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路远接任城主。”

  这一声可以说是激起千层浪,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惊诧之色,扭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路行雪与扶渊此时已脱下斗笠,在看清两人的容貌时, 那些见过路行雪的人不由震惊了。

  这……竟然是路行雪,这位原先的洗雪城城城主回来了!

  想起这段时间的传闻,众人的表情很精彩。

  洗雪城城民虽然嘴里叫嚷着路行雪罪大恶极, 死有余辜,甚至还参与过当初的暴动……可当路行雪再一次站在他们面前时,植入骨髓的畏惧又重新升了上来。

  成片的人连连往后退, 甚至有人站立不稳跌倒的, 他们如同避瘟疫一样避着突然现身的路行雪,眼神慌乱、闪躲而畏惧。

  于是在路行雪与扶渊面前, 便形成大片空地。

  “路行雪, 你竟然真的没死!”

  一声尖利的喊叫划破全场, 离得近的人忍不住皱眉。

  此刻的高台之上, 郦夫人哪里还有先前的志得意满, 她满是怨恨是瞪着跑出来搅局的路行雪,眼中的恨意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双手死死绞在一起, 仿佛在掐着谁的脖子一样, 将精心准备的衣服揉出道道褶皱, 此时却一点都不顾惜了。

  “路行雪, 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掉下鬼哭涯还能活着回来?一回来就坏我儿好事!”

  刚才有多得意,现在的郦夫人就多恨,在这一刻对路行雪的恨意简直要达到顶峰, 恨不能将路行雪抽筋扒皮活剥了他。

  然而路行雪却没将她放在眼里, 他目光淡淡地从那些洗雪城百姓身上扫过,最后将视线放在台上的世家家主身上。

  为首站着的扶望海, 在路行雪与扶渊刚现身时面露震惊,此时似乎已经慢慢镇定下来,眸色深沉地望着台下两人。

  倒是本该是今日这场仪式主角的路远,此时却好像成了透明人似的,谁都没有去关注他,被忽视了个彻底。

  “路行雪,你已不是这洗雪城城主,谁来当城主,不是你说了算。” 扶望海看着路行雪,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不是我说了算,你马上就会知道。”

  路行雪懒得废话,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咬破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然后将符箓往天空一扔,符箓划为一道流光飞上天际。

  在场之人都看得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扶望海心中隐隐不安,目光不动声色地朝路行雪身后的扶渊望去,眼底的杀意差点掩饰不住。

  此刻他内心跟郦夫人差不多一样的想法。

  没想这扶渊跳了鬼哭涯竟然还能活着回来,不仅回来了,似乎还修为大涨。

  为什么,明明连灵骨都没了,为什么还有修行?为什么实力还增涨得这样快?!

  符箓飞入天际化作一道红光隐没。

  下一刻,天空一阵轰鸣,一道道波纹浮现,将整个天空笼罩其来。

  劫难那一日的情形再次浮现每一个人心头,纷纷抬头望天,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这、这是护城大阵被启动?”

  “护城大阵怎么会突然启动,难道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不对,是路行雪,是他打开了护城大阵,他要做什么?!”

  所有人一脸惊愕惶恐地望向路行雪,尤其才经历过之前惨痛教训的百姓,他们不像世家一样有一定自保能力,当日的劫难可说毫无挣扎之力,只能像蝼蚁般求活。

  这也是他们在听闻护城大阵是被路行雪破坏的后,对这位本就名声在外的城主,如此痛的主要原因。

  扶望海等人可比百姓们要震惊多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可能!”郦家主脱口而出,扭头看向路远,“城主印呢?快把城主印拿出来!”

  路远不知所措,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听到外祖父叫喊,愣了会儿赶紧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正是城主印。

  此时的城主印上有光华流动,好像活过来一样,在路远拿出的瞬间就向着路行雪飘去。

  但路行雪并没有碰这个城主印……给出去的东西,他向来不会要回。

  扶望海眸色阴沉到极点,眼看着计划走到最后一步,马上就要成功,却不想本该死了的人突然现身,事情再次脱离掌控。

  他死死盯着路行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可能……没有城主印,你怎么可能打开护城大阵?”

  郦家主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对着路行雪色厉内荏地喊道:“路行雪你想干什么?!你、你已经毁过一次大阵,还想再来一次么?!”

  台下的百姓早已骚动起来,原本就避瘟疫一样避着路行雪两人,此刻见空中出现异样,护城大阵再次开启,全都吓得往后退,有多远躲多远。

  要不是周边没有悬崖,怕是得有不少人被挤得掉下去不可。

  天空中轰鸣声越来越响,隐约有闪电的弧光掠过,越来越多的乌云在上方汇聚,天色完全暗下来,霎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不少人已经开始往外跑,但他们不是回城,而是朝远离洗雪城的方向跑,想要逃离洗雪城。

  西郊在城外,护城大阵护不到,但要是护城大阵再次毁掉,谁知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再来个鬼哭涯的鬼气侵蚀,那挨着洗雪城的郊外能够幸免吗?

