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27章 公开赛

  阮氏竹在罗邱淇的客厅沙发上总共看了十场公开赛的录像,平均每天都会在罗邱淇的房间里待上一个半钟头,有时罗邱淇在,在的时候两人也很少对话,对话的内容全部围绕马球展开。

  细究起来,他在重逢后对罗邱淇说他只有马场的工作经验,显然是不正确的。

  即便排除在夜校教越语的那几年,阮氏竹自称的“工作经验”也不过是喂养马匹,他甚至连骑在马背上是什么样的感受都没有体会过,已经习惯了站在马匹的旁边,平视或仰视马匹。

  与马匹有关的运动对他来说是绝对的陌生。

  训练场在夜间不再像白天那么一望无际,四周的看台上稀稀疏疏地坐着小得像故障黑影的观众,场地边缘的灯倒是明亮,草地显得冰冷。

  晚风裹挟潮湿的水汽,吹拂过阮氏竹的头发,往高处走,风更大了,阮氏竹摸了摸后脑勺,才发现扎头发的头绳在路上松开了,不知道掉在哪里。

  离阮氏竹最近的裁判员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圈粘着彩虹小马的皮筋,递给阮氏竹,笑着说:“我女儿有往我口袋里乱塞玩具的习惯,你拿去用吧。”

  她接过阮氏竹手里的记录表,等阮氏竹扎好头发还给他,然后和其他裁判员汇合,在赛场外就位。

  比赛准时开始,赛场外观众席上的喝彩声顺着方向飘到场地里,阮氏竹屏息将这些声响隔绝在外,视线牢牢地追逐赛场上八名球员,第一小节结束后,借他皮筋的裁判员回到他身边,送来一瓶矿泉水。

  “你把板子都抓变形了,”裁判员仰头喝了半瓶水,倚着围栏问阮氏竹,“很紧张吗?”

  阮氏竹不太好意思告诉她记录板不是因为比赛才抓变形的,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裁判员笑了:“不用紧张,你们老板肯定会赢的。”

  阮氏竹问她:“为什么?”眼睛睁大了,感觉下一秒裁判员就会为他谱出一张详实的关系利益网。

  裁判员没理解他的意思,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你们老板有那个实力啊。”

  “噢。”阮氏竹立刻松了一口气。

  第二小节即将开始,阮氏竹和她往回走,觉得哪里怪怪的,转头又对裁判员解释:“我紧张是因为我入职两个月不到,第一次负责这种赛事,也是第一次当记录员。”

  裁判员拍了拍他的肩,了然地安慰道:“自信点,一次非正规的比赛罢了,留到以后参加国际赛事再紧张也不迟。”

  阮氏竹被她逗笑了,点点头说:“谢谢你。”

  第二小节结束得比阮氏竹想象中的要快,可能是进球实在是太顺利了,加上双方恪守体育竞赛道德,换马时还能有说有笑地融洽相处。

  第三小节到第八小节结束,阮氏竹始终专心沉浸在自己的记录工作中,就差把“好好工作”四个字摆在脸上了,提交记录表时终于想起来,住在他斜对门的行政部门的女生早上说过,她会在比赛结束后的第五排看台等他。

  阮氏竹匆匆把记录表格提交上去,确认无误便往看台那边跑,路上碰到正在打电话的柯英纵,柯英纵出声叫住了他。

  “你干嘛去?”

  阮氏竹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对他说“有事”,柯英纵大喊道:“我们等会儿有庆功宴,你别忘了跟他们坐同一辆车过来,车牌号你应该知道的吧?”

  阮氏竹想了想,回了一句“知道”,继续往看台上走,在靠东边的位置找到了行政部门的女生。

  恰好此时赛场中间裁判长宣布了最终的获胜队伍,看台的观众站了起来,阮氏竹也望向灯光聚焦的地方,看见罗邱淇姿态挺拔地坐在马背上,轮廓被照成了白金色的。

  某个瞬间,阮氏竹觉得罗邱淇似乎是透过护目镜和他对视了,但并他不确定,绕过人群走到女生旁边。

  女生朝阮氏竹边挥手边在包里翻翻找找,找到她的钱包,又从钱包里面抽出来一张票券,风风火火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要出去参加庆功宴?”

  得到阮氏竹肯定的回答,她便把手里的票塞给了阮氏竹:“我前几天忙糊涂了,没注意这个兑换券的使用截止日期,你今晚出去赶紧把它用了,我好不容易连续吃十个菠萝包换来的,绝对不能浪费!”

  “大胃王比赛?”阮氏竹念出兑换券上的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材苗条的女生,答应道,“我争取。”

  女生补充:“争取不到也没关系,我可以再请客。”

  等到跑下看台,找到车牌号对应的车子,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而罗邱淇和柯英纵在做留影纪念,在他们后面出发,阮氏竹坐进去拉上车门,车子便出发了。

  好好工作,融入当下正常、稳定的生活中。这是车子行驶在深夜的香港的街道上,阮氏竹心中唯一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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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天倒是积极,”合完影,柯英纵有意无意地向罗邱淇感叹道,“不对,是这大半个月都很积极,看来六月的优秀员工不用你特地提名咯。”

  罗邱淇告别主办方,走进光线均匀的休息室里,坐在长椅上解开护具,低着头说:“有空给他重新拍一张证件照。”

  柯英纵装傻像是跟阮氏竹学来的,很有一套,故意反问道:“哦?你说谁啊?”

