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颠倒黑白【完结】>第66章 逃兵

  苏锘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看着冷冰冰的游记者会安慰人,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要继续说下去。可开了口又不知道讲些什么:“谢谢,我知道。”

  语气有点生硬,但这些事她真的都明白了,只不过明白得有些迟。

  奶奶走后她的日子不好过了。没有人给她撑腰,还有连续几个月都没了哥哥的回信,以至于和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僵。

  她知道哥哥参军前开了一个花店。她的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对于花花草草和她总是有着用不完的耐心。父母对于哥哥所有的愿望总会尽全力满足,就连开花店也不例外。所以不出所料她的哥哥如愿在决定参军前一年有了一个虽小但温馨的花店。

  花店来得猝不及防,就像他参军的消息一样。

  苏锘无法想象,明明是一个有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的人,偏偏在自己可以过得很好的日子里突然参了军。把那家花店丢在了后头,花店里的花能卖出去的都卖了出去,卖不出去的也被通通埋进了土里。

  那个花店变得空荡荡,空花盆堆在角落,看着整个屋子一尘不染,可在苏锘眼里就好像跟那些花一起被杂乱的泥土掩埋了一样。

  “我觉得你哥参军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游昭皱了皱眉,开口道。

  “我也这么觉得。”苏锘说完苦笑了一下,“不过当我能反应过来时已经没了能查下去的条件,就连现在想起来也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从何查起。”

  就好像,这些事她没有选择和规避的权利。所有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是一道道程序在按着一个轨迹走下去,只有她有选择的权利。

  奶奶走后的第二年终于有了消息,是一个称是哥哥战友的人带来的一封信。

  那个人就那样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一路问着路来到了家里。

  哥哥战友的衣服破旧地厉害,不过幸好开春了,衣服单薄点也不至于会要了命。那件衣服是短袖,露出那人两条瘦弱的手臂,手臂上还横布着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苏锘不自在地盯着那两条手臂看,那个兵也感受到了苏锘的目光。不过他倒没有多大反应,还友善地冲苏锘笑了笑,随后才在胸口处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封被保管得干干净净的信郑重地交到苏锘手上。

  苏锘感觉自己拆信纸的手有些颤抖,她的父母也跑回来了,正好看见苏锘抖着手拆信,大骂一声就要夺过信纸。

  “那兵是前线退下来的?”游昭开口问道,随后又反驳自己,“政府对于自己的兵不是不利用到最后一刻不放人吗?”

  “有这种说法。”苏锘在这种问题上没有犹豫多久,一听就知道她真的有去调查过这事,“那兵不是走正常程序回来的,他是个逃兵。”

  逃兵立刻站了起来,一点也没有腿受伤的样子。他不分青红皂白就从小安父母手里夺回了信纸,转头又交给了苏锘。声音有些干涩但又异常坚定地说:“安哥叮嘱过的,信,要给他妹妹。”

  说完,就拿起靠在一旁的拐杖,站在原地看着苏锘拆信,还不忘挡住小安父母愤怒的目光。

  面对一个虽有些瘦弱但身高高于他们的年轻人,小安父母也没有能继续抢信纸的希望,只好眼巴巴地盯着苏锘拆信。

  “这样看来,接下来你看到的估计不是件好事啊。”游昭看着那个坐在一旁讲到这里已经停顿许久的苏锘问道。

  “对,确实不太好。”苏锘点点头,“游记者的观察力果然还是那么厉害。”

  游昭没有回话,过了一会才重复了苏锘之前说的那句话:“死者为大。”

  她看到苏锘顿住了,那个脸上还有些苍白的人忽然笑了,笑中带着满满的自嘲。

  信里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干净净,一点也想象不到写信的人是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中争分夺秒写的。字如其人,苏锘仿佛可以看到自己那个温温柔柔的哥哥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每一个字,就好像对待他那些娇嫩的花一样。

  苏锘没有看内容,这次她哥写的东西有点多,也不知道写了多久。于是她把信纸翻到背面,还是老样子,背面留着写完的日期:12.31。

  苏锘这才翻回正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信。

  “那封信的内容我现在还记得。”苏锘的手攥得有些紧,要是常人扫一眼过去发现不了什么问题,不过在游昭看来,苏锘是在害怕。

  “说不出来就别说,我也不是必须要听这些。”游昭似乎觉得这样说有些生硬,又补充道,“别勉强自己。”

  “游记者这话一出我就更想说了。”苏锘挤出一个笑容,“我从小就天生反骨。”

  虽说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被人当作小可怜对待。不过苏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刺激到了,话一句接一句地转移自己在伤口上的注意力。还有,她对于游昭对她的看法倒没什么好奇,毕竟游昭看上去也不是喜欢去批判他人的人,这倒给放松苏锘不少。

  “那位逃兵先生带来的是我哥生前的最后一封信。”

  虽然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但苏锘回忆往事般喃喃自语的感觉还是让人一阵心疼。

  “他没给我留什么类似于什么‘你永远是我妹妹’‘我会在天上看着你’这一类的话,他一直记得我对于这些肉麻伤感的话会感到恶心。”苏锘抬头看着门上挂着的那串风铃,“他一个男生可喜欢抒情了,但只要是写给我的信都是平平淡淡的。就好像写信的人是一个没情感的神仙。”

  “他的信里东西写了很多,都是关于他那些东西的分配。”门上的风铃被风吹动,声音脆耳,“他的东西基本都给了我。”

  苏锘倒是一字不漏地读完了信,就像她对待将要逝世的奶奶一样,冷漠又慌张。

  父母倒是立马发起了疯,他们用力冲到苏锘面前拿起那张信纸,三两下就把一张被保护得好好的信撕成了碎片。逃兵立马站在苏锘面前,警惕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反而是被他当作弱小的苏锘对此没什么反应,还有心情向他道歉:“抱歉,小安父母情绪不太稳定,见笑了。”

  逃兵想起那天奄奄一息的苏平安还攥着一支笔写字,他粗略扫了一眼,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这样写你妹不会难过?”

  当时那个人是怎么回答的?哦,他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叹了口气才说道:“那你是没见过我这个妹妹,她最讨厌你天天跟她说那些带情感的。”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她最明显的情感也就是对家里二老的愤怒了。”

  现在看来,这个小姑娘还真是冷静得过分。比起他们这些情感充沛的,那个安哥的妹妹就好像在台下看他们演戏的观众,可明明演的就是她的故事她还是能把自己从中剥离出来。

  “说实在,那时我根本没有伤心,反而很恨我哥。”

  “你恨他把花店给你了。”游昭一下就猜到了,不过苏锘对此毫不意外还点点头,游昭只好继续分析下去,“你恨他断了你的自由,对吗?”

  苏锘说:“对,我感觉他要把我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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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锘之前无法理解或是分辨好坏,她只好把自己封闭起来,把一切都当作恶意。而她想通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对她释放好意的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