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43章 照片集

  罗毓邀请阮氏竹留宿几夜,直到晚宴结束,方便他们随时商量服饰的细节。阮氏竹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晚上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了罗邱淇家的餐桌边。

  吃完晚饭罗毓喜欢挑一部豪门家族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要求阮氏竹陪她看,罗邱淇偶尔会坐在一边跟着看看,基本上连半个钟头都坐不满,就牵zuzu出去散步。

  阮氏竹不是很想看这种怪里怪气、旨在影射的剧情,而且语言不通,看起来很费劲,就算罗毓乐意为他讲解剧情,他也还是很想跟罗邱淇出去遛狗。

  晚宴的前一天,也就是九月一日的傍晚,罗毓主动将他们请了出去,挡在门口说要准备惊喜,不到十点不准他们回去。

  这个要求相当苛刻,傍晚太阳落下山,阴森森的冷风直往身上吹。罗邱淇出门前找了件他以前穿过的旧外套给阮氏竹套上,两人沿着湖畔走,zuzu没有碰到它想要碰到的同类,往前跑了一段时间就失去了那股冲劲。

  阮氏竹散步很专心,湖边的一排路灯蜿蜒着消失在湖畔的尽头,他的眼睫和头发留下的阴影随动作忽闪,远处的湖面上有腾飞的白鸟,山的影子朦朦胧胧,恰如罗邱淇自幼搬来时的千篇一律。

  罗邱淇想起柯英纵说的那些话。柯英纵说“本性难移”,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甚至单方面地打赌,认为阮氏竹是穷得走投无路了才会想起他来,本来罗邱淇只要给他点甜头尝尝就可以了,谁能料到他自己先一头扎进去。

  Zuzu走着走着看见旁边有只肥肥胖胖的灰蓝色鸽子,绕过阮氏竹拐了个弯,用鼻子凑过去撵鸽子转圈圈,阮氏竹被牵引绳绊了一下,差点撞到罗邱淇。

  罗邱淇收短绳索,勒令zuzu往前走,想起什么,笑着告诉阮氏竹:“我妈和我爸谈恋爱的时候,我爸是靠一只不满一岁的萨摩耶把我妈追到手的。”

  阮氏竹见过萨摩耶的照片,在邻座同事的电脑上。同事家里也养了只浑身雪白的萨摩耶,她把萨摩耶的照片打印下来贴在工位面前,时不时地还会跟阮氏竹分享。阮氏竹无论看几遍都觉得很心动,不过他已经有zuzu了,不能太贪心,否则对zuzu来说不公平。

  “我爸其实挺有钱的,在遇到我妈之前,至少跟‘一穷二白’这个词完全不搭边,”罗邱淇说,“他自称对我妈一见钟情,创造了各种巧合想吸引我妈注意,但我妈偏偏跟他不是很来电,他就换了种搭讪技巧,去各个地方打零工。鲜花店、唱片行、糖水铺……都是我妈爱逛的场所。”

  放到现在来讲,整个过程充满了戏剧性。罗毓每天见到他的次数变多了,难免会上点心,哪天看他不在店里还会问问,殊不知这位邱姓同学只是吃不下苦,干事毛糙,在同一家店工作从不会超过半个月,害得罗毓再一次见到他,出于好心主动给他介绍工作。

  一来二去地就熟了,他们每天一起去鲜花店、唱片行和糖水铺,在沿海步道上散步,逛林风眠的画展……直到两人毕业,罗邱淇的父亲最后一次约摇摆不定的罗毓出来见面,牵着萨摩耶支支吾吾地告诉罗毓他得回上海了,狗带不走,要送给罗毓。

  半点大的小狗那么怕生,在罗毓脚边绕圈,“嘤嘤”地哼叫,蓬松柔软的白毛蹭着罗毓的小腿,牵引绳几乎是把罗毓绑了起来。

  罗毓确实被绑住了,在那之后的二十年里,她的青春和爱情都被绑住了,以至于二十年后绳索最细处断裂,捆绑留下的痕迹一览无余,难以磨灭。

  “后来萨摩耶呢?”阮氏竹问罗邱淇。

  “我爸狗毛过敏,他们结婚后没多久,我爸把它送人了。”罗邱淇说。

  散步到八点半,月亮挂在天上像罗毓昨晚烘烤的圆饼干,罗邱淇打算回去开车带阮氏竹出去闲逛,两人走至半途,迎面一辆开着远光灯的低矮跑车缓缓停在了他们身侧。

  车窗降下来,里面一个阮氏竹不认识的男人探出头,隔着中间一条窄窄的花圃,对罗邱淇说:“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在阮氏竹身上流连两遭:“这位是?”

