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韶年【完结】>第30章

  “强子,来啦,坐!”顾镇长听着敲门一抬头,正好看着魏武强进来。

  魏武强往手心哈了哈气,抖掉肩头落下的雪花:“顾叔你找我?正好我也找你有点事儿。”

  “这么巧。”顾镇长打个哈哈:“那你先说。”

  魏武强也没客气,伸手指了下顾镇长胸口别着的钢笔:“叔你这支笔哪儿买的?新城百货?多少钱?”

  “怎么着?”顾镇长低头,从中山装口袋里把钢笔拔出来晃了晃:“你要啊?要的话给你,不白叫一声叔。”

  魏武强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就问问。”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送人的,我还是自己个儿买好了。你哪天去新城开会,让小倪帮我带一个。”

  “送给覃老师?”顾镇长丢给他一根烟,示意他:“强子把门关上。”

  反手关门的时候,魏武强还有点纳闷,这还是头一次,顾镇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说话。要说是公事,顾镇长跟自己这么个车队小队长也犯不着,直接吩咐王书记已经算是重视了。可要是私事,顾镇长会叫自己去家里,陪他喝两盅……

  “我听说,覃老师搬你家里住去了?”顾镇长掸了掸烟灰,笑容可掬,就像是闲聊。

  “啊,是,这不天冷了嘛,宿舍又没热炕。”小魏队长大咧咧的:“覃老师不是认我妈当干妈的麽,都是一家人。”

  “也是。”顾镇长点点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我说件事儿,强子你先别急,反正顾叔是没信,估计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顿了顿,顾镇长看着魏武强把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这才继续说。

  “有人写举报信,说你和覃老师,咳咳,有不正当关系。”

  魏武强惊愕的一哆嗦,香烟头差点烫到手指,眼珠子瞪的溜圆:“什么玩意儿?!”

  顾镇长估计也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举报,一脸的哭笑不得:“你看你也吓一跳是吧?我看到时候脑瓜子都没反应过来。居然说你和小覃——”

  “不是。”魏武强镇定了下心神,努力让自己看过去表情正常。只是他实在太惊愕了,无论是表情还是脸色,都没法完全控制住,看过去有点狰狞。

  不过这一点被顾镇长很同情的理解成了气愤。

  “谁写的举报信?”魏武强从牙缝里往外挤话,事实上他这会儿心里很清楚,只有一种可能。

  看得出来,顾镇长还想和稀泥:“嗐这事儿吧,我就觉得可能是误会。哥俩好的穿一条裤子都没啥,他们城里来的是不是想的太多,上纲上线了?俩男的……”

  “王文宇是吧。”魏武强特别肯定的语气:“就是他。叔,举报信我能看吗?”

  顾镇长啧了两下:“我知道上次你揍他那件事儿他一直记恨着,可我也没想到这小子来这一出。多膈应人你说。”看得出顾镇长的感情天平很明显的倾向于魏武强这边,随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白信封:“你就在这儿看,出去别瞎咧咧,还有,不许再给我去找王文宇的茬!回头再让王文宇写封信寄去新城举报你殴打知青,咱俩一块挨尅,明白不!”

  忍住额头青筋乱蹦的怒火,魏武强点点头,伸手接过那封信。

  举报信没具名,内容很简单——

  覃梓学拉拢腐蚀魏武强,与之存在不正当不正经流氓关系,请组织认真调查从严处理。

  就这么一行字,魏武强低着头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像是把每个字都刻到骨子里了,又像是一片空白,看了半天什么都没进到脑子里。

  “这小子没写名,可你叔我也不是傻子。去年过年王文宇去我家,还教小石头写作文的,这封信啊,跟那字一模一样。”

  房间里很安静,屋角的铁皮炉子烧红了,偶尔噼啪出一声炸碳的声响。

  顾镇长不习惯的清了清嗓子,又用中指关节叩了叩桌面:“强子,叔今天叫你来没别的,就是提醒你一声,小心着点。你打小光着屁股长大到现在,你长几根花花肠子,叔还能不了解?叔还能信个外人不信你?再说了,这么那啥的事儿,哎呀我的妈呀可真是……俩男的,亏他想得出来!”

  顾镇长打哈哈的笑了两声没得到回应,讪讪的刹了车求个保证:“强子,叔猜的没错吧?”

  最初的慌乱和紧张过后,心里浮起陌生的苦涩和无力感。魏武强头一回感受到同性恋这个群体的压抑和不可言说,沉甸甸的。

  青年费力咽了下口水:“没错,叔你说的对。”

  “就是!”顾镇长高兴了,又开始话痨的叮嘱:“叔活了大半辈子了,看人可准,什么人好什么人一肚子坏水瞅一眼就知道。覃老师为人正直,从来咱们这儿就特别踏实肯干,问谁都得竖个大拇指。就这么个好青年,还有人……”顾镇长摇摇头:“这人心呐,真是。”

  魏武强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桌面:“他想回城。想抹黑覃梓学,抢到那唯一的名额。”

  顾镇长吓一跳:“不是,这事儿还没落实呢,你听谁说的?”

