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那年冬天与你分手[娱乐圈]>第10章 朝生暮死09

  年轻,处事成熟,言谈举止文雅有素,还能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耗在边隅草原,十有八九是文艺工作者或人文社科专业的学生;因为家境富裕,不用为实习经历和毕业年份发愁,才可以自由地实现人生理想和抱负。

  裴令宣没有为明伽就读于电影学院的事感到不可思议,他惊讶的是对方才十九岁。

  太小了……

  “你父母放心你一个人来这儿?”

  “我下个月就满二十了。我的父母一直以来都很尊重我的选择,不会横加干涉。”明伽换上了他那个年纪才会穿的衬衫和连帽卫衣,黝黑的肤色显得很时髦。“而且我初中起就一个人生活了,自理能力没问题。”

  “你想做导演?”

  “嗯,我喜欢电影。”

  “那为什么不做演员?”反正是闲聊,裴令宣也就随便问了,话题之间没什么逻辑。

  “因为电影是属于导演的艺术。”明伽回答得格外认真,也格外笼统,又道,“不过像你这样的演员,会有很多导演愿意为了你而专门拍一部电影。”

  “光捡好听的说,是不能打动我的。”裴令宣道,“你前些天都很反感我,怎么一下子又想找我聊聊了?”

  “我不喜欢虚构的故事,所以我对你们正在拍的东西不感冒。但你昨天的表演很吸引我,简单地说,我被你,不,是被卓昀那个角色迷住了。因为你没有回答我,我只好通宵看完了那本小说和一些作者的访谈,作者说他是把卓昀当成一件痛苦的容器来塑造的角色,你是按照这点去理解和呈现的吗?”

  “我不知道作者还这么说过,我对卓昀的理解也和痛苦无关。是张觅导演要求我那样演的。”裴令宣摊手说,“他要我把一个人受苦受难的模样演得很好看,所以我就那么演了。你昨天是问我为什么没有情绪爆发的哭戏?”

  “嗯,倘若是为了媚俗,就该启用最煽情的戏码和更夸张饱满的情绪,你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

  “原因就像我刚说的,是为了美观。嚎啕大哭会影响面部五官和表情,让角色展露脆弱、隐忍的一面,更有利于讨好观众的眼睛。不过那一幕确实让你感受到了他很疼,对吗?”

  “是。那如果依照你的本意,让你自由发挥,你会怎么演?”

  “剧本怎么写,导演怎么教,我就怎么演。”

  “你在敷衍我。”

  “你不也敷衍了我很多次。”

  明伽还没学会做真正的成年人,不懂得隐藏真实的喜怒哀乐。他不服气地说:“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最真诚的表演。”

  “如果你想请我拍电影,只会夸夸其谈可不行。”裴令宣认真道。

  “我现在拍的东西不能给你看,但我的主角你已经见过了。”

  “那个疯疯癫癫的诗人?”

  “对。”

  他们俩今天算正式认识,仅仅是认识,还不叫熟识;和不熟的人约会,不宜大张旗鼓地谈论个人作品或审美喜好等私事。所以这次聊天仅在浅显的层面进行。

  “你在草原待了那么久,是很喜欢这里吗?”

  “我更喜欢兴安岭,我来草原是为了取景。”

  “你的团队有几个人?”

  “就我一个。”

  “那你什么都会?”

  “差不多,但后期剪辑和音效我会请别人帮忙。”

  聊了片刻钟头,裴令宣几乎认定:这是一个热爱影像,行动力超强,不缺钱的天真大学生。若是努力程度能够匹配得上野心,未来二十年也许可以在文艺圈混得小有名气。

  至于入行成为电影人,那不是单纯的才华出众和付出努力所能决定的,更需要机遇和运气。裴令宣不会算命,无法占卜预测他人的未来,他会坐在一堆木头搭建的咖啡小屋里,接受一个小孩问东问西,实在是因为他太无聊了。

  “你那天主动找我说话,让我觉得很像搭讪,很轻浮,我心想你不是好人。”明伽为前些天贸然的揣测而过意不去,腼腆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裴令宣暗笑,问:“你想听真话吗?”

  “什么真话?”

  “那就是搭讪。”

  明伽想必是被搭讪惯了,听了他的真心话也没有多余反应,只道:“那个事就再说吧。我更想听你聊聊和安藤导演的合作体验。”

  安藤龙生是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亚洲导演,以风格多变著称,在兴盛一时的□□片日渐落寞的前夕,转攻漫画改编,技巧出神入化,无所不精,凭借一己之力开创了日本众多类型片的未来。因其精力旺盛异于常人,每两年也会固定产出一部随心所欲的作者电影。

  裴令宣那时并没有想过会有外语片导演为他定制剧本,看完《江河尽头的青穹》的初稿他是不想接的,那是个极度疯狂的故事,再加上他学不会歇斯底里的日式演法,读着剧本只觉得两眼发晕。可安藤导演前前后后为他改了三版剧情,盛情难却,他只好硬着头皮演了。

