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执政官离世, 已经过去五年了。
当年那场轰动全人类的刺杀,也直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那件事后,当局高层动荡, 中下层包括普通民众,被清洗了一批又一批。
底层人不知上面的人如何夺权,他们只看到直观的局势。
第一执政官的影视图片资料, 统统被封存起来,那个名字和称呼,都成了禁忌般的存在。
除了少数人偷偷留下的一些视频或照片, 逐日城的绝大部分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张脸了。
第一执政官不是职位, 而是对那个人的指代。
在他之前与之后,有过很多任执政官, 但只有他, 职位前被冠以“第一”的限定。
因为他是这个末世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在他还年少时, 便参与了逐日城的重建, 修订暴动混乱后的新秩序, 解析重现末日前的文明。
戒塔共九十九层,那是末日前留下的神迹, 然而末日后, 戒塔被封锁, 幸存人类耗费巨大人力和物力, 百年时间只解锁到五十层。
而从十九层往上,都是那个人解开的。
如今因能量枯竭,戒塔从上往下重新封锁, 几乎所有功能停摆, 只剩一个空壳。
无论是当权者,还是其他科研工作人员, 他们虽住在戒塔,却只能到达十九层。
五十层,是当年那个人的居所。
自他去后,再无人能登顶,曾经被幸存人类短暂踏足过的楼层,亦随之归于沉寂。
再次看到那张脸,对所有人来说都足够有冲击力。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个生育力低下的年代,这段时间出生的孩子少得可怜,他们没见过这位执政官,却总能从周围人隐秘的话语和眼神里,感受到这位第一执政官的存在。
外城。
平日里没什么客人的酒馆,此时却是人满为患,但这些人却不是来喝酒的,全都伸长了脖子,盯着挂在前方墙壁上的屏幕。
当屏幕中出现那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时,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响瞬间全都消失了,变得落针可闻。
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道清脆童音。
“哥哥,那就是第一执政官阁下吗?”
“他为什么坐在轮椅上,是因为跟你一样,腿坏掉所以砍掉了吗?”
小女孩的声音仿佛一条引线,瞬间引爆整个酒馆的气氛。
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失声痛哭,每个人的情绪都燃至顶点。
而这一幕不只发生在酒馆,几乎充斥逐日城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样的情绪浪潮却影响不到屏幕里的人,那双清冷的眼睛平静注视着所有人,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一丝波动。
之前喊“执政官阁下”的声音继续开口。
“阁下,现在很多人都对您之前发布的政令产生质疑。”
“外界传闻您把幸存人类划分优劣,优者生,劣者死。这不符合人性化管理,民众也不能接受这样冷酷无情的划分。”
这道画面外的声音似乎是记者在采访,能听得出,在面对第一执政官时,这位记者是紧张的。
虽然执政官的面容看着非常年轻,实际年龄也不大,但所有人在面对他时,都无法简单将他当作晚辈,当同辈都很勉强。
不仅是笼罩在这位执政官身上的光环太过强大,更因为他身上的气质。
他不是那种有着强大气场的人,但不管什么人在面对他时,都会下意识放低音量,姿态也不敢太过随意——似乎连在他面前打个喷嚏,都是一种亵渎。
明明他弱得连个小孩子都打不过,走路都得靠轮椅。
但,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嚣张得起来,哪怕是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敌人。
听到记者的话,年轻的执政官表情不见丝毫变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开口道:
“对什么划分优劣?”
记者以为执政官没听清,语气没有半点不耐烦,咬字清晰地重复了遍,“对幸存人类划分优劣。”
执政官看着记者,那双清冷幽黑的眼眸,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人的心底。
“嗯,你不是说出答案了吗?”