  “有没有这事儿吧,叔?”魏武强手指微微勾了勾,蹭到掌心出了汗。他抬起眼看着顾镇长:“最近有招工名额,东安就一个?”

  “这事儿吧,”顾镇长有点挠头:“按说不该跟你讲……”男人稍一思索叹了口气:“上头是有文件,意思是要给乡镇保留骨干力量,这人选问题还得仔细斟酌。其实我一直没想好,按说覃老师这样的人才,像你说的,待咱们这疙瘩确实大材小用了。可是吧,真要把人放回去我又舍不得,你说咱们这边学校的崽子们以后想要出人头地报效国家,不得有个能力出众的老师给把把关吗?唉……”

  魏武强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既然说开了,顾镇长索性也就不遮遮掩掩的,摸出牡丹的烟盒自己拿了一根,剩下大半盒都甩给魏武强:“强子我知道你得给覃老师说情。真论起来,他是魏大娘干儿子,那不就是你哥吗?你想着你哥能回城有大好前程,叔都理解。这事儿吧,你再让我想想。”

  青年摸过烟盒,拿了根烟没点,就在手指上盘弄着。

  他这会儿脑子是懵的,迟钝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镇长误会了他的意思,其实也不能说是误会。不是实打实的两口子,哪有留人的道理?

  “也就过了年儿的事。”顾镇长看他愣怔着不说话,话也软了:“大侄子你放宽心,叔再掂量掂量,也不是不能放人,咱这边找老师总还不算太难。不过八字没一撇,你知道你顾叔不喜欢把话说太满。回头等着指标真落覃老师头上,你再请叔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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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的时候,难得发生了口角。

  从来不在家喝酒的魏武强上桌都坐下来了,又跳下地趿拉着棉鞋去外屋地拎了瓶老白干进来,破天荒的给自个倒了一茶缸子将近三两。

  魏大娘看了自家儿子两眼,没吱声。

  倒是覃梓学不明所以,看着青年几许疑惑:“这是有什么好事要喝酒庆祝吗?”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魏武强的心窝子了。

  “咋的?没好事就不能喝酒了吗?我高兴。”青年语气挺冲。

  覃梓学脸色变了,手里端着的饭碗变得千斤重,置之不理不是,放下更不是。他脸皮薄,被人这么顶一句当真是觉得脸上被迎面掴了一巴掌般的,火辣辣的难受。何况对方还不是别人,是他最亲密的恋人。

  “怎么说话的呢?!”魏大娘一看不对劲,赶紧给自家傻儿子使眼色,嘴巴上凶得很:“魏武强你皮子紧了是不是?还不赶紧给小覃道歉!”

  其实那句话刚出口,魏武强就后悔了。悔的恨不能一巴掌扇自己脸上,把那些伤人的话扇回去。可他又说不出真实的原因,只能干巴巴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心里乱的很,一会儿想着豁出去干脆说穿,让自家妈帮着拿个主意。一会儿又记得覃梓学不同意坦白,真说了怕是对方要气恼不理自己。

  上次冷战的两天已经让自己难受的抓心抓肝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了。

  “没事。”覃梓学勉强笑笑,慢慢低头吃饭:“少喝点,喝多了伤身体。”

  看着覃梓学这样,魏武强简直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没管住嘴,直接秃噜出来那么一句话呢?

  魏大娘一撂筷子站起身:“我去你席大娘家,她让我得空去帮着糊火柴盒。大强你吃完捡桌子听着没?”

  听着外屋房门响,魏武强顾不得许多,直接坐到覃梓学身边去,低声下气的:“我混账我瞎说话,梓学你千万别生气。”

  覃梓学不吭声也不看他,伸筷子夹了一块冻豆腐搁嘴里,细嚼慢咽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大个子有点沮丧,这种心里憋着事儿又不能说的感觉真不好:“就下午单位有点事儿,闹心……”

  “我没别的意思。”覃梓学没给他甩脸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跟着撂下碗筷:“也不是生你气那么跟我讲话。魏武强,我是真觉得,你得少喝点酒,现在年轻不当回事,可是酒精伤肝,等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覃梓学难得有点接不下去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们检尺科王洪生才四十三,他这一走,他家里人多难过……”

  魏武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却是心里更憋屈难受了。

  前两天检尺科科长王洪生去世了。那人生前就爱喝大酒,早几年就查出肝硬化,自己不当回事儿,一天两顿,顿顿半斤白酒以上。熟悉的人送他外号叫王一斤。

  看着青年臊眉搭眼的可怜样儿,覃梓学心软了,轻声细语的:“我不是为你好么?以后要过一辈子,你不爱惜自己身体我还不能帮你看着点儿吗?”

  魏武强觉得自己想哭,眼睛胀胀的鼻子酸酸的,低头嘟哝了一句:“我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