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不可妄言【完结】>第70章 “离我弟弟远一点”

  周杭安抚好半天,柳林帆才终于冷静下来。

  他身上没有纸巾,只能勉强用自己的袖子去帮柳林帆擦脸颊上沾着的泥。柳林帆脸上又是血又是眼泪,和灰色的泥尘混在一起这么一抹,看起来更脏了。

  周杭怕自己笨手笨脚再碰到他伤口,只能先收了手。

  柳林帆问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身上没穿什么工作服,应该不是在那附近打工,而且那条老街白天也没什么人,周杭不会那么巧地就出现在那里。

  他的问题一落下,周杭满脸欲言又止。

  见他神色,柳林帆也猜到了大半,说:“那些人,是贺明景叫来的吧。”

  “……”周杭的沉默即是默认。

  柳林帆低笑出声,扯动了嘴边的伤口。

  他嘴唇翕动,嗫嚅着自问:“为什么?”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值得贺明景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他?那个人又有什么资格?

  ……是了。

  因为贺明景讨厌他。

  他觉得自己死皮赖脸地接近他好兄弟姜森是动机不纯,所以他要替他的兄弟保驾护航,铲除他柳林帆这个祸害。

  可是他现在都已经放弃了,他已经离姜森那么远了,这还不够吗?

  就因为自己之前喜欢姜森,哪怕他现在什么都不做,贺明景也依然会觉得他柳林帆的存在碍了他的眼吗?

  贺明景这么做,姜森知情吗?

  他是不是也同意了贺明景的所作所为?

  他是不是和以前那些时候一样,在自己被人冷嘲热讽时,选择了袖手旁观。

  柳林帆身上很痛,可是此时,这些痛却抵不过胸腔里那块小小的内脏。

  周杭沉默片刻,解释:“我是无意中,听到贺明景说想要叫人来教训你的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结果中途却不小心跟丢了,来晚了。”他说到这里,样子很是愧疚。

  但他能来,已经是帮了柳林帆大忙了。

  今天要不是周杭,自己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

  教训?

  真是可笑。

  贺明景怎么会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要来教训他?他哪来的脸?

  柳林帆一身伤,周杭不放心他独自回家,一直把他送到他家楼下才离开。

  柳林帆一进家门,客厅里的两个人见了他这副模样,皆是瞠目结舌呆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宁一昔,他脸色唰得惨白,起身急奔过来一脸焦急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他想来摸柳林帆脸上的伤口,又怕弄痛了他,手伸出来又放下了。

  柳林帆平静地对着哥哥笑了笑,随口胡诌:“遇到几个小混混。”

  “什!这些混账东西!”

  宁一昔很少当着他的面发火,自家弟弟自己连骂一句都舍不得,现在竟然被欺负成这样回来,他又气又急,心疼得不行。

  “我没事,哥。”

  “这样还说没事!”宁一昔道,“你别动,我去给你拿毛巾先擦个脸,待会儿上医院看看。”

  “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

  “不行!”

  宁一昔进了洗手间,客厅里就剩下了他和姜森两个人。

  姜森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

  柳林帆等了半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狼狈不堪,甚至可以说难看,可他不躲不避,默默等着。等得腿都酸了,姜森似乎也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身体里一直翻涌着的寒意更甚,他低下头,无声地掀了掀嘴角。

  果然啊。

  柳林帆垂下脑袋,静静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设置,取消了自己的主屏幕屏保。

  动作很快,只有几秒的功夫,那张照片就彻底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再次面对姜森,眼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寂静。

  姜森就在这时突然动了,他往他这里迈了一步,只有一小步,见状,柳林帆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他们之间仍旧是那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姜森的脚步停了,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柳林帆没有再理他,转身进了屋。

  很快他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来到姜森面前,递给他一个小盒子。

  姜森没动。

  “还你。”

  他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姜森犹豫了几秒,还是抬手接了过来。

  盒子里是一根玫瑰项链,看得出来柳林帆保管的很好,也很爱惜,东西崭新,和刚买的时候一样。

  姜森凝视着盒子里的项链,半晌没动静。

  柳林帆想,他可能是嫌弃这项链在他手上待过这么长时间,沾了他柳林帆身上烦人的气味。

  他记得姜森对待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都是一种态度,可能他现在就是在考虑要怎么处置这个垃圾,于是好心给了个建议:

  “不想要就扔了吧。”

  反正这东西从头到尾也没有真正属于过他。

  “给我个卡号,把钱还你。”

  柳林帆手上还有姜森之前给他的十万块零花钱,他一直保管着,一分没动。既然要和他彻底撇清关系,他也不想占他分毫。

  “不用还,给你的就是你的了,”姜森这回舍得开口说话了,但还是没那么好听,“我不缺这点钱。”

  柳林帆嗤了一声,道:“我不是乞丐,不要你的施舍。”

  姜森不回答了。

  宁一昔就在这时拿着一条湿毛巾跑出来,打断了他俩之间的诡异气氛,他给柳林帆擦着脸上的脏污,越擦越止不住地心疼。

  “怎么把你打成这样……走,走,哥带你上医院。”

