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走出图书馆,先到的是孟斯鸣的宿舍,待孟斯鸣走后,常安方迈动沉重的步伐朝自己的教职工宿舍走去。
但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不自觉地在学校里游荡,满脑子都是他和孟斯鸣之间的约定。
此刻的孟斯鸣也并未回宿舍,在门口待常安消失在一侧林荫道后,则大步朝常安的教职工宿舍走去。
他走到常安宿舍窗前“重操旧业”,凭借着灵巧的身段从宿舍后面翻窗而入。
翻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曾经看过一本旅游杂志,讲的是云南某地的走婚习俗,那里是中国最后的母系社会,男的和女的结婚后要行房不可以走大门,必须得翻窗。
孟斯鸣不禁好笑,自己现在竟然和走婚的男子并无二致。
好久好久,常安拖着行尸走肉一般的身体走回宿舍。
拧开门,黑漆漆。
宿舍因被浓密的树枝遮挡,没有丝毫月光,倒有几抹穿透树叶缝隙投射进来的路灯斑驳,只有些微光。常安懒得开灯,凭借着熟悉感缓步走到沙发那坐下,视线处似乎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常安误以为是自己早上出门时扔的衣服,想也没想便坐下了。
嗯?
什么?
软软的?
还有些热?
“啊!!!”
出于非沙发触觉而触到的陌生触感,令常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到脑门,大脑除了疯狂分泌恐惧感之外,麻木得像个摆设。只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履行着条件反射的义务,利索地就朝一边跳。
常安胡乱想,是不是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溜进了一条狗,自己这一屁股坐下去不会不会把它坐死!
可狗怎么也不叫呢?
他刚要起身,黑暗中似乎伸出了一双大手将他用力一带,适才就被吓到浑身发软的常安被这双手一带,便像一支飘带般轻轻地被带了过去。
劫色?
难道采花贼进错了隔壁的女教师的门?
劫财?
好歹你也说说话啊,就算说句: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拿出来也好啊。
可对方却一言不发,常安更是意识生锈,他坐在了对方腿间,人类求生的本能让他现在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攀在了对方的脖颈处,活像个龙虾。
恍惚间,对方浅浅开口,声音极轻,但因对方唇在耳边,听得又是真真切切:“别害怕,是我。”
常安听到声音后,原本紧张地挂在对方身上的身体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求证般地问:“孟斯鸣?”
对方也不回答,凑着彼此仅差毫厘的距离,唇瓣在对方耳边、脸颊、脖颈处浅浅厮磨,中途像完成任务般从鼻腔发了一声“……嗯”,算是对自己身份的承认。
常安被孟斯鸣的行为惹得身体发热,酥痒感由耳垂敏感处传至全身每一个细胞。理智让他想要推开孟斯鸣,刚一挣扎,孟斯鸣的手便又收紧了一分,不给他任何挣脱的空间。
推搡片刻,常安便放弃了,他已经理智了一年,理智让他几乎失去了这个孩子,失去了这个孩子,他的生活几乎失去了色彩。
算了,沉沦便沉沦吧,至少此刻,他的心是满的,爱是足的。
见常安不再挣扎,孟斯鸣仿若受到了鼓励般,更大力气收紧手臂,恨不得将此刻颤抖又勇敢的常安揉进自己身体里。
常安手臂渐渐下移,放在孟斯鸣肩膀上,缓缓挪动身体,挺直腰身,让自己此时与孟斯鸣平视对望。
一个小小的动作,改变了二人之间的微妙平衡,让常安不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人搂在怀里的动物。
微热的气息在二人脸庞间来回游离,常安也找回了身为大人的主动权,他双手像捧着一个宝物般将孟斯鸣的脸凑近自己。
此时他已经适应了房间中的黑暗,他甚至能看得清孟斯鸣夜里漆黑的眼睛。
他吻了吻他的睫毛,颤颤的。
他吻了吻他的鼻子,挺挺的。
他吻了吻他的脸颊,软软的。
最后,他吻了吻他的嘴唇,像蜻蜓点水般,浅浅地试探。像极了常安做人的原则:小心翼翼。
漆黑的房间,纠缠的二人。
闭上眼睛,关上心门,让所有凡尘俗世、公序良俗,在此刻,至少在此刻,忘记它们吧。
夜渺渺,风沙沙,灯影斑驳,人影绰绰。
小小的教师宿舍缱绻着两个温柔相拥的人。
常安枕在孟斯鸣的胳膊上,他本不矮,但无奈孟斯鸣太高,总显得小巧玲珑些。孟斯鸣身上有他刚刚下训后的汗味,也有白色道服上的洗衣粉味,让常安迷恋。
常安换了个姿势,背对孟斯鸣,轻轻说道:“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又不是没翻过。”
常安失笑,好像确实这样呢:“我们不是约好明天的吗,明天我给你答案。”
孟斯鸣另一只手在常安身后抱住他:“我很想,很想,很想你。所以我等不到明天,不过,刚刚你不是已经给了我答案了吗。”
常安有些生气:“感觉我好像没什么主动权”
“嗯……”孟斯鸣思索了一下:“主动权应该一直在你手里吧,再说,我追你追的那么辛苦,你委屈一下顺从我一次不行吗?”
