嘴!”袁伟特想拿点什么东西砸过去,看了看手边除了鱼肠子鱼胆鱼鳔实在没合适的,这才悻悻作罢。

  魏武强乐的要命:“汪浩你说你咋那么招人烦呢?被打死都纯属活该。”

  “打是亲骂是爱,强哥你不懂吗?”汪浩脸皮厚,笑嘻嘻的:“伟子,柿子要不要?有俩红了一半了。”

  红烧鱼,青椒炒鸡蛋,油焖茄子,西红柿蛋汤。

  “可惜了,没有酒。今天这么高兴,咱们应该把酒问青天才是。”汪浩伸手胡噜一把头发,晶莹的细小汗珠四溅,和着大男孩弯翘起来的嘴角和双眼,是特别快乐单纯的样子。

  “真是你们覃老师带的学生,”魏武强坐下,破旧的小马扎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还把酒问青天呢。没酒正好,有了也不让喝,还馋的慌。”

  “喝什么酒喝酒,吃瓜。”袁伟端着个搪瓷大脸盆过来,新鲜切开的沙瓤大西瓜水灵灵红艳艳,看过去就是特别香甜美味的样子。

  “年纪大了就容易忆旧。”覃梓学夹了一筷子茄子,满眼怀念:“这样在小院里吃饭,蔬菜都是自家种的,就让我想起来当年在徐家沟时候,那边条件艰苦,你们魏叔,不对,你们强哥,这称呼这个别扭……就在院子里种菜,特勤快。”

  “我知道,”汪浩接话:“我特别崇拜覃院,所以我啥都知道。徐家沟,那时候覃哥您在做卫星上天的事业吧?酷!简直太了不起了!”

  “嗐,那时候不是国家人才紧缺嘛。”给小辈这么直接的夸赞,覃老师害臊了:“我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好多知识都是去了以后才学的,边摸索边学习。我们地面站的头儿,秦书,那才是个中翘楚,是真厉害。”

  秦书现在又往上走了一步,肩上担子重,工作越来越忙,能跟老朋友老同事坐下来吃饭的机会更少,可是偶尔电话联系,那份感情还在。

  没有酒,是覃梓学说的那段艰苦却也快乐的岁月下的饭。

  “……那时候肚子里没油水啊,难得叫他们去家里打牙祭,魏武强炖的红烧肉,差点让他们把大碗都给舔干净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