  柳林帆也没说什么,他走到垃圾桶旁边,扔了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宁一昔穿好外套,拉过柳林帆就走。

  他头也不回地对姜森说:“我和我弟去医院,你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也不等姜森回答,就拉着人跑没了影。

  哐当。

  门关上了。

  姜森拿着那个小盒子,站在安静的客厅里,像一座死沉沉的没有灵魂的雕塑。

  他转头望向那个摆在客厅角落里的垃圾桶,慢慢走过去,里面躺着一只小小的兔子玩偶。

  背部开裂的位置用粗糙的针线缝了起来,歪歪扭扭,看得出缝补人的手艺不太好,但是却缝得很仔细很认真。

  没有缘由的,姜森蹲下身,看了足足十分钟,缓缓伸出手,把那只曾被他丢出去的玩偶从垃圾桶里捡了起来。

  -

  柳林帆被带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确实只是一点皮外伤,万幸没伤着骨头。开了药,宁一昔还不依不饶地想拉着他去报警。

  柳林帆没让。

  “算了,人都跑了,上哪儿抓去,别麻烦了。”

  “这怎么能是麻烦!”

  “哥,我想回家。”

  “……”宁一昔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贺明景那样的人,报警也拿他没办法的。

  还是别让哥哥为他操心了。

  只要自己以后离姜森,离那个贺明景远一点就可以了。他一点都不想再和他们那群人有任何关系了。

  回去路上,他给宁一昔转了十万块钱。

  “这是什么?”

  柳林帆说:“姜森的钱,你帮我还给他吧。”

  “……”宁一昔知道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于是只能压下满腹疑虑,答应了。

  回家之后,他安顿好柳林帆,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哄着:“晚上要哥哥陪你睡吗?”

  柳林帆闷闷地笑了下:“哪有这么大人了还和哥哥一起睡的。”

  宁一昔故意逗他开心:“哎呀谁说的,这才几年过去你就忘了?是哪位小朋友在十五岁之前还天天黏着我要睡我房间的?”

  被哥哥翻丢人的老账,柳林帆往被子里缩了缩,道:“那我也不能一直当小孩子啊。”

  宁一昔浅浅地笑了笑,他摸了摸柳林帆脸上的伤口,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眼神中是遮掩不住的心疼,他柔声承诺道:“又忘啦?我俩是最亲的人,在哥哥这里你可以一直当小孩子。”

  柳林帆鼻子一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被子蒙过了脸。

  “你好好睡一觉,有事就喊我。”

  被子里的柳林帆闷声应了:“嗯。”

  把人哄睡着后,宁一昔悄悄出了门。

  他必须得去找姜森问个清楚。

  柳林帆这小子最近太不对劲了,今天又被人打成这样,姜森肯定知道点什么。

  他给姜森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哪里,姜森回了个地址。

  宁一昔拧眉,这家伙怎么最近往酒馆跑得这么勤?

  他很快到达姜森说的那家酒馆,进门后往姜森所在的那个包间走。

  他推门而入,进门那段有个拐角,所以里面的人不知道宁一昔进来了。

  包间里放着音乐,灯光昏暗,大概有四五个人,每个人身边都有伴,姜森独坐一张沙发,一个人,没人往他身边凑。

  他刚要进去,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问:“姜森,你最近怎么这么消沉?都要订婚了不该高兴点吗?”

  宁一昔不认识说话的那个人。

  但是他和姜森好像很熟的样子,应该是他关系还不错的一位朋友吧。

  姜森没有回应,只是喝着酒。

  有人插嘴道:“明景,你这就不懂了,在我们这个年纪就订婚,怎么高兴的起来?那可是即将要迈进婚姻的坟墓啊。更何况姜森还这么受欢迎这么吃香,有了家庭之后,以后就必须得对家里那位负责,不能经常和我们出来玩喽。”

  贺明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偷偷出来玩谁能知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能忍就忍,不能忍就离呗。”

  “说得轻巧呢你,姜森又不是你。”

  贺明景咂咂嘴,“倒也是,姜森爸妈管得可严,以后他就要没自由了,来,为此时此刻还没进牢笼的姜森干上一杯!”

  几人闹闹腾腾,姜森沉默不语。

  贺明景见他这样,很是不爽:“干嘛呢你扫不扫兴?大家伙出来聚一聚你一直拉着个脸给谁看呢?想谁呢你!”

  他哼道:“想那个叫柳林洲的跟屁虫啊?”

  有人问:“柳林洲是谁?”

  贺明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把人名字都记错了,不耐烦地说道:“就之前我和你们说的,那个一直黏着姜森跟在他屁股后头跑的那个舔狗,死同性恋。”

  宁一昔瞪大了眼睛。

  他们这是……在说小帆吗?

  “成天死皮赖脸地来追姜森,公司堵,家里堵,送吃的送花,买一堆便宜玩意儿就想追人了,打发谁呢?”

  “他那个寒酸德行,一看就知道手里头不富裕,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想要傍上姜森这个大款,来从他身上捞油水呢。”

  “啊,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学好?”

