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岁岁望君安>第9章 首战

  座位区不远处的一列书架的尽头,悄悄侧身站立着一位脊背挺直的少年,他双手握着一本厚重的古籍,微微低着头,看不太清表情如何,圆圆的眼镜遮住他如鹿一般的眼睛,也只有江北,有着这么一双鹿一样的眼睛。

  江北轻轻合上书,将其放回书架,略略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抹莫测的笑容,这个笑容清明舒展,像是解了千愁般,让他此刻如沐春光。

  当江北听到孟斯鸣喜欢上了男生后,有那么一刻想从书架后走到孟斯鸣面前,但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明白此时此刻孟斯鸣的全副身心都在他口中的大学老师那里,所以江北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

  回到家后的李熠辉,当晚彻彻底底的失眠了,他的世界观正面临一次巨大的洗牌!他脑海里辗转反侧的都在想白天孟斯鸣的话。

  他不明白,他百思不得其解,与他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喜欢上同性呢?男生与男生之间,不就应该是兄弟吗?难道还能成为恋人?还能结婚不成?

  后半夜,李熠辉抛开了自己的震惊,客观地捋了一下孟斯鸣喜欢男生这件事。

  孟斯鸣喜欢男生,那他还是孟斯鸣吗?

  是!

  我还是他的朋友吗?

  是!

  影响我和他的感情吗?

  不!

  思及此,李熠辉豁然开朗,闭上眼睛睡了一个美美的觉。中午吃过饭,把数学课本装进书包就冲去了市图书馆。

  空旷的8楼图书室,李熠辉一眼便认出了孟斯鸣,他将书包轻轻地扔到孟斯鸣身边的桌子上,顺势坐下来。

  孟斯鸣看着他,不太明白。

  他一把夺过孟斯鸣正在做的卷子,说道:“别看了,你喜欢男人或女人与我什么相干,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来,我帮你看题。”

  李熠辉话音一落,盘旋在孟斯鸣心里的阴霾当即一扫而空,那种感觉像是周身涌入了一片湛蓝的深海,此刻他像鱼一样舒展,觉得未来的美好一定会如约而至。

  傍晚,墨色渐浓,两人实在学的有点累,就找了个地方吃晚饭。

  饭间,李熠辉发问:“他,就是你的那个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斯鸣微笑的说:“你知道初中的时候全班女生都在追的泷泽秀明吗?”

  李熠辉点点头。

  孟斯鸣略骄傲的说:“他比龙泽秀明还要漂亮。”

  额,李熠辉咽了口饭:“你竟然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看脸挑对象。”

  孟斯鸣接着说:“不仅如此,他还很有才华,很温柔,是我见到的第二温暖的人。”

  “第一温暖的人是谁?”李熠辉还是很好奇这个赢了这个老师的人是谁。

  “你啊!”孟斯鸣不假思索。

  李熠辉被他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怎么喜欢上男人后变得这么奇怪,冷不丁的表白让我很不适应。”

  孟斯鸣咧嘴一笑:“我还没和他谈恋爱。他说,他不能引诱未成年人,但他答应我会等我成年。所以,为了他我一定要考滨海大学。”

  李熠辉竖起大拇指,由衷的佩服他的这个发小。

  孟斯鸣加入东方武校专业跆拳道队后,因训练出了名的拼命,终于引得担任跆拳道总教练徐长兴的注意。

  徐长兴从孟斯鸣的带队教练口中得知,孟斯鸣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就能从一个拿跆拳道当业余锻炼的小白成长为能与队中同级别的运动员打个平手的地步,甚至偶尔还能赢一次。

  徐长兴对努力又上进的运动员很是喜欢,特地和孟斯鸣的带队教练打了招呼,让他多注意一下孟斯鸣。

  2007年春天,孟斯鸣高二下半学期时,第一次以专业运动员的身份与其他队员赴往省会济南,参加山东省跆拳道锦标赛。

  教练为了让他更有胜算,原本体重可以打70公斤级的,硬让他减到了60公斤。什么概念?身高将近一米八的孟斯鸣为了比赛生生地减到120斤,真应了那句话:穿上衣服像个人,脱了衣服像个鬼。

  临走前袁素华抱住瘦脱相了的儿子,心疼的直抹眼泪,一遍一遍嘱咐道:“称完体重后一定要吃饭,但不要吃太快,慢点吃。”