  底下的人慌作一团,台上的世家也面路惊恐意外之色——他们没想到路行雪一出手就来这么狠的。

  “路行雪,快停下,你将这满城百姓当成什么,怎能如此儿戏?!”玄一宗的弟子纷纷怒喝,拔出剑来便要对路行雪出手。

  以明泽为首的雪月宗弟子神情却有些复杂,面露迟疑之色,上次他们从头到尾跟着胥游师兄经历整个灾变,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

  “将百姓当什么?”狂风吹动之下,路行雪有些站立不稳,身后的扶渊默默揽住他的腰,移动身形,替他挡去大半风力。

  两人在满场乱象之下,发丝飞舞,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神情却都很平常。

  “百姓视我为城主,我自当视之为子民;百姓视我为仇雠,我亦视之为陌路。”

  路行雪转动视线,目光在那些前一刻还对他这个前城主喊打喊杀,此刻被狂风吹得满地乱爬的百姓身上扫过,眼神平静,无喜无悲。

  “二十年前,我娘救了他们;我为城主以来,虽喜好刑杀,却不曾对普通百姓下手,他们负我娘亲恩情在先,弃我这个城主在后,我又何必还视其为子民苦苦费心守护?”

  路行雪说着抬眸望向高台上的扶望海等人,语气平静地一字字说道:“当然,造成如今这一切局面的是你们,所以这是你们的过错。”

  路行雪这一翻话,别说让扶望海等人都惊呆了,脑海中的系统听了也呆住,半晌才梦幻似地道:

  【宿、宿主,你这些话是为了拿捏台子上的那些人故意这样说的,或者只是说气话,不是真这样想的吧?】

  【我从不说气话。】

  路行雪答得平静,系统却快要炸了。

  怎么现在宿主看起来,比扶渊这个灭世主角更有反派潜质啊?!

  它都有点被宿主吓住了,生怕他平静地说着话呢,下一刻就要把所有人拖入黄泉来报复,这跟灭世也没什么区别了啊!

  满场人中,大概只有扶渊的心情是最愉悦的。

  他扶了扶路行雪被吹乱的头发,视线落在那张平静的脸上一刻也没移开,就算在场的人全都死了也无所谓,真是越看越欢喜。

  “路行雪,你、你——”郦家主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路行雪,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再骂他视百姓的命如草芥冷酷无情吧,人家都直接说了,你们对不起我在先,所以你们的命,我都不管了,爱死不死。

  天空中依旧雷鸣不断,能跑的人也都跑了个干净……不过很多人都没跑远,知道仙家手段无论他们跑多远都躲不了,反倒这里还有玄一宗和雪月宗的仙师在,说不定能像上次那样,出手解救他们。

  所以大部分逃跑的人,都远远地躲着,依旧关注着这边。

  明泽站了出来,他看出护城大阵虽然开启了,声势闹得挺大,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破开,鬼哭涯的封印更是毫无动静。

  所以就算护城大阵真的破了,也不会面临上次那样的劫难,他觉得路行雪只是想吓唬吓唬洗雪城的人,并不会真的做什么。

  “路城主,”明泽对路行雪拱了拱手唤了声,“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还请路城主消气,不妨坐下来大家好好聊聊。”

  另一名雪月宗弟子不理解他这种行为,毕竟路行雪可是向月长老盖章的恶人。

  “明泽师弟,对这等恶人你还客气什么,他不过一个不能修炼的废人,之前也就仗着家中长辈的恩情才当上城主作威作福,如今不思悔改,竟还要再次作恶,我们岂能袖手旁观,这次定要彻底了结他,让他再不能为恶。”

  “是啊,别被他吓到了,照我看现在他不过装腔作势罢了,我们堂堂雪月宗弟子,难道还被一两个恶人邪魔吓住?”

  那几名玄一宗弟子也纷纷附和,觉得既然路行雪与扶渊送上门,他们正该将此二人拿下,也算是为民除害,被师门知道,也只会嘉奖他们。

  越说越鼓舞士气,已将两人当成那些不得不除之的邪修,各自拿出武器要动手,明泽想劝也劝不住。

  当先一人跳下高台,对着扶渊挥剑刺去——他们嘴里虽然骂着路行雪,但也能看出来,这两人中真正有威胁是谁。

  路行雪十恶不赦,跟他在一起的扶渊,也成了堕入魔道的恶人,两人满手血腥,正该人人得而诛之。

  扶渊终于将视线挪了过来,只是淡淡一瞥,随手一挥,一道黑光打在那人身上。

  那人当即一声惨叫,口喷鲜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跌飞出去,重重砸在高台上。

  这一出,让后面要出手的人都愣了下。

  他们没想到扶渊的实力这样强,这几人都是宗门中的年轻一辈,天赋算不上特别好,但也称得上优秀,所以基本都达到了筑基的修为。

  像明泽,更是已经达到筑基后期,最多三年,就有可能冲破筑基结丹。

  ——可以他们这些人的修为,竟然不是扶渊一招之敌,那么轻描淡写地就被打回来了?!

  路行雪看着跌飞出去的人,脸色有点冷,他淡淡扫视一眼高台上的所有人,语气平静到极点。

  “既然你们说我是恶人,那我不能白担了这个恶名。”

  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昏暗的天空好像被撕开了一道道口子,一缕缕黑气钻了进来。

  熟悉的情形唤起众人心底恐怖的回忆。

  “鬼、鬼气?”

  路行雪后一句话轻轻落下,却如重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你们说我摧毁洗雪城,那我就毁给你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