  这部中文译名是《寒江天外》的电影未能得到主流权威奖项的肯定,却是他的作品履历表中是最特别的一部,他接触过的导演大多非常热爱它,并对他那段工作经历抱有浓厚兴趣。

  “没有什么特别的体验,只是很累,安藤导演是典型的工作狂。”裴令宣提醒道,“你不要像做作业一样采访我,我今天休假。”

  “我请你吃饭。”明伽说着,拿起菜单翻阅。紧接着又放下了,道:“要不换个地方?这家不做正餐。”

  “再等等。”裴令宣看着时间说,“我有个朋友要来。”

  “你还约了别人?”

  “他要当面跟我说些事情,而我只有这一下午的空闲。”

  “那好吧。”明伽陪他一起等。

  咖啡馆共有两层,纯木质的房屋结构,上下楼不隔音。裴令宣叫小蛇专挑冷门场所,这里地处偏僻价位昂贵,下午一点到三点仅光临了他们一桌客人。

  木楼梯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噪音,从尽头走上来一个年轻男人。明伽见到来人的真面目,随意地收回视线,遵守社交礼仪,等待他做介绍。

  可裴令宣既不邀人入座,也不做别的表示,他不怕尴尬,只怕这事没完没了。

  他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对方,喻孟比两个月前愈发消瘦,昨晚没睡好,眼睛里有红血丝。

  “我这次不闹了,你原谅我。”尽管是近乎卑微的乞求,但那种命令式语气总也改不掉。

  裴令宣想过,如果把人比喻成狗,喻孟必须是被宠坏了,不满足就要龇牙咬人的那类宠物犬,还患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他们在一块儿的时间累计不超过半年,喻孟朝他发过脾气不下十次,气头上还会动手;虽然没有到施暴的地步,但裴令宣受不了天天吵、顿顿闹,哄也哄不好,像是前世结下的冤孽,这辈子找他要债来了。

  平心而论,喻孟不犯病时是无可挑剔的伴侣,体贴、漂亮、粘人。然而一犯病就失心疯,三个小时见不到他就要大闹天宫,还企图干涉他的工作,威胁他要把他关起来。这换谁也顶不住,裴令宣提出分手,喻孟往他身上砸了一只花瓶。

  纵使闹到这地步,裴令宣依然陪对方枯坐到天亮,等别的姓喻的人来了,才收拾东西搬离了纽约的公寓。

  他哪一次分手不是好聚好散、干净利落,唯有这回拖泥带水。喻孟未必是他的交往对象里最爱他的一个,却是最难缠的前任;找他不像是为了复合,更像是来寻仇的,不斗个两败俱伤誓不罢休。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裴令宣说,“你也看到了,我有新欢了。”

  明伽端着咖啡杯假意在喝,极力避免牵涉到他们的恩怨纠葛中去,这时被他拉出来做挡箭牌,突兀地呛了一声,连忙搁下杯子,摆手道:“不、不……我不是。”

  喻孟对此置若罔闻,只牢牢盯住他,说:“我不介意,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裴令宣:“我介意。”

  明伽后知后觉地参悟了这段话背后暗藏的深意,惊得头皮发麻,局促地逃离座位道:“我去买单。”

  守在前台的服务生冷脸打印出一张小票,告知他结账金额。明伽付了钱,坐到一方远离楼梯口的空位上,瞅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他以为这是一场单纯的见面聊天,但裴令宣不守规则,擅自把私生活抖露到他眼前。这不符合搭讪的动机,没有人会在搭讪新欢之时堂而皇之地牵扯出旧爱。

  明伽在那等待的五分钟里,构想了无数种楼上正发生的情景;他如同坐在台下的观众,深红的帷幕将他与舞台隔断开来,阻止他窥探正在排演的节目,但这恰恰赋予了他更广阔的想象空间。

  他从前可不是热衷探听八卦的人,其实现在也不是。问题出在裴令宣那里。裴令宣,太像主角了,仿佛冥冥夜色里的一丛微火,什么也不用做,就能点燃观众的好奇心。

  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裴令宣单独走下楼的那一刻悄然终止。

  另一个人没有跟下来。正因为没有,愈加引燃明伽心底最为强烈的探究欲望,他很想知道那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过问。

  裴令宣和他一道走出咖啡馆,炽热的阳光越过屋檐,洒在膝盖以下。

  “你还想请我吃饭吗?”

  “想。”明伽应声,他的手指到指缝的韧带产生了细密的震颤,微小却直通骨髓。

  他从小到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位伟大的导演;而每个导演的梦想,是得到一个能激发自己无穷的想象力,并能为故事带来千万种可能性的演员。

  他不会卖弄文采和词汇量去描述或赞美裴令宣的外形容貌,他只会说:天才演员,无非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