“人类或许不需要划分优劣,但幸存人类需要。”
记者为之语塞,顿了片刻,又另外提起一个话题。
“听说您曾经签署过一份文件,将堕变程度达到90%,且年龄超过四十五的人,全部放逐出去。”
“以外面的环境,将他们驱逐,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局。”
“很多人无法接受,他们觉得可以杀死完全堕变的人,也能平静面对老死,但不能忍受这些人没死前,就有人给他们执行死刑。”
“不是一份。”屏幕里的人垂了垂眼眸,修长手指抚过摊在膝盖上的书。
“这样的文件我一共签署过十七份,以包含但不限于放逐的方式,终结掉共计635条人命……哦,第一份文件里,包含我的老师。”
“长官。”画面外响起另一道声音,带着点无奈。
之后似乎与记者讨论了些什么,过了片刻再次响起记者的声音。
“执政官阁下,我知道做出这样残酷的决定,您心里定然也不好受,只是出于为全体幸存人类考虑不得不如此……或许您可以采用稍微柔和点的手段?”
轮椅上的人抬眼看过来,“比如?”
“呃……比如,不把他们放逐出城,而是采用安乐死之类的,让家人朋友陪伴在身边。”
“这样的话,我相信民众心里会更好受些,也会更易于接受。”
“他们的觉得,不重要。”
“还有,我做正确事情,心里没有不好受;至于民众是否好受,不影响计划执行。”
“长官!”先前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画面一阵晃动。
“好了,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
屏幕里的人消失,短暂黑屏后,再次亮起来。
不过这时众人还沉浸在之前那段采访视频里,情绪高涨,没空管屏幕接下来会播放什么,这段采访视频之前并未公开过,显然这次是特意放出来的。
“不愧是第一执政官,哪怕隔着屏幕,听他说话时我大气都不敢喘。”
“啊啊啊,我好多年没看到执政官阁下了,顶着那样不食烟火的脸,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终结掉话题,哈哈哈。”
有对执政官疯狂崇拜舔屏的,也有对执政官的说话内容进行讨论争辩的。
不管是以优劣划分幸存人类,还是签署放逐文件,这在当年被披露后,都在民众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个采访,大概是为了平息民众怒火,给民众一个交待特意安排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没有放出来。
“因为执政官没有同意,本来就时刻面临着能源危机,不值得为一点小事浪费公众资源。”
路行雪抬头看着屏幕,语气平淡地说道。
开启屏幕是要消耗能源的,尤其还是这样的全城播放,这会加重供能系统的负担,把本就不多的能源浪费在这种地方,路行雪认为不值得。
所以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对一场迟来五年的审判进行全城直播,若说是解决了能源问题看起来又不像……或者是,一场末日狂欢?
看着周围人热烈激动地讨论,路行雪沉思不语。
而扶渊一边盯着屏幕看,一边听周围人的讨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说得那样冠冕堂皇,其实是人类最大的刽子手!”先前那名白西装年轻人大吼一声,他站到一个小石墩上,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乱飞,激动不已。
“听听他自己说的,六百多条人命,危险度最高的探索队,一年牺牲人数也只有不到其一半。那个人作为执政官,就能如此随意审判定人生死吗?”
“同伴们!”西装年轻人振臂一呼,周围不少人的情绪都被他煽动起来,捏紧拳头,红着眼睛,神情悲愤不已。
“你们是否有亲人被打上价值为零的劣等标签,然后被剥夺仅剩的生存资源,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死去?”
“你们当中又有多少人,时刻害怕变成那个价值为零,甚至成为负数的人,最后被无情抛弃?”
“我们做错了什么?那么努力攒下贡献值,却因为病了,残了,或年老了,之后无法再做出贡献,等到先前的贡献值消耗完,就要像废品一样被清理掉。”
白西装年轻人的话引起很多人共鸣。
在这个令人绝望的废土世界,活下去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那些在城里担任某种职务的人还好,有着稳定的贡献。
而更多普通人,要么到处打零干,要么狠下心加入探索队。
前者能做出的贡献有限,可能都填不饱肚子;后者是最容易做出贡献的地方,但这些贡献向来本人很少能享受到,基本是牺牲后将获得的贡献转赠给遗属。
这也是贡献值唯一可转移的方式。
本来每天都面临饿死或堕变的结局,还要担心因为自身价值过低,被人为清理掉,这谁能接受?
“就算是执政官也没权利决定我们的生死!”