常安转过身,气呼呼地说:“你追我期间也没闲着啊,招蜂引蝶,让人家女生又送毛巾又送水,体贴入微,多少男生羡慕呢。”
孟斯鸣只觉得很好笑,想揶揄他:“胡晓吗?她确实很体贴,据说胡晓是系花,你说她漂不漂亮?”
常安听到一半就生气地地坐起来,一声不吭,孟斯鸣随着他坐起来,问道:“生气啦?还是吃醋啦?”
常安嘴硬说:“我哪里有吃醋的资格呢。”
孟斯鸣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你有,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吃醋。因为……我是你的。”呼出的气体惹得常安痒痒的,不住地瑟缩着身体。
“我没有和胡晓谈恋爱,是她紧追着我不放的。”
常安追问:“那,开学的时候,同学口中传的,什么表白啊……在一起啊。”
孟斯鸣回答说:“别翻旧账啦,这都过去快一年了,那是当晚玩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而已,他们总问些恋爱的事儿,我没办法选择真心话,就只能选大冒险了。”
“你为什么不能选择真心话?”问完常安便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该问,但话都说出口了,也收不回来。
“因为我爱的是你,我要保护你啊。”孟斯鸣把常安搂在怀里。
眼圈微热,鼻头微酸,常安似乎被小鬼这番话整破防了般,不一会儿眼泪便流了下来,他不是不坚强,而是从未有过如此温暖的人在自己身边明确地说要保护他、爱他。
从小到大,常安压抑的太久太久了。
“我爱你,不仅仅只是爱你,我更明白爱你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阻力,我什么不怕,我愿意为你承担一切外在的指责与流言,但唯独怕你不愿意接受我。”
常安觉得他应该再次为之前的事情向孟斯鸣道歉,他的确一直在伤害他:“对不起,”话音中有着浓重的鼻音:“是我不好,是我一直逃避,让你失望伤心。我……不是故意的。”
孟斯鸣抱紧他。
常安终归按捺不住心里的话,继续说:“我总在懊恼,我大了你8岁,可心理承受能力上却输给了你,是我不够勇敢、不够坦然,我怕你我的关系走上一条拉不住缰绳的路,最终让你我粉身碎骨。我作为一个成年人,我需要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孟斯鸣心里升起一股心疼,他对着怀里的人认真地说:“我说过,我喜欢你,我要做你的男朋友。无论你如何拒绝、逃避,我总能想到办法把你圈在我身边。但同时我也明白你还未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般:“常安。”
常安疑惑,嗯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做我的男朋友吧。”
常安一愣,没有说话。
“我喜欢你,”过了一会儿,孟斯鸣收起深情,语调变得调皮又矫揉:“为了你,我都从一个中考200分的学渣逆袭到了双一流大学了,你就算奖励奖励我,做我男朋友不好吗?”
孟斯鸣说得委屈巴巴,让常安不禁好笑。
孟斯鸣想到什么似的急忙又说:“对了对了,你答应我的,那年海边,你说等我成年了,如果我成年了仍旧喜欢你,你就做我男朋友。你可不要说话不算话啊!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缠着你。”见常安一直不吭声,孟斯鸣急了,深情表白、引经据典、撒娇威胁……招招都使了,怎么还没反应。
常安考虑了一下,没怎么为难他,利索地说:“好吧,那我们在一起吧。”
有人曾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属于孟斯鸣的回响,终于响了!
