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年修士落在路行雪面前, 看着地上气绝身亡的郦夫人,脸色难看到极点。

  凭他的修为与地位,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不给面子, 当着他的面忤逆,对方还是个不能修行的小辈。

  “好,好得很。”

  中年修士气得狠了, 神情却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在他身后,还有一些人,都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在看清现场情形后, 个个都露出震惊错愕之色,抬头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路行雪与扶渊身上来回打量。

  西郊这一片, 整个就跟人间炼狱一样,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这群人分为两波, 一波是玄一宗的, 一波是雪月宗的, 而雪月宗的领头人,正是路行雪的老相识, 胥游。

  上次一别此人把打成重伤,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瞧他脸色依旧透着苍白, 想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见此,路行雪都要忍不住说声执着了。

  此人口口声声喊他娘亲师伯,却一直追着他不放, 知道的, 他视鱼容夫人为师为母;不知道的,还以为鱼容夫人是他仇人, 他如今要母债子偿呢。

  路行雪只是随意瞥了眼便收回目光,有些累得闭上眼睛。

  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但显然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扶渊摸了下路行雪的脸,眉头微皱,对于出现的那些人看都没看一眼。

  “很累?”

  路行雪有气无力地点下头,本来他体力就不怎么样,还强行使用了那么长时间的黄泉领域,此刻可谓是身心俱疲。

  扶渊没再说什么,只是直接将路行雪打横抱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累的话,那就睡会儿吧。”

  路行雪掀了掀眼皮,向之前那名喊话的中年修士看去,被如此无视,那人显然气得不轻,连表面的风度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路行雪心情颇为愉悦,嘴角微微上翘了下,随后闭上眼睛靠在扶渊胸膛,轻轻“嗯” 了声。

  他倒不是真要在此刻睡觉,只是实在累得很,面前人又多吵得他眼睛疼,不如闭目养神。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简直是视在场所有人如无物,中年修士身为玄一宗长老,这些年驻扎在外处理玄一宗对外事务,无论普通人还是修真者,对他都很尊崇,被如此无视还是第一次。

  “路行雪,扶渊,你二人不仅屠戮同道,还故意破坏护城大阵,为祸一方,现在我要将你们带去玄一宗,交由宗主问罪。”

  中年修士说着便要动手,一直沉默的胥游忽然出声道:

  “慕山长老且慢,这两人不能交给你。”

  慕山长老被阻止,脸色更加不好看,但见出声之人是雪月宗的胥游,态度还算客气地道:

  “胥游小友,洗雪城虽是雪月宗的附属城池,但接任新城主的路远乃我玄一宗弟子。”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望向路行雪与扶渊两人的目光流露愤恨。

  “更何况,这二人之前杀我玄一宗长老和弟子,这笔账我玄一宗还未算呢。”

  胥游闻言沉默了。

  路行雪与扶渊联手杀掉玄一宗卜长老与离落小姐之事,胥游就在现场。

  在他看来,那位叫离落的弟子小小年纪行事恶毒,最终身死,称得上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但,路行雪不该动手,尤其这样一来还牵涉到两大门派。

  慕山长老冷哼一声,走过去先是检查地上躺着的路远,见他只是昏迷并无生命危险,稍微松口气,但当视线落在死不瞑目的郦夫人时,目光顿时变得尤其阴沉。

  尤其一翻探查下来,发现竟然找不到郦夫人的魂魄,脸色就不是难看所能形容了。

  像这种刚死不久的尸体,一般都能搜查到其魂魄,哪怕不全也会有些许残魂。

  可他用了好几种手段,竟是半点痕迹都找不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好,好,好得很。”

  这次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阴冷的目光落到路行雪身上,没记错的话,在他赶来时,就是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子动的手。

  见自己说话,这两人不仅不搭理,还搂抱在一起,丝毫不顾忌在场众人的目光,慕山长老都要气笑了。

  “果然英雄出少年,两位真是一点不把玄一宗放在眼里啊。”

  慕山长老想了想,掏出一个烟花信号点燃放了出去。

  他虽为人傲气蛮横霸道了些,却不是那种莽撞之辈。

  论修为,卡长老还在他之上,所以想要靠自己现在这些人,怕是无法对付路行雪与扶渊两人。

  刚才的信号可以召集方圆百里的玄一宗弟子,其中至少有两名长老。

  他就不信,这两小子再怎么邪门,三名金丹修士还不能拿下。

  看到慕山长老放信号,胥游脸色微微一变,他上前几步朝慕山长老拱了拱手道:

  “慕山长老,路行雪与我雪月宗有渊源,即便要带回去问罪,也当是带回雪月宗。”

  “他们杀我玄一宗弟子,自当该由我玄一宗处治。”

  “此地是雪月宗所属,出了事情当然要交给雪月宗解决。”

  两人互不相让,眼见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其他玄一宗弟子与雪月宗弟子都不由变得紧张,两方形成对峙。

  倒是被争论的焦点——路行雪,颇有两分被吵到的烦躁睁开眼。

  呵,当着他的面争夺对他的处治权,这是当他死了吗?