“价值的评定标准是谁定的?有本事定,有本事公开透明化啊……我可不想一觉醒来就负价值,然后被强制清理掉。”
一片声讨浪潮中,扶渊凑到路行雪耳边轻笑出声。
“阿雪,你这个世界的百姓很有意思啊,很擅长为自己争取利益……唔,倒不说为自己争取利益有错,但抛开当下背景,只谈自己利益受损……”
“是觉得世界毁灭无所谓,只要自己是活到最后的那个,就是胜利了吗?”
扶渊“哈”地又笑了声,“阿雪你不要管他们,让他们活着亲眼见证世界毁灭,看那时是恨不能早点死,还是会笑着迎接灭亡。”
扶渊自己就是笑着迎接世界毁灭的人。
世间所有生灵都灭绝了,最后只剩他一人独立天地间,张开双臂,在狂笑声中迎接末日到来。
只有他一个人看到过世界毁灭,那不是太无趣了点嘛。
那样恢宏的毁灭之景,该多些人看到……可惜这是他最后一次轮回,不然带阿雪一起看看世界毁灭,想想还真是有些心潮澎湃呢。
“你当世界是玩具么,毁来毁去地给人看。”路行雪抓过扶渊的手,本来想掐一把出气,刚碰到又有些舍不得,改为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指。
心中方才升起的郁气消散,路行雪以一个看客的身份,平静地点评道: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什么是正确选择……用少数人换逐日城的存续,符合全体幸存人类的利益。”
“有人不接受,只是不接受自己成为被牺牲的那个罢了。”
此时大屏幕上再次出现清晰画面。
昏暗背景下,镜头被缓慢拉近,台灯照亮书桌一角,上面叠放着各种图纸和草稿,地上也散落着很多书籍与丢弃的稿纸。
书桌前,瘦削青年埋首案前,苍白细瘦的手指握着笔,正快速在纸上演算着什么。
他似乎在书桌前坐了很久,旁边摆放着一盘凉掉的食物——那是一碗煮化的营养膏,颜色比发到普通民众手里的浅些,代表染污低一点。
青年膝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偶尔喉咙里发出几声克制的轻咳。
视频加速,桌上的餐盘被拿走加热再送来,青年始终没有离开过椅子。
他垂眸思考时,卷翘睫毛在眼底打下阴影,与那圈青黑重叠。
如此枯燥的工作,从扔掉的草稿能看出计算的冗杂,屏幕前的观众更是看得头痛,但屏幕里那双深邃黑眸始终平淡如初,不见半点波澜。
忽然视频恢复正常倍速,画面外伸出一只手,取走青年面前正在演算的稿纸。
一道清冷女声响起。
“长官,您已经三天没休息了,科奈医生对您的身体状况发出警告,现在我要对您进行强制休息。”
一双穿着制服的纤细手臂按在青年坐着的椅背,往后轻轻一拉,轮椅滚动。
“明雅。”
青年开口淡淡唤一声,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女声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一丝恳求,“长官,我知道您很急,但也不能如此不顾惜身体……”
“如果您出了事,谁带领我们走之后的路?”
青年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他看起来疲倦极了,但神色依旧平淡。
抬起握笔的手掩唇咳了两声。
青年开口,嗓音微哑,带着一种虚弱的无力感,但无论是屏幕前还是屏幕里的人,此时都安静下来,静静注视着那张脸,认真聆听着。
“明雅,时间来不及了。”
明雅一愣,急声道:“剩下的能源不是还能撑十年吗?十年时间,您一定能解决能源之事,带领逐日城继续走下去!”
“我说的是,我的时间不够了。”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甚至下意识屏住呼吸。
虽然知道屏幕里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但很多人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心中抽痛。
“堕源地的光晶石蕴含丰富能源,经过三年研究,关键技术陆续被攻克,光晶石可以投入使用,取代现有能源……但——”
“无法开采,以逐日城现有手段,光是探索堕源地外围便已付出惨重代价,想要去到核心区开采光晶石……我根据探索队传回的消息,不断修正改进方案,至今最好的演算结果,成功率1.007%。”
“如果倾全城之力,不断派探索队前往堕源地,严格按照我制定的方案推进……三个月后,能将成功率提升至50%。”
“这是在能保障逐日城不崩溃的前提下,能提升到的最高成功率。”
明雅欣喜,“一半成功率?那已经很好了啊。”
“长官,我愿意亲自带队前往堕源地!”