2009年7月21日,孟斯鸣生日,也是他结束补考最后一门的日子,同时他不止一遍地和常安强调当天是他的生日,他要礼物,常安只好答应。
“送给你。”常安将孟斯鸣约在了学校宿舍后方的一篇公园里,递给孟斯鸣一个盒子。
孟斯鸣好奇地接过,边拆边问:“什么啊,”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巧克力,数了数有9颗:“巧克力么?哪儿买的,怎么还有兔子的形状。”在孟斯鸣的世界观里,巧克力就是德芙那样的方块,或者费列罗那样的球球。
“不是买的,我做的,生日快乐。”常安说:“认识你是我28年人生里最大的幸事,是你的出现带给了我无限的快乐,我知道很多时候,我有很多顾虑,经常会冷落你,但你却依然坚定地站在我身边,我很感激你。”
孟斯鸣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都说日本人生性腼腆嘛,怎么本就沉默寡言的常安在日本生活了多年,倒学会了说甜言蜜语。
常安摸了摸他的头发,怜爱地看着面前的小鬼,不,已经是个将近20岁的年轻人啦:“恭喜你,我的小鬼,开启你全新的20岁人生。”
孟斯鸣思索了一下,像个弹簧般站起身,把常安抱了个满怀。
常安赶紧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注意点,这是学校。”
校园另一侧。
江南边走边把一个毛茸茸的玩具扔到身后点头哈腰的小个子男生怀里:“我说了,这个礼物晓晓不会喜欢的,七夕节,多重要的节日啊!你再去给我挑!”
小个子男生一脸绝望,却又不好生气:“老大,这已经是我买的第5个礼物了,要不,您给指个明路?”
“我要是知道什么是明路的话,还用得着你?!”江南说的理直气壮。
小个子男生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江南见他不回话,好奇地转身正要骂他,小个子男生立即像猫见了鱼般凑近江南,眼睛和手却指向另一个方向,一脸惊诧:“老,老……老大,你看!”
手指尽头是江南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孟斯鸣!
他和……?江南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在浓密的榕树下辨认着孟斯鸣抱着一个人。
江南保证,他用脚趾看都能看得出来那个人是个男的。
小个子男生视力比江南好些,带着疑惑又有一丝肯定的说:“那是常老师?!”
常安?孟斯鸣?困扰江南半年的迷雾,终于拨开了。
补考结束后,孟斯鸣百般不情愿地收拾行李回家,常安催促他:“再磨蹭天都黑了。”
孟斯鸣问常安:“你回临安吗?”
常安摇头:“不回,你知道的,我妈那个样子……”随后跟孟斯鸣说:“假期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们去海边。”
“哦耶!!!”孟斯鸣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了。
一个星期后,孟斯鸣在家百无聊赖,就给常安打了电话,约他在抚礁见面。
常安来的比孟斯鸣早,此时的他正面朝大海静静地坐在礁石上。
孟斯鸣望着常安的背影,放缓了脚步。
脑子忽然朦胧了一瞬间,心跳也仿佛漏了一拍,思绪飘在了半空中久久找不回理智。
通过差不多的身形,孟斯鸣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和江北一起坐在这里守岁的情景。
孟斯鸣清清楚楚地记着江北的那句话,像刻在了心里一般: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只为促成这件事!哪怕花十年,二十年,我也一定要做到!
孟斯鸣懊恼于自己心中不明所以的情绪,心中郁结成了一团,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只能烦躁地在沙滩上来回踱步。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不应该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我不应该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我不应该是一个心存二心的人,我爱常安,我喜欢常安,常安是我的男朋友。可,我为什么总是在恰当或不恰当的时候想起江北!为什么!!
孟斯鸣一遍遍像自我催眠那样催眠自己,但却越催越躁。
最后还是常安发现了他,他喊住孟斯鸣,向他招手。
孟斯鸣看着常安,念经一般的对自己说:我的男朋友是常安,我是来和他约会的。对,我是来和我男朋友约会的。
孟斯鸣慌乱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小心地坐到礁石上。
傍晚的海岸线尽头还有一丝白光,远远地,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常安搂住孟斯鸣的肩膀,担忧地问道:“你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孟斯鸣摇摇头。
“出了什么事吗?”常安继续猜。
孟斯鸣嘴巴可以撒谎,但肢体下意识的反应撒不了谎,他紧张地顿了一顿,随后又摇摇头。
常安觉得他肯定有事,但他不愿说,常安也不追问。
“林一然过两天来找我……”常安主动扯出话题。
“林一然?他?找你干嘛?”孟斯鸣一听,精神立刻恢复了七八分,心思也重新回到自己男朋友身上。
常安安抚他道:“别紧张。他要结婚了,让我去喝喜酒。”
“不去不行吗?”孟斯鸣虽然能猜到常安似乎和林一然之间有某些关系,但他不愿常安再思起从前。
“我想道个别。”
孟斯鸣通透的问:“是和自己的过去道别吗?”
常安夸他:“你果然很聪明。”
孟斯鸣不理他的夸赞,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毕竟,他对常安和林一然的关系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