  贺明景道:“上着个野鸡大学,你以为他能聪明到哪里去?”

  “姜森之前还和他谈恋爱呢,我看他那时候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那样一个人的本性都看不透。那死同性恋在和姜森谈恋爱的时得了他不少好处,胃口被养刁了,分手了,当然舍不得姜森的钱了啊,于是就这么没脸没皮地追,姜森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依旧天天腆着个脸过来找他,我看他连自尊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姜森目光幽幽看向他,已神色不悦。

  但贺明景滔滔不绝地说着,越说越兴奋,压根没察觉。

  “哦,还有,之前他还送给姜森一块手表呢,你们猜猜多少钱?”

  “五万哈哈哈,笑死我了,打发叫花子呢!”

  这里的人家境都极好,闻言,四下有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讽道:“五万?我的天哪,这怎么送的出手的,丢地上都没人要吧。”

  贺明景道:“那可不。他这是从姜森身上薅羊毛,然后再用这些羊毛给姜森织毛衣呢!姜森给他多少钱了?他自个儿把钱都独吞了,用姜森给的钱给姜森送礼物,还只舍得买这种便宜货,我真是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

  “——啪!!”

  贺明景的话戛然而止,他被突然冲上来的一个男人甩了一巴掌,大力之下脑袋都歪了过去。

  他眨了眨眼,懵了似的看着来人。

  宁一昔脸色铁青,在贺明景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给了他第二下。

  贺明景被左右开弓甩了两耳光,回过神了,噌的站起来怒吼:“你踏马谁啊你敢打老子!”

  宁一昔恶狠狠道:“我他妈你爹!”

  吼完,他回头对着同样愣住的姜森也是一巴掌。

  比贺明景的那两下要重了很多。

  他怒斥:“姜森!他是我弟弟,你不喜欢他,可以,但你不能侮辱他!你把他当什么了!”

  贺明景本来冲上来想教训宁一昔,听到他的话之后,猜到他应该是那个柳林帆的哥哥。不过这也不妨碍他要打回来。

  他刚想动手,却在看到姜森被他打了之后也没有反应,默默无言的模样,又狐疑地停住了。

  包厢里此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宁一昔的愤怒咆哮: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那块手表,是他花了整个学期的功夫,加上他以前攒下来的钱,一点一点辛苦赚来的,一分都没有借别人的手!他甚至连我都没有告诉!”

  “是,五万对你们这些人而言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是丢在地上都没人要的垃圾,可是对小帆来说,他得吃多少苦,花多少心思才能攒够那些钱!”

  “他自己抠抠搜搜省着用,他把所有的积蓄都花了只是为了想要送给你一件生日礼物,只是为了想给你一个惊喜!希望你可以喜欢!可你就是这样对他的吗!”

  “他的五万和你的五万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宁一昔骂得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拿出手机把柳林帆给他转的钱如数转给了姜森,呵斥:“你的钱他一分都没动,他叫我来还给你!好好拿着,姜森,你这些臭钱没人稀罕!”

  他犹不解气,对着姜森的脸又是一拳:“我真是看错你了,姜森,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从现在开始,给我离我弟弟远一点。”

  他瞪着一旁的贺明景,警告道:“你他妈也一样!”

  说完,愤然摔门离去。

  宁一昔的这些话毫无征兆砸了过来,姜森此刻根本无法思考,他脑子里生锈的零件无法迅速运作起来。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事,因为柳林帆在那个叫万姐的人手底下拍照,他生了气,当时的自己以为只是他缺零花钱用。

  那个时候柳林帆怎么和他解释的,他说,只是想自己试着打工赚点钱。

  原来,他赚钱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给我买那一块手表吗……

  姜森心头重重跳了一下。

  贺明景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嘀咕着:

  “操,什么玩意儿啊,那小子多大人了,被打了居然还回去和哥哥告状了,也是有种。”

  他声音不大,但是如数被姜森听得一清二楚。

  姜森愕然抬眼。

  贺明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皱眉:“干嘛这么看着我?”

  姜森面上瞬间涌现出的神色阴鸷凶狠,眸光阴冷。他想起柳林帆一身伤回来的凄惨模样,喉咙沙哑,声音沉沉:“你做了什么?”

  贺明景知道他在说谁,哼了一声,“能做什么?那种人,不吃点苦头怎么甘心?你该感谢我让他彻底不敢再纠缠你!”

  姜森暴戾逼问出声,声音盖过了音乐声,响彻在整个包厢里:“我他妈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姜森此时模样骇人,有人见情况不对赶忙上来劝:“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贺明景先是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又被姜森这样逼问,也怒了,吼道:“我他妈就是找人吓唬吓唬他怎么了?又没真叫人干他!”

  姜森瞳孔骤缩。

  片刻之后,某间包厢里传来了巨大的骚动声,桌椅酒瓶叮铃哐啷,这动静声大到几乎传遍了整个酒馆。

  服务员匆匆跑出来到休息室找经理,苍白着脸惊惶道:“快!快去叫安保和120!里面!里面的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