“三个月的试探性进攻,逐日城的探索小队或将全灭。”
明雅顿了顿,随后声音坚定地道:“即便之前的探索小队死光了,也会有新的探索小队……一旦成功,整个逐日城就有了存续下去的希望。”
相比明雅的激动,青年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
“嗯,那就把稿纸还给我吧。”
明雅愣了愣,“……长官?”
“要在三个月内制定出成功率最高的方案,一点时间不可浪费。”
青年淡定地从她手中抽回稿纸,重新铺平在书桌上,再自己推着轮椅坐好。
视频里的明雅无声,屏幕前的观众也无声,耳边只听到笔尖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
很多人都知道第一执政官对人类的贡献,甚至还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很多来——但那也是听来的,不像现在这样亲眼看到来得直观。
一片死寂中,有人喃喃道:
“……现在根本没有什么新能源……所以,一半成功率,最后还是失败了?”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有个怯生生的声音道:
“三个月的时间,才能试探出最大成功率……但,不到三个月,执政官被谋杀了……所以,最后的方案根本没来得及写?”
全场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哈哈哈——”
忽然有人狂声大笑。
“你们这些受了执政官庇佑,却又一边声讨他的人,真是太可笑了……如果当救世主那么容易,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去当?”
“逐日城本来还有救,可现在,你们亲手毁掉了唯一的希望!”
反应过来的民众陷入混乱。
“十年?能源只能支撑十年?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能活十年?”
“……不,那是五年前的视频资料了,我们现在只有五年的时间!”
“这消息不是真的!”
“为什么当权者要隐瞒?!”
“滋滋”声响,原本的画面突然被切换,一个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屏幕上。
“各位城民不必惊慌,所谓能源即将耗竭,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前任执行官对人类的贡献不可磨灭,但其后来倒行逆施,也是有目共睹。”
“功过不能相抵,还请大家保持理智,客观看待此事,也请专注之后的审判。”
颇具威仪的中年男人,在打官腔简单说了几句后,画面再次切换。
屏幕前的观众议论纷纷。
“是赖议员,十三人议会中的一员。”
“据说这次审判,就是由他发起的,议会的十三个席位,赖家占了三个。”
民众讨论着议会的事,突然屏幕里传出很大喧嚣声,压下众人的讨论。
“凭什么抓人?!就算是执法队也不能无缘无故抓人。”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敢宣读他的罪名吗?”
一个老人拼命挣扎着,被身穿制服,戴着面罩的人抓住胳膊,按倒在地上。
“为什么带走我?我也是为逐日城做过贡献的,现在用不到我了,将要像垃圾一样扔掉吗?!”
旁边老人的儿子与儿媳想冲过来救老人,被同样穿制服的执法者拦住。
“放开我父亲!”
“他没犯什么过错,你们不能把他带走!”