  专业性的比赛并不同于孟斯鸣初中时的兴趣班比赛,与之比起来,初中时的比赛就像联欢会,这次就是真正的高手过招。

  比赛采取的是轮组对抗赛,即每一个公斤级的队员先进行一遍晋级赛,然后胜者进入下一轮。随后再进行每一个公斤级的第二轮比赛,胜者与胜者对抗,直到进入冠亚赛。

  所以,在这种赛制下,初开始运动员会等很久才能等到上场,但越往后,人越少,轮的也就越快。

  从第三轮开始的时候,直到冠亚赛,中途每次候场时间都不超过10分钟,是真正体能、毅力与心理上的较量。

  首次参赛的孟斯鸣,在他第一场的晋级赛中就让教练为他捏了把汗,原本只有3局的比赛,硬是被孟斯鸣在第三局中追平比分,最终在第四局加时赛中,大胆而冒进的赢得了首个得分,首站,胜!

  当场上裁判用右手朝孟斯鸣的红方举起时,台下教练与队友都朝他报以鼓励和认可的掌声。

  常安从孟斯羽口中得知孟斯鸣来了济南参加比赛,也从斯羽口中得知孟斯鸣为了考滨海大学竟然走了一条比学习更为艰辛的路。

  常安知道自己不该来,却怎么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心,终于还是请了两天假,只身一人来到了济南。千方百计找到比赛的体育馆后,常安并未主动前来与孟斯鸣相见,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藏在看台的一侧角落静静观摩着比赛,如不是特意寻找,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比赛的结果很可惜,原本信心满满的孟斯鸣没能完成他的目标,在第三轮的时候,输给了云岛的一个专业运动员。

  常安坐在看台上,看着输掉比赛的孟斯鸣一瘸一拐地走下擂台,最后独自一人坐在准备区动也不动。常安抬了抬身体,想冲过去抱一抱这个男孩子,理智却在下一秒强行定住了他身体。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可以如此贸然地出现,若孟斯鸣控制不住情绪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等待孟斯鸣的,很可能是万丈地狱。

  下场后,孟斯鸣瘸着腿吃力地走回休息区,比赛的结果让他暂时忽略了腿上的挫伤疼痛,此刻的他没有难过、也没有遗憾,只是在一遍遍回想着刚刚自己台上的表现,极力想记清楚那些地方失了分,那些地方又吃了亏。

  虽然回忆的并不完整,但孟斯鸣清楚地记得对手无论是技术、速度,还是力量,各方面都强过他一大截。说得更惨些的话,他就像是一个老鼠被猫拎到台上玩弄一样,对抗时毫无招架之力。

  孟斯鸣从家里拿了部摄像机,在上场前交给了队友,让他将自己比赛的全程拍了下来,他盘算着比赛结束去找教练一趟,让他帮自己分析一下具体哪里需要改进和提高。

  正想得入神,突然有人似乎拍了自己肩膀一下。

  孟斯鸣吓得一阵惊颤,连忙回头去看。

  他皱皱眉。

  望着自己身后站着的少年,露出一瞬间的迷茫。

  嗯?眼熟。

  啊!江北!

  孟斯鸣立刻转过身体想要站起来:“是你?!”没曾想扯动了腿上的挫伤,站也没站起来,倒差点又摔一跤。

  江北赶忙伸手接住孟斯鸣,扶着他坐下来,薄薄的眼镜下面是一双鹿一般的眼睛,亮晶晶、水润润的,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孟斯鸣。

  “江北?是你吗?”孟斯鸣不敢确信地重复问道。

  江北笑盈盈地坐到他身边,不疾不徐地说:“那天想去你学校找你,正好碰到你出发。”

  “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孟斯鸣心里像是有花在开。

  江北打定孟斯鸣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诚实地说:“我一直在看台上看你,本想看完就离开的,但上一场你输了,我担心你,所以就下来了。”

  孟斯鸣傻问道:“你有事?”

  江北解释道:“只是来看你。外公还在参会,我偷溜出来的。你还好吗?”

  孟斯鸣摆摆手,豁达地笑了一声:“我没事,输掉比赛很正常,今晚我就找教练分析比赛情况,争取找到改进的策略,明年还有机会。”

  “这就好。”江北他顺手拿起垫子上的云南白药,掀开孟斯鸣腿上的道裤帮他上药,行为之自然,竟无一丝尴尬或不适。

  从挫伤的严重程度上来看,不难看出孟斯鸣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膝盖伤处鼓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包上还透着紫色的淤血,皮肤也因肿胀而挂着亮亮的光泽。

  下场后孟斯鸣一心在想比赛的事情,丝毫没感觉到疼,被江北掀开后方感觉自己后背已然被疼痛溻湿了一大片。

  孟斯鸣呵呵笑着,把自己的道裤又往上撸了撸,倒也不客气地让江北帮自己喷药。

  上完药后,江北起身说:“你先别动,我去附近小卖铺买个冰棍帮你敷上。”

