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雪看着前一刻还光鲜亮丽的大小姐, 此刻几乎看不出人形,凄惨的躺在自己脚下,黑眸之中毫无波动。

  这个出身大宗门的小姐, 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原先的路行雪很像,行事恶毒残忍, 视人命如草芥。

  前者恶名满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这位离落小姐却有人给她遮掩, 恶毒之名不为外人所知。

  再有,“路行雪”的恶现在看来, 更像是有人给他强加上去的, 哪怕他喜爱观看酷刑, 似乎也有原因;但这位离落小姐, 却是实实在在的恶毒心肠, 天真残忍,不以恶为恶。

  所以, 路行雪觉得, 没必要留她性命。

  只是在杀她之前, 有必要再做点事。

  路行雪拿出一块留影石丢给扶渊, 示意他继续录制。

  现在还剩三个人活着,这是路行雪之前交待扶渊特意留下性命的,扶渊也没问他留这三人做什么, 在将三人虐得只剩半口气后便停了下来。

  此时接过路行雪丢给他的留影石, 见上面已经录下离落自曝其短的画面时,嘴角微扬, 觉得刚才大战一场的疲惫与伤势都轻了许多。

  路行雪很满意扶渊的执行力,尤其不像有些人喜欢问来问去,废话个不停。

  他蹲下来,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瞪视着他的离落。

  “恨我?是不是恨不得我像你之前虐杀的那些人一样,跪在地上向你哀求,无比痛苦地死去?”路行雪问得平静,跟平时聊天的口吻并无不同。

  离落张了张嘴,黑红的血从嘴里涌出,她声音无比嘶哑,每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怨恨而恶毒地说道:

  “你敢杀我,我爷爷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路行雪神色平淡,“哦,杀不杀你我都会死得惨,所以我为什么要留下一个仇恨自己的人呢?”

  离落死死瞪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路行雪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

  “像今天这样的事,对你来说只是日常吧?是不是只要稍微有一点惹你不高兴,那人就要死,而且死得很惨?”

  离落的眼睛瞪大到极点,“嗬嗬”地喘着气,弯曲的手指在地上使劲抓挠着,显得激动起来。

  “我是玄一宗的小姐,那些个贱民怎配与我相提并论,用他们的贱命让我消气,取悦于我,是他们的荣幸!”

  路行雪看着她毫无悔改的样子,知道她的三观已经彻底扭曲。

  就是不知道被誉为正道魁首的玄一宗,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弟子。

  接下来,路行雪诱导离落将自己这些年来所做的恶事一一说出来,结果发现她说到死恐怕都说不完。

  这离落不知是天生的恶种,还是被带坏了,从小便视人命如草芥,伺候她的婢女仆人,几乎都撑不过一个月,便会以各种理由被她虐杀。

  哪怕是玄一宗的正式弟子,在她眼中也不过高级点的奴仆而已,平日里也是非打即骂,只是碍于祖父之命,不会轻易伤其性命。

  离落如今不过才十五岁,直接死在她手底下的人已经不计其数。

  系统听得都震惊了。

  【啧啧,跟这位离落小姑娘比起来,原城主的暴虐都有些不够看啊。而且原城主几乎没有自己动过手,都是手底下的人听他命令做的……这小姑娘了不得,不管烧还是埋她都自己上啊。】

  那边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胥游与莫辰缘两人,他们的神智还是清醒的,所以自然也将离落的话听了个清楚,表情各异。

  莫辰缘脸上不时闪过痛悔之色,甚至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而胥游神情怔愣,不知是被离落的恶行震慑到,还是没有从被扶渊与路行雪联手击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路行雪没在意其他人的反应,抬眸看了眼扶渊,扶渊扬了扬手里的留影石,表示有全部录下。

  而此时的离落已经说不出话来,眸中的光亮越来越黯淡,最终彻底熄灭。

  花一样的女孩就这样躺在泥地上,眼眸睁得很大,空洞地望向天空,娇嫩的脸上满是鲜血。

  若是此刻让外人看到,必会心生怜惜,如此年轻,却已香消玉殒。

  然而光看这张尚显稚气的脸,谁又能想到,死在她手里的人数都数不清;犯下的恶行,更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处理完离落,路行雪来到胥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平淡,既无憎恨,也无愤怒,跟看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你一直说我享受亲娘余泽,现在,让你也来享受一回。”说着让扶渊解除对胥游的禁锢,胥游艰难地爬起来,只是灵力耗尽,神魂又受到重创,此时已经没有一点战力。

  “看在娘亲份上,今日不杀你,但你我从此再无瓜葛,下回遇上,不要再拿你的鱼容师伯说事,该杀便杀,是生是死皆无怨尤。”

  听到路行雪的话胥游神情微震,望着他久久无语,最后身形踉跄着,失魂落魄地离开。

  路行雪毫不在意胥游的离去,来到最后一个人面前。

  扶渊像忠诚的护卫一样,紧紧跟在他身边。

  “想死还是想活?”对着莫辰缘这位玄一宗唯一的幸存者,路行雪的话很简洁。

  莫辰缘动了动嘴,“……想活。”

  路行雪神色微缓,他喜欢识实务的聪明人。

  “今日之事很快会传回玄一宗,你是唯一活着的人,届时他人问起,你如何解释?”

