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那年冬天与你分手[娱乐圈]>第74章 梦幻泡影21

  裴晶晶说的话不无道理, 自从他脱离单身,就减少了九成的交际应酬;宁则远没有明面上表示过不许他去,只是建议他不要喝酒。但不喝酒干坐着有什么乐趣, 他说他只喝一点点, 宁则远说:你有你的想法, 这很好。

  可他的想法践行起来十分困难,每次他醉醺醺地回家,宁则远就会把卧室让给他,自己在客厅或书房里待一宿。次数一多, 他约人谈心,问你什么意思。

  对方回答他:“你跟谁玩儿是你的自由, 我尊重你的意愿;晚上在哪里睡也是我的自由, 你不要管我。”

  依他过去的性格,他们免不了要大吵一架,但他没有跟谁复合过两次,吵了指不定是白费功夫,不如越过闹矛盾的过程走向和好的结局;于是他说:“那各退一步,以后非必要的酒局我不去, 你也不要用这种方式抗议了。”

  宁则远同意了。

  可裴晶晶不同意, 朝他咆哮道:“那是冷暴力!他在用冷暴力胁迫你就范!他在驯化你!你懂不懂啊!”

  裴令宣不是不懂,但而今的他没有对挣脱束缚的强烈渴望了, 再去找下一个就一定比这个更好吗?他也是占着宁则远情感失调、从不拈花惹草的好处, 如果对方对他早出晚归不闻不问,随便他喝到几点,那他心底又要打鼓这人对他有几斤几两的真心了。

  人嘛, 不就是纠结未来,困扰过去。放弃对十全十美的妄想, 才能获得安稳与宁静。

  不过他在为陆玮琛和喻孟终于从他生活中消失了感到万幸时,也顺带厌恨上了自己的软弱。抱着宁则远并不能使他感受到温暖,他只觉得心脏被掘出了一大块空洞,清冷的风呼啸在幽邃深渊之中。

  他没有交心的朋友,小蛇对他的私人关系不予置评,最关心他感情生活的莫过于裴晶晶。妹妹是早熟的小大人,问出了直击他灵魂的问题:“你跟他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非得是为了什么吗,就不能什么都不为吗。

  他把相同的疑问抛给宁则远:“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宁则远望着他,“而且我试过和你分开了,我无法忍受。”

  或许他们将持久地带着这一谜团生活下去,真相可能会在某一天水落石出,又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和他们错过。

  裴令宣只是发觉有人在家等他回去的感觉还不赖,且过着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近日的事业运势有所上升,冒出好几个重量级代言砸到他头上,经纪人说是他参加的综艺收视率创下新高,话题度出圈,品牌方的考察期过了,凑巧撞到一堆。

  他不是第一天入行的新人,心知肚明这背后保不齐有哪路神仙在推波助澜,人家不明说,他亦不能明言感谢,只得做人愈加小心谨慎,看顾好自己的饭碗。

  他的曝光度一涨,裴晶晶跟着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有节目方约他谈下一部综艺合约,第一版方案和剧本已经出了,是亲情类真人秀,沾点养成系,暂定名为《弟弟妹妹未成年》,主要嘉宾分为两组,一组是他和裴晶晶,一组是近两年在网络走红的四胞胎兄弟,及其姐姐。

  要带一帮半大孩子去旅游,还得给他们当保姆,裴令宣果断拒绝了,他有九条命也经不起这么造。

  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由他监制的电影上,正式名字还没定,他叫越重影想个朗朗上口、一目了然的名儿,不要拗口不要文艺。

  越重影在某些事上反应慢一拍,时隔三个月,电影都拍完了,才想起约他吃饭,问他是不是在跟宁则远谈恋爱。

  裴令宣:“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你不知道?”

  “我知道是知道,但没人敢打包票是真的啊,一问起细节,都跟我打马虎眼,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只好来问你本人了。”她问服务生要了一根皮筋,把散乱的长发束起扎在脑后,“这段日子忙得我头发都没时间剪,太累了。”

  “你想问什么?”他解锁手机屏幕,点开微信把通讯录里一张名片推给她,“这个发型师剪长发很在行,你可以找他,价格也公道。”

  “我用不着发型师,回家拿把剪刀两三下就完事了。”越重影不领情,目光聚焦他的脸,“小宁导在拍纪录片你知道多少?”

  “我全知道。”裴令宣问,“你有兴趣找他合作?”