为首的执法者身材高挑,面罩遮住容貌,说话的声音冰冷不含丝毫情绪,冷冷注视着不甘呐喊的老人。
“方三平,年龄45,曾任职城区治安员,后因堕变值超标而被辞退,其后打零工后生。”
“半个月前,贡献值余额为零,成为负价值者,列入第132号文件清理名单。”
说着举起一只手,缓缓往下一压,“依律,清除。”
两名执法者拽起老人拖走,老人一脸灰败。
老人的儿子愤怒大骂,不仅骂抓人的执法者,还骂签署命令的执政官,为围民众一脸兔死狐悲的绝望表情,或跟着指责怒骂。
带队执法者原本已转身准备离开,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望向那个大声辱骂的年轻男人,男人身边的女人也一脸愤恨地瞪过来。
“分出一半口粮给你父亲,便能留下他。”
年轻男人的怒骂声戛然而止,女人也瞪大眼,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面罩后传出一声轻嗤。
“他活着,便要有一个更年轻,价值更大的人活不下去……这个人可以是你。”
执法者回身迈开脚步,冷漠的嗓音带着轻微嘲讽。
“在如你这般的年轻人与你父亲之间,执政官替你们做出了选择。”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这个选择。”
直到执法队的人全部离开,年轻男人再没开过一次口。
现有的口粮也只是勉强果腹,再分出去一半,肯定是活不下去的……男人怔愣半晌,突然躬下背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画面再一转,屏幕上出现类似场景。
这次被带走的是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只是此刻精心打理的头发与衬衣全都变了样,他大声求饶,愤怒辱骂,威胁利诱,哭得满脸鼻涕泪水,都不能让眼前的执法者有丝毫动摇,将他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周围依旧站满围观的人,只是这群人没有之前那些人那样同仇敌忾,看着年轻人的眼神甚至有些冷漠。
“这就是周家那个小儿子,靠走后门谋了个后勤职位,却借职务之便骚扰女性,一旦有人不从,就故意克扣对方口粮,还随便糟蹋浪费营养膏……不知害了多少人。”
“也就是有个当权的爸爸。”
“再有权又如何,能比得上执政官阁下吗?”
人群中有个还没大人腿高的小孩,手里正捧着块深绿的营养膏在啃,大大的眼睛盯着哭喊求饶的男人,嘴里啃得津津有味。
这种最低级的营养膏,是逐日城最常见的口粮,是尽量采集一些污染度低的植株和某些兽类的肉,经过一定的加工处理净化后合成的。
勉强能填肚子,吃多了还很容易吃死人。
这是末世里的主要食物,甚至可以说是唯一食物,区别只在于污染值的高低。
视线扫到啃营养膏的小孩,年轻人突然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我是能创造价值的!”他边喊边一手指向人群中的小孩,五官因过于激动而显得狰狞。
“我比这小孩更有价值,这样只能靠领救济口粮度日的贱民都能活,我为什么不能?!”
“我已经成年了能创造价值,比这小贱民更有用!”
他挣扎得太厉害,两名执法者险些抓不住,塔山一般的执法者走近,年轻人面露欣喜还以为执法者被说动。
却见那塔山般的执法者抬起一脚,猛地踹向他腿弯,年轻人顿时矮身跪倒,脸色惨白露出痛苦表情。
“带走。”
面罩后的嗓音瓮声瓮气,没什么情绪波动。
年轻人被踢得站不直,真成了死狗一样被拖行,他不甘地怒吼质问:
“凭什么我还比不过一个小毛孩?我比他更有活下去的资格!”
回应他的只有执法者干净利落的动作,他被拖着渐渐远去。
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
酒馆。
男孩将唯一的腿放在桌底的木踏上,手里拿着把螺丝刀,一边抬头看着前方屏幕,一边组装着一个元件。
看到屏幕里的年轻人最终被拖走时,抿嘴笑了起来。
此时,屏幕上方的倒计时,只剩最后一分钟。
戒塔某层。
中年男人重重一拍桌子,脸上满是怒意。
“为什么播放的视频全是那人的正向报道?”
“之前准备的视频资料呢,那些搜集到的黑料,那些可以激起民众愤慨的视频,为什么全都没有播放?!”
中年男人面前站着个助手模样的人,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战战兢兢道:
“议、议员大人,视频资料全给了宣传部的人,宣传部长也答应与我们合作,但、但……”
中年男人满脸不耐,“但什么?如果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换个助手……你知道这个职位有多少人求着要吗?”
助手额头的冷汗更多,却不敢再擦,赶紧加快语速。
“但副部长架空了部长。”
“他是……他是前七人议事会的成员。”
中年男人闻言顿时顾不得生气,脸色大变,急声问道:
“那‘毒杀者’呢?我们的人押送‘毒杀者’去宣传部,进行直播审判,现在他人怎么样?”
助手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现在宣传部戒严,里外被重兵包围,任何人都进不去……我们的人,全都失联了。”
中年男人再维持不住风度,用力拍着桌子破口大骂:
“混蛋!”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