  孟斯鸣抬起手,示意江北扶他起来:“我和你一起去,这里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体育馆里确实又闷又吵,江北见他膝盖上的伤也并没严重到路都走不稳的地步,想也没想便将孟斯鸣的一只胳膊挂在自己肩膀上扶住,另一只手挎住他的腰,搀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体育馆。

  孟斯鸣身上有着刚刚激烈运动后残留的热气,挥发着淡淡的汗味,洁净的道服透着洗衣粉的味道,融在一起竟然有一点点好闻。

  江北转头看向孟斯鸣的侧脸,汗渍停留的地方留下浅浅的痕迹,头发湿哒哒的,凝成缕状,望着他那大半年未见却已然成熟许多的面庞,恍惚间竟然有种想要蹭一蹭的从动。

  江北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开始不正常了,再不收回目光恐被孟斯鸣看穿!

  但江北不想收,他就想这样赤裸裸地看着孟斯鸣,他就想让自己压抑了3年的情感能稍微释放下,无论被发现也好,被拒绝也好,他都无所谓。

  只是,江北之所以能藏3年而不动,正是因为他是江北。

  他从不做蠢事,也懂得隐藏锋芒、伺机而动,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时,他绝不会冒进,与其说3年,尽管再长时间,他也能等。

  想及此处,江北方静静地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和表情,直到恢复正常。

  江北将孟斯鸣扶到体育馆广场的树荫长椅上,从包里掏出刚买的冰棍替他敷上,不忘提醒他:“有点凉。”

  孟斯鸣看着江北,笑笑道:“你今天忽然空降到我面前,我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呢,总觉得不是真的。”

  江北没有松开给他冰敷的手,说:“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吧,上次打架分手后。”

  孟斯鸣不改流氓本色,提醒他:“不是分手,是分开,搞得我好像欺负了你似得。”

  江北白了他一眼,佯装生气。

  孟斯鸣正色道:“话说,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外什么都不知道,但你明知我在东方高中,怎么也没找过我啊。”

  江北说:“你不是说让我有事找你嘛,我也没事。”

  额,孟斯鸣被噎了一下:“这倒也是,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事情嘛?”

  江北问:“你想知道什么随便问。”

  “你多大了?”

  “15。”

  “你在哪个学校?”

  “师大附中。”

  “哦,我以前也在师大附中。”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曾经学校有个风流不尽的学长,交女朋友如换衣服,他的英雄事迹在学校男生中传的很开。”江北抬眼一脸调侃地说。

  孟斯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呵呵,是咩。”继续问:“那你有没有女朋友?”

  问题一经开口,孟斯鸣就后悔了,这么隐私的问题,他不合适问的,可怎么就如此顺口的问出来了呢。

  江北却也不避讳,说:“没有。”

  孟斯鸣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干笑了两声:“啊,哈哈,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

  江北将敷在孟斯鸣膝盖上的冰块狠狠地朝肉里摁了一下!

  “嘶!!!”孟斯鸣吃痛地抬起膝盖,疼到面色扭曲。

  江北憋住笑:“先顾好你自己的伤再说帮我找女朋友吧。”

  春和日暖,天气晴明。都说济南的冬天很可爱,但春天也很明媚呢。

  日,暖暖的。

  风,凉凉的。

  云,软软的。

  树,嫩嫩的。

  人,“也可可爱爱的”。

  “什么?”江北问。

  孟斯鸣呵呵笑道:“我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好,让人心情很是明朗。人,”他笑嘻嘻地看着江北,“也可可爱爱的呢。”他朝江北使了使眼色,意在指他。

  江北切了一声,没理他。

  孟斯鸣像是有很多很多话要对江北说似的,弯着腰对着蹲在自己面前帮自己敷伤口的劳工喋喋不休:“你知道吗,当时和你分开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心里都会莫名想起你,一边郁闷自己对你一无所知,一边又在期待你能来找我,后来,你也一直没来,就这么的过了一年多,我都快把你忘了,谁知道你今天竟然能出现在体育馆,我以为我眼花了呢。你不知道我这大半年来发生了多少事,我又开始……”

  他的诚实和坦然让江北心里阵阵悸动。

  江北敛着眼睛,将手里的冰棍翻了个面,他掩饰着自己心里升起的细小窃喜和激动,他觉得,在孟斯鸣的心里自己是有一定重量的,只是孟斯鸣未发觉而已。

  江北决定,在孟斯鸣心里这丝情感未觉醒前,他不会贸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