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野马尘埃【完结】>第8章 bamboo

  罗邱淇的记事本同样承载着他的旅行日志,前两天事情多,他忘了写,要补上也不知该着重哪一方面,两个日期并联在一排,下面孤零零地写着阮氏竹的名字。

  阮氏竹是他见过的,不可与其他任何自然、人文风景相提并论的很独特的存在。

  他们约了十点和木匠在马场碰头,阮氏竹吃完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和罗邱淇肩并肩下了楼。

  前台小妹正高翘二郎腿躺在椅子上打盹,这里的居民大多懒散、不思进取,阮氏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半夜真的打呼噜,罗邱淇被他吵得睡不着才起这么早。

  到了马场离十点还差半个多小时,罗邱淇将一大一小两匹马都放了出来,让它们在跑马场自由活动,小马驹的防备心远不如它妈妈。当然母马平时接触了很多的游客,也并不怕生,只是思维模式僵化,导致行动弛缓,机械性地绕马场边缘行走。

  罗邱淇半蹲下调整好小马驹的马具,结果小马驹看见阮氏竹,用头顶开他的手,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了阮氏竹那里,咬住阮氏竹的衣角,像是个尚处于口欲期的孩子,啃阮氏竹的衣服,围着他打转。

  阮氏竹快速地瞟了一眼罗邱淇,搂住小马驹的脖子,用越南语下达罗邱淇听不懂的口令,小马驹便不动了,任由阮氏竹为他戴好马鞍。

  “它听不懂普通话。”阮氏竹抚摸着马背告诉罗邱淇,过了一会儿,他腾出位置让给罗邱淇摸。

  罗邱淇摸了片刻,在小马驹不耐烦之前松开缰绳,问阮氏竹:“它有名字吗?”

  阮氏竹说“没有”,他们一向都是随便喊点语气词,马又是聪明且通人性的动物,叫了都会应,名字什么的,不是特别必要。

  来的路上罗邱淇随手折了一支荷叶,他盖在阮氏竹头上,倚着栏杆问阮氏竹:“你的名字里有竹,是有什么寓意吗?”

  今天太阳很大,连雾气都散得早,阮氏竹猜测罗邱淇是好意给自己遮遮烈日,梗直了脖子说:“没有寓意。”

  罗邱淇的一只手搭住阮氏竹的肩,笑着叫他放松:“我的名字倒是有寓意,你猜猜。”

  阮氏竹苦思冥想之后的答案是“不知道,不会猜”,他心里通透,自己是无聊枯燥又刻板的,在某些特定时刻会生动起来,但他目前暂时不想对罗邱淇那么做。

  罗邱淇望着不远处的两匹马,对阮氏竹说:“我妈妈姓罗,原本族谱规定的第二个字是承,考虑到我爸是倒插门,就把我爸的姓放进了我的名字里。淇这个字是我爷爷从《诗经》里挑的,告诫我妈和我,对待感情要慎重。”

  阮氏竹不懂《诗经》是什么,“噢”了一声 ,肩膀忽然变轻了,手被罗邱淇抓住往屋檐下边带,荷叶掉在地上。

  “那我给小马驹取个名字,”罗邱淇想了想,征求阮氏竹的意见,“叫bamboo吧,你说呢?”

  阮氏竹磕磕巴巴地问:“班、班、班……是什么意思?”

  罗邱淇却说:“没有意思。”

  阮氏竹觉得自己被他耍了,看来下次还是要对罗邱淇说他爱听,但是阮氏竹不爱说,并且十分冠冕堂皇的假话。

  上午十点过一刻,他们和木匠成功碰头。

  阮氏竹站在罗邱淇旁边,配合罗邱淇画在记事本上的草图把他说的话翻译成通俗易懂的当地方言,木匠听完了仍是一头雾水,最后争执到下午快两点,阮氏竹口干舌燥,木匠终于一拍脑袋,声称自己理解了罗邱淇的意思,不过他得回去一趟拿工具。

  午后烈日曝晒,罗邱淇将马匹牵回马房里,进堂屋看见阮氏竹瘫坐在长凳上,脸颊朝下贴着桌子,早上蓬松翘起的卷发此刻蔫巴巴地垂着,后颈和胳膊浮起一层薄汗。

  罗邱淇转身去厨房接了一杯水,回来放在桌子上,阮氏竹坐直双手接过纸杯,喝得过于急促,领口湿了一片,还好天热,过不了多久就会转干。

  “你休息吧,”罗邱淇说,“我去集市买点吃的。”

  他问阮氏竹有没有特别想吃的,阮氏竹话都涌到嘴边了,摇了摇头,换另一边的脸颊贴住桌面降温。

  罗邱淇走后,阮氏竹起身扭开了电风扇的开关。开关上没有刻度,他一调就是最大风级,纸杯被吹在地上,里面的水洒在地上,半分钟不到,水渍蒸干得无影无踪。

  对于罗邱淇的那种微妙的感觉像是半瓶晃的水,随内心的天秤摇摆不定。

  阮氏竹沉得住气,烦闷是由于天太热。

  罗邱淇随意打乱了他的安排,在混乱无序中成了有且仅有的主宰,阮氏竹被扔掉的次数他数也数不过来,已经疲于阿谀奉承,他骗别人,反过来别人骗他、利用他,他无所谓是一回事,罗邱淇又是另一回事。