  不过现在的他,几乎是完全失去行动能力,黄泉领域也用不出来了,而扶渊受的伤也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真要打起来的话,光在场这些人便很难对付。

  这时,地上昏迷的人慢慢醒来,只是神智都有些不太清楚,似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胥游刚到时便让雪月宗的弟子去检查了明泽几人,发现他们没有大碍将人都带到自己身边,此时见几人先后清醒过来,便问他们之前发生的事。

  郦家主撑着脑袋醒过来,先是茫然地望了望周围,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变幻个不停。

  当视线落在死去的郦夫人与昏迷的路远身上时,顿时放下手大叫一声。

  “小婉!远儿!”

  他惨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向两人跑去,确定郦夫人已经死了,身体顿时晃了晃,一副受到很大打击的样子,头一抬,目光骤然射向路行雪,满脸沉痛地道:

  “路行雪,是你杀了她,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继母,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竟然做出弑母之事。”

  路远在玄一宗弟子输送灵力后,悠悠醒转过来,刚听到郦家主的话时还没反应过来,等清醒些明白什么意思后,脸色为之大变,连滚带爬地往郦夫人扑去。

  “娘!”喊声凄厉,让在场很多人神情黯然下来。

  路远一把将死去的郦夫人抱在怀里,无论怎么呼唤都无法唤醒,他通红着一双眼望向路行雪,目中满是痛苦与愤恨。

  “是你杀了我娘!”

  “路行雪,城主之位我可以还给你,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娘过不去,要杀了她?!”

  少年如一头陷入绝境的幼兽,痛哭出声,愤怒地嘶吼。

  他从小被自己母亲保护着,很少见到悲惨黑暗的事,如今骤然失去最亲的人,一时绝望痛苦中又夹杂茫然。

  路行雪对那什么慕山长老和胥游没什么兴趣,听到路远吼出来的话,倒是饶有几分兴致地将目光转向他。

  “是我杀的,所以你现在要找我报仇么?”

  路远被问得一愣,一时都忘了哭。

  今天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太过复杂,颠覆了他过往十几年的人生,所有人都变得陌生起来,不是他记忆中模样。

  他娘害死了哥哥的娘亲,哥哥杀了他娘。

  那他要杀了这个哥哥替自己娘报仇吗?

  路远眼露茫然,心中痛大过恨,他怔怔望着路行雪,像一个迷了路又被丢弃的孩子一样,看起来可怜得很。

  路行雪却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像拿着红苹果的女巫,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诱哄的话。

  “你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娘过不去,虽然答案很显而易见,但既然你诚心问了,那我就让你再看一遍吧。”

  路行雪说着取出一块留影石,看到留影石,胥游神情微变,郦家主等人则心里咯噔了下。

  不等郦家主他们说什么,就见路行雪捣鼓几下,然后将留影石往天空一扔,笼罩全城的护城大阵闪了几下,然后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幅幅画面。

  在场所有人:“……”

  护城大阵还能这么玩?

  ……不是,路行雪身上到底有多少留影石,怎么动不动就录制,现在还来个全城公放?

  不管别人怎么想,此时天幕之上放映着先前在西郊发生的一切,不仅城里的百姓,就是洗雪城附近的人也都能看到。

  “我也不想的,我不是故意要抽去你身上灵骨的……那些灵骨我只留下一份,其他都上交了。”

  “用天才的灵骨与心头血提升资质,增进修为,这不是我一个人所为,我也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我要从小就毁了他,让他只能做一个废人。”

  ……

  之前那些世家揭露自身罪行的画面,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全城鸦雀无声。

  慕山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想起之前路行雪杀死离落时,也是用了同样的手段,不仅将人虐杀,还要让她死前陈诉自己的罪行。

  那莫辰缘拿着留影石回宗门,面对全宗来了个公放,如此一来不仅不能追究他的罪,甚至还不能找路行雪这个罪魁祸首问罪——至少不能明着来。

  同样的手段,用了一次又一次,这路行雪是留影石多到用不完,就嫌腻吗?!

  慕长老气得半死,却又暂时无法可想。

  如果路行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会告诉他。

  招数不管老不老,管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