  “拍电影哪儿有半路杀出来合作的,我跟他只能是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

  “我也想拍边境游牧民族题材的纪录片,我妈妈是蒙古族,我老家在鄂尔多斯,不过我是汉族人。嗯……这题材就该我来拍,可惜我还没筹到钱,离开机尚有一段时日,这不就被他抢占了先机,可恨。”越重影说着真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

  “他拍的不是蒙古族,是鄂温克族,没有抢占你的先机。其实你们俩可以交流一下,毕竟涉足这领域的创作者不多,你跟他算同道中人。”

  裴令宣是怀着善意提出建议,却意外地冒犯到了听者。

  越重影拧眉道:“谁跟他是同道中人了?我和他拍出来的绝对不是同一种东西。”

  “是,你们是不同的人,拍出来的片子必定各有特色。”他力所能及地挽回局面。

  然而话题终究是歪了。越重影嗤之以鼻道:“他,一个出生在罗马,从小读贵族学校和私立高中,顺风顺水进入顶尖大学,简历光鲜到让无数人自惭形秽的精英——他有什么资格用白种人看待第三世界的眼光,来呈现偏远地区少数民族的生活面貌?他为吃穿发过愁吗?他遭受过文化歧视吗?他什么苦楚和艰辛都没有品尝过,却要用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心酸苦难来装点自己的履历表。他这种人,他就不配讲我们的故事,我不用看他的片子,就知道他拍出来的全是陈腔滥调的垃圾。”

  裴令宣被震慑到了。满心想的皆是这话要给宁则远听见了,他不得气个半死啊。

  他先问越重影:“虽然我想称赞你勇气可嘉,但是,你真的不怕得罪他吗?你这些话千万别对其他人说,我不会告诉他的。”

  她摆摆头道:“那就得罪啊,我无所谓你告不告诉他。他这辈子听过的赞美掌声一定多过贬低,我不过是说了实话,如果他有良知有道德有修养,就该自我检讨。但如果他是为自己的优势而得意自满不愿听取意见的人,他只会想方设法拜托他的爸爸封杀我。”

  “你们做导演的,嘴都这么毒吗?”裴令宣托腮发呆。

  “也不是,我是无能狂怒而已。”越重影喝了半杯冰水解渴,呼气道,“而且这是你的电影,他看在你的份上不会给这部电影使绊子。”

  “这也是你的电影啊,你不怕被除名?”

  “不怕,我不在乎虚名。如果这部电影火了,人人都会知道它是我越重影拍的,如果它扑街了,我还能落个清净,何乐而不为?”

  “敬你的敢作敢当。”裴令宣端着橙汁和她碰杯。

  越重影傻笑着把冰水喝光,“我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喜欢你妹妹多过你,她太可爱了,不像你,复杂世故的成年人。”

  哎。

  裴令宣在第二天和宁则远见面,聊起纪录片的事,他其实很想把越重影的慷慨陈词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看看对方做何感想。可宁则远的倔劲儿犯了,他未必哄得好;谁爱听别人骂自己啊,那不是受虐狂吗。

  他会为越重影保密的,并祈祷她早日筹到拍纪录片的钱,如果新电影顺利上映,应该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你跟萨扎还有联系吗?”

  “有,我们时不时会视频。那天他举着酒瓶子给我念他新写的诗,说他本想去打印店做成纸质的寄给我,但有次他骑摩托车跑了几十公里去到市里,打印店的小妹瞧着他在文档上输入的几行字,问他:是诗啊?他突然羞愧得无地自容,急忙跑出那家店,骑车回乡的途中还摔了一跤。”

  “然后呢?”

  “然后他说到这儿,就抱着酒瓶子睡着了,诗也没有给我念完。”

  裴令宣被逗笑,再三思索后道:“从你的角度,你会认为自己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宁则远说:“他是我的朋友,我们都活在妄想症的世界里。”

  “那你会不会意识到,对他们来说,你是高高在上的。比如说,你往返他们的民族乡只需要更换交通工具,而他们当中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那里。你带我去的那次,尽管我待的时间不长,但我明显感觉得到,不管对他们,还是对我,我们互为异乡人。”他慎重地补充,“就是……很难产生大家是同胞的共鸣和共识。”

  “纪录片的拍摄者和观看者的精英化确实是有待解决的问题,”宁则远敏锐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讨论这个。可我是记录者,不是做研究的人类学家,再者人类学也存在同样的问题;我确实没办法解决它,但能让你考虑到这个层面,就证明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裴令宣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宁则远又道:“对了,不是你主动提起,我都忘了,我有东西还没给你。”

  “什么东西?”

  “兔子皮。”宁则远起身去衣柜翻找,解释道,“几年前下大雨那天,我带在身上要送给你,你不要。”

  裴令宣不确定这是要翻旧账还是怎么的,“我都不要你还留着干嘛。”

  “你都没看到它,看见了你会想要的。”宁则远笃信地说,“找到了,在这儿。”

  那是只拳头大小、深灰泛白的小兔子,大大的耳朵,圆滚滚的身体,纽扣缝制的眼睛,粗糙的走线彰显着纯手工的昂贵身价。

  裴令宣捏在手里揉了揉,兔子毛分外柔软,他安慰自己美丑是次要的,贵重的是心意。然而他嘴一快,没过脑子便说道:“你也知道它不好看,才没脸送给我吧?”

  宁则远害臊地挠头,“是啊,我不会做手工。”但立马灵光一闪,“可我拍的照片很好看,我还没给你看过呢,你会喜欢的。”

  如果他也没猜错,宁则远想给他看的,是他们在大兴安岭住狍子皮扎的尖顶帐篷时拍下的那些照片。

  他抢先挽住宁则远的手腕,绊住对方欲动的身姿,然后仰头亲了亲那张脸,随后再放开手,“嗯,你去找吧,我很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