  然而冠军一点也不像冠军的样子,柯英纵抛出的问题直愣愣地掉在了地上,罗邱淇摘掉其他的护具,动作很快地整理好,从柜子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换洗衣服,转身进了淋浴间里。

  “几个意思啊?”柯英纵在门外大声嚷嚷,“赢了还不高兴,跟我摆什么臭脸,我又没惹你。”

  淋浴间的隔音效果很好,排风口在头顶源源不断地递出凉风,无数枚透明的水滴凝结成半球体,开疆拓土一般地滑落,罗邱淇伸手横着画了一条线,它们便中道而止。

  在罗邱淇眼里,阮氏竹和眼前成千上万的水滴并无二致。

  给点甜头,往前挪一大步,得寸进尺。

  说两句重话,缩头缩脑,像只蜗牛,后续再怎么触碰都不肯出来。

  并且拥有两副面孔。

  对这个人笑,对那个人笑,看见他却一脸不情不愿,很难不让人怀疑,阮氏竹费心费力追到香港来,到底看中他什么。

  别人都不知道他的秘密,都不知道他精心掩藏的真实面目。

  就连阮氏竹自己也被他后来展现的纯良假相给欺骗了。

  他张口说爱,说依赖,说离不开。到底是爱罗邱淇、依赖罗邱淇、离不开罗邱淇,还是想从名为“罗邱淇”的这个人这里,继续讨到好处。罗邱淇除了希望是前者,没有别的可以慰藉自己看开的办法。

  从淋浴间出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由柯英纵掌握方向盘,罗邱淇坐在副驾,两人出发前往预订的餐厅。

  晴朗的夜晚,路边的霓虹灯层层叠叠,金星被挡在后面,罗邱淇把略显嘈杂的车载音乐关了。

  柯英纵朝他那边看了眼,清清嗓子,说:“我谈过三场恋爱,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咨询费这回不用了,给我涨涨工资就行。”

  有了在休息室的教训,柯英纵不给罗邱淇岔开话题的机会,紧接着问他:“说实话我挺搞不懂的,你和阮氏竹我横看竖看都不像有过一腿的,他喜欢你好说,你以前喜欢他什么啊?”

  罗邱淇没有即刻回答他,车子拐过两个弯,柯英纵都打算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了,他才开口:“看阮氏竹不能从外表看,如果我说他杀过人,你会怎么想?”

  前方一名行人横穿马路,柯英纵紧急踩下刹车,上身压住方向盘,在安全带的拉力下又弹了回来,一句话四个字转上十八个音调:“你说什么?”

  罗邱淇拉住车窗扶手,把重点单独拉出来强调道:“我说如果他杀过人,你会怎么想?”

  柯英纵浑身不自在,左顾右盼地反问:“什么我怎么想?还能怎么想,报警呗,交给警察处理。”

  罗邱淇却说:“他的情况有点复杂。”有多复杂,罗邱淇没说,柯英纵不敢问。

  眼见着快到目的地了,柯英纵退而求其次,问罗邱淇:“那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对他还心存余孽,舍不得放下他?”

  “也不是舍不得,”罗邱淇罕见地有些踌躇,“单纯是觉得……也不是觉得,是从客观角度看来,我和他没可能了。”

  柯英纵深吸一口气:“你说你……你先听我讲啊。”

  “你这个人的坏毛病呢,我可以给你数出一箩筐,比如爱开小差,丢三落四,记性时好时差,精力总在不该旺盛的时候旺盛,莫名其妙地钻牛角尖、小心眼……但是说出去,你说谁会认为这是你的缺点?”

  忽略掉前面不重要的部分,罗邱淇问道:“谁会?你不就在说这些缺点吗?”

  “哎呀你先听我讲。因为你的身份,你的家世,大家有无数种方式替你找补。你们罗家的花边新闻够养活几十个报社了,而你偏偏还执着于为自己塑造出一个乖bb的形象,有什么意思呢?现在都二十一世纪啦。年初的时候你开会,说新起点、新规划,那自己还干什么沉浸在老一套的做派里。你都不介意另一半是个男人,拉手,恋爱,约会,接吻,结婚,做爱……打乱顺序又能怎么样呢?”

  “我的意思就是说,你既然割舍不下他,那就随便给他点好处,钱的好处也是好处啊,真没必要当真。玩腻了给上一大笔钱,各自散了算了,纠结折纠结那,说说的请以后到底什么样子,你跟许小姐一起上演合约男女不是还挺无所谓的?”

  罗邱淇懒得理会他这一长串的教唆,听见许澜的名字了,反驳道:“……再说一遍,我和许澜不是合约男女。”

  柯英纵摆摆手:“没区别,你还比不上人家许小姐呢。人家的地下男友好像也是普通人吧?学都没上完,入伍之后一年能和许小姐见几次面?人家都谈下去了——行了,我不火上浇油了,你自己想吧。”

  不过据柯英纵所知,罗邱淇是一个非常不擅长思考的人,对他说的这些话大概率也会被他当成耳旁风。

  果然罗邱淇生硬地转走了话题,叫他在前面药店门口停车。

  “你干嘛?”柯英纵不明所以。

  罗邱淇解开安全带,关门前对柯英纵说:“他有鼻炎,出来应该没带喷雾剂,我去买一瓶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