  罗邱淇从集市给他带了炸虾饼和凉的春卷,阮氏竹内心的半瓶水就又满了。

  然而这样的感觉没能存在太久,阮氏竹很快发现罗邱淇身上有一些旁人难以忽视的缺点。

  比如罗邱淇做事急躁、没有耐心。约莫两点多,木匠开了辆电动小三轮回到马场,和罗邱淇正式探讨细节问题。

  罗邱淇似乎是要做什么类似于跨栏一样的东西,木匠自然没见过,以为他是要做长板凳,两人磨嘴皮子磨了不到十分钟,罗邱淇把他的记事本塞给阮氏竹,一眨眼人去了马房里,拿着一卷软尺量小马驹的身高腿长。

  阮氏竹认字很费力,只好根据上面罗邱淇画的草图,艰难克服自己沉默寡言的脾性,身体力行地帮助木匠做出来一堆圆棍,最后勉强组装成草图的样子,去交差时罗邱淇一个人在跑马地铲土,身上弄得全是草屑和泥渍。

  “放那里吧,”罗邱淇抬头看了一眼阮氏竹,“你人别过来了,我钱包在那个黑色的挎包里,你问他要多少,看着多给点。”

  阮氏竹跨过门槛回到堂屋里,找到罗邱淇的挎包,在木匠的殷切注视下打开钱包。

  钱包里的钱乱糟糟的,完全没有按照面值大小摆放,卡册里的银行卡寥寥几张,上面是阮氏竹认不出的繁体字和英文。还有一个小小的网格,应该是放小照片的的地方。

  “你要多少?”阮氏竹掌管金钱的使用大权,俨然东家贤内助的气势,没等木匠开口,自己靠他前几天找工作掌握的一手资讯,算出一个精准到分厘的数字,把木匠堵得哑口无言。

  木匠走后,阮氏竹仍旧捏着钱包,皮革的质感让他觉得很熟悉。

  夕阳从屋外蔓延到屋内,风渐渐地止了,四下阒静,阮氏竹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很快,而且是心慌的那种快。这些现金对罗邱淇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是阮氏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在思索一种可能性。

  思索的过程中,他抽出了一张面值最大的钞票,手指的汗黏住钞票的一角,直至被他单手折成一枚厚厚的小方块,按进手心里。

  傍晚的最后一潮热浪几乎将他吞噬殆尽,眼前的记事本哗啦哗啦地往前翻,停在字数较少的一页上,工整的“阮氏竹”三字像是无声指控,又像是某种暗中的监视,叫阮氏竹打了个冷颤,赶紧展开手里的钱,胡乱塞回钱包里。

  这是阮氏竹第一次对罗邱淇的来历、罗邱淇的目的、罗邱淇的去处产生好奇心和求知欲,因为这会关系到他自己的现在、他自己的未来。

  “阮氏竹?”罗邱淇的呼唤声自远及近传来。

  阮氏竹甩甩脑袋,慌慌张张地往外走,声音止不住地发抖:“怎么了?”

  罗邱淇的双手脏兮兮的全是泥,两步并作一步迈过台阶,站在洗手池旁边拧开水龙头,背对阮氏竹说:“我才看见屋后头有个菜园,里面菜还挺多的。你会烧饭吗?”

  阮氏竹说“不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罗邱淇身边,拧开旁边的水龙头,冲掉手汗。

  “真巧,我也不会,”罗邱淇甩甩手,“那我们以后——”

  以后怎么样,罗邱淇忽然止住不说了。

  “以后什么?”阮氏竹茫然地抬头。

  罗邱淇的眼睛很亮,深棕色的虹膜中间静静地漂浮着黑色的瞳仁,他个子比阮氏竹高出将近二十厘米,阮氏竹不得不格外费力地仰头回看他,同时惶惑不安,难以推测出罗邱淇下一刻的动作。

  三秒后,罗邱淇的大拇指指腹擦过了阮氏竹的脸颊。

  “脸上沾上脏东西了,”罗邱淇颇为得意地说,“这次你没有躲。”

  阮氏竹木讷无言。

  “你脸好烫。”罗邱淇又说,“也有可能是我手太凉了。”

  阮氏竹觉得很热,很烦。

  晚上九点,他们喂完马,锁好两道门,一人手拿一直手电筒,在月光的清辉中往旅馆的方向走。

  路上必定要经过一片很大的私人池塘,阮氏竹越走腿越痒,起初他没放在心上,等到了有亮光的地方,低头一看,他的小腿又被蚊子咬出了无数个小鼓包,不挠还好,挠一下两条腿都跟着瘙痒难耐。

  “别抓了,抓了只会更痒,”罗邱淇握住阮氏竹的手,“回去涂止痒膏。”

  罗邱淇穿的也是露小腿的短裤,看起来却什么事都没有,阮氏竹忿忿不平,明明罗邱淇的血应该比他的香才对。

  旅馆房间白天有人进来打扫过,阮氏竹火速冲了个澡,坐在弹簧床上涂药膏。

  房间的白炽灯很亮,照得阮氏竹看起来更瘦了,阴影淤积在骨骼与骨骼的中间,大腿最白,罗邱淇可以轻松地握住他的脚踝。

  大腿也可以。罗邱淇心想。

  阮氏竹磨磨蹭蹭地擦完药膏,罗邱淇刚好洗完澡关掉盥洗室的灯。

  他走到床头柜旁边,准备拧开台灯,紧贴绿色玻璃灯罩的收纳盒里,一个包装浮夸的盒装物抢先吸引走他的目光。

  阮氏竹为方便,跪立着靠近罗邱淇,小声嘀咕道:“什么东西……”

  然后脸色瞬间变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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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邱淇:他很独特

  阮氏竹:我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