  之前扶渊与那位玄一宗长老交战时,整个驿站的修士有多远躲多远,生怕被波及。

  等到后来路行雪黄泉领域一开,更是活人勿近,除了少数几个修为高的人远远窥探外,方圆十里内,除了路行雪扶渊与玄一宗众人外,再无其他修士。

  现在尘埃落定,只怕那些暗中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将此间发生的事情传了出去,不管是玄一宗还是其他宗门,很快都会知道。

  洗雪城城主不仅活着从鬼哭涯回来了,还带着名堕魔修士,屠灭了一个小门派,杀了玄一宗的长老及其众多弟子。

  残暴之名,又添新的战绩。

  莫辰缘心思电转,猜到路行雪几分用意。

  现在的他,可是一点不敢小看这位没有修为的洗雪城城主。

  “我会说,是离落小姐想抢公子的狐腓,公子百般忍让,离落小姐不依不饶,悍然出手,最终两败俱伤,只有公子与我等三人侥幸活下来。”

  莫辰缘这样说,先是让路行雪站在道义一方,让外界少些指责的理由,毕竟本来此事也全是因离落而起;

  而为什么说两败俱伤,则是减少世人对路行雪与扶渊的忌惮。

  一方大胜,一方惨败,与两败俱伤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前者会让人更加忌惮,后者多了些偶然性,同时还会让人觉得路行雪两人已经受到一定惩罚,对弱者的同情也会更少些。

  路行雪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再次问道:

  “你如果这样回玄一宗,还能活命吗?”

  莫辰缘神情黯淡下去,沉默不语。

  离落小姐死了,卜长老也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他知道自己回宗门恐怕逃不过一死,逃离也是死,说不清是现在死在这两人手上,和回到宗门受死,哪一个更好。

  可是他想活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想活下去。

  莫辰缘看着路行雪,郑重地再次重申一离,“我想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位名声不好,又病弱的洗雪城城主,或许能够救他的命。

  更或者,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活命机会。

  路行雪让扶渊将那块留影石给莫辰缘,对他说道:

  “在玄一宗的人找来前,将留影石里的内容,以及你刚才说的话,尽可能快地传扬出去,让越多人知道,你的生命才会越有保障。”

  “包庇一个恶贯满盈之人,还是为挽救宗门声誉清理门户,身为正道魁首的玄一宗,应该会知道做何选择。”

  路行雪平静地说着,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虚弱,却透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说的时候,不妨也自我忏悔,将自己塑造成一直努力规劝,却反受打压的形象。”

  莫辰缘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忽然想到什么,急声道:

  “离尊主有一种能探查人神魂的法门,他只要对我进行搜魂,便能知道一切真相。到时恐怕会将我立毙于掌下,二位也难逃其追杀。”

  路行雪没说什么,只抬眸向扶渊看去。

  扶渊哼笑一声,“这个好办。”

  说着抬手结了个法印,打向莫辰缘额头,一抹幽黑光芒没入。

  莫辰缘浑身一震,双目出现刹那空洞,然后变成茫然,他呆愣地望着路行雪与扶渊两人,神色慢慢恢复清明,强撑着从地上爬起,对着两人拱了拱手道:

  “多谢二位手下留情,今日之过在我玄一宗,我必会向他人解释清楚,不使二位名声受损。”

  路行雪神色未变,淡淡瞥了眼扶渊,扶渊笑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忽地笑容微顿,目光向远处扫去。

  “看热闹的人来了,我们走吧。”

  路行雪点点头,扶渊揽住他的腰,飞身而去。

  至于马车,早就战斗刚暴发时,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所以扶渊只能自己飞。

  扶渊的速度很快,赶在那些人发现之前离开,等有人来到驿站,只会看到莫辰缘一个人,对于他和路行雪的离去,却是毫无所知。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扶渊还是飞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停下。

  此时已经完全脱离归明城范围,离洗雪城也几日路程,若按扶渊刚才的飞行速度赶路,最多半天便能回到洗雪城。

  倒不是扶渊不想早点回到洗雪城——毕竟只有回到洗雪城才有大戏看——而是现在的他,有心无力。

  挑了个无人且看着还算安全的林子降落,扶渊松手放开路行雪,脚步向后踉跄两下,他冲着路行雪笑了笑。

  “城主大人,扶渊怕是没法再陪伴你了。”

  他话刚说完,忽地喷出一口血,脸色变得惨白,还染上丝丝黑气。

  路行雪眼睛微微瞪大,这变故不在他预料之内,向来平静的心湖陡然被风吹皱,起了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