  罗邱淇把牵引绳送到阮氏竹手里,半个肩膀挡在他前面,说:“我助理。”

  牵引绳的顶端用软的皮革裹了一圈,边缘因磨损微微地起翘,阮氏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车里的男人,总感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半分钟后阮氏竹终于记起来了,是在阅览室角落的报刊架上,罗德曜的长孙罗明谦即将订婚的消息占据头版头条。他当时惦记是罗邱淇家人的新闻,拿起来多扫了几眼,得知罗明谦的订婚对象是一名当红的女演员。

  这么看来的话,罗家每一个人的感情史各有各的叛逆之处,罗英韶的丈夫是外籍华人,罗明谦与女星有着爱恨纠葛,到了罗邱淇这里……阮氏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罗明谦显然不是很相信罗邱淇的话,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车门边缘:“大晚上跟助理出来散步?”

  “怎么了,不行吗?”罗邱淇笑了笑,“哥你怎么在这儿?”

  “送我未婚妻回家——对了,你明天生日是吧?”不等罗邱淇开口,罗明谦又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咯,明天我会携未婚妻到场的,我有个你绝对想不到的礼物要送你。”

  罗邱淇并不关心他要送什么礼物,敷衍地感谢他“费心了”,说:“那就明天见。”

  “明天见。”

  罗明谦摇上车窗,很快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回到家门口,罗毓正好准备出来叫他们回去,当然客厅依旧不能进,罗毓让他们去露天泳池那儿待着,顺手从二楼书房拿了罗邱淇小时候的照片集给阮氏竹欣赏。

  泳池里的水是刚放的,隐隐有消毒水的气味,阮氏竹会游泳,但是从来没有在这么干净的泳池里游泳过,就脱了鞋子坐在泳池边,把厚厚的一本照片集摊在地上。

  “这有什么好看的。”罗邱淇凑近按住阮氏竹的肩。

  阮氏竹早就想看这本照片集了,之前听罗毓提起好几遍,不好意思开口要,现在主动送上门哪有不看的道理,护宝一样地抱住照片集往旁边躲。

  “你挡住光了。”

  他的半截小腿垂进泳池的水里,罗邱淇怕他掉进去,从后抱住他的腰,首先看到了他第一次洗澡的光屁股的照片。

  “这张不用看。”罗邱淇捂住照片,往后一口气翻到他念幼稚园的时候,指着他胸口别小红花的照片,说,“看这个,拿奖了。”

  小时候的罗邱淇趾高气扬的,看见镜头就会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仰起脸。阮氏竹注意到他身后的小孩无一例外胸口都别了红花,故意问他:“什么奖啊?”

  罗邱淇说:“不重要的奖。”继续往后翻,翻到他念小学时的照片。

  这些照片很少表现出罗邱淇静态的一面,基本上不是在跑跳就是即将跑跳,挨训的时候倒是挺蔫巴的,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的右眼包裹着一块纱布,以这段时期为分界线,后面的罗邱淇远不如前面爱闹腾了。

  阮氏竹偏过脸去看罗邱淇的右眼,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反而被罗邱淇抓住机会,亲了一下嘴唇。

  “眼角膜撕裂,我自己揉的,”罗邱淇重新贴上阮氏竹的嘴唇,“小时候不听话,经常把自己弄出毛病。”

  晚上的空气静谧得仿佛空无一物,照片集被罗邱淇推到旁边,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阮氏竹会十分抗拒说出他从前的经历,想尽办法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捋平。

  因为不漂亮,不体面,不正常。同情是很宽泛的情感体现,是健全的人对有残缺的人的一种俯视,阮氏竹不想要罗邱淇对他的爱掺杂别的成分,那样不公平,他爱罗邱淇不处于任何的索需心理。

  还没看到最后,阮氏竹听见罗毓隔着玻璃移门在叫他们,赶紧推开了罗邱淇,站起来跟他往客厅走。

  客厅里一片漆黑,阮氏竹耳朵根还在发烫,越靠近客厅中央,属于蛋糕的香气就越明显,直到罗邱淇踩到了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灯光亮起,罗毓站在沙发上拉响彩带喷筒,哗啦啦地撒了两人满头满脸的彩带。

  “surprise!”

  罗毓亮出身后拿气筒打的拼成罗邱淇名字的气球,一个没站稳,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来,罗邱淇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一抬手,纸屑又落了一地。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你不觉得很惊喜吗?”罗毓跳下沙发,手搭着阮氏竹的肩,“看我亲手做的蛋糕,除了有点小,是不是很完美?”

  蛋糕差不多只有两个巴掌大,奶油打发过度,有棱有角的,上面躺着罗邱淇的抽象派肖像画,眼睛是鼻子,鼻子是嘴巴的。阮氏竹抢先附和:“很完美。”

  罗毓满意地点头:“还是阿竹嘴巴甜。”

  她说着接过女佣递来的蜡烛插在蛋糕上,低着头说:“明天还会有一个比这个大的蛋糕……肯定没有我做的好吃。我给你点蜡烛,快许愿。”

  女佣再次关灯,罗邱淇点亮中间的唯一一根蜡烛,烛光摇曳,躲藏进阮氏竹专注的眼神里,呼吸声变成雨前的钩卷云,烛油是恰如其分的、吸收完快乐的露水。

  阮氏竹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罗邱淇看着他,等了片刻,笑着问:“我许愿了?”

  “你许吧。”阮氏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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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特意留给阿竹先许愿的,不听话的罗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