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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那句“有暗室”后, 叶舒唯忍不住转过脸,和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的邵允相视一笑。
邵垠完全传承了邵蒙的偏执与贪婪无度, 因此,他一定希望自己身处的环境能够在最大限度上帮助自己敛财,甚至是不义之财。
既然邵蒙如此重视风水,邵垠自然也与他不分伯仲。刚才邵眠还提到,每回风水师过来提修缮建议时,除了在邵蒙的宅院耗心耗力,就是在邵垠的宅院里待的时间最长。
既然如此, 为什么这张书桌还会摆放在房间的煞角呢?
只有一种可能性。
——这个煞角并不是书桌原本应该所在的位置,真正正确的位置被某种机关给锁定住了。
“我的猜想是,当邵垠人不在屋中时,他会开启机关将书桌摆放在这个煞角,寓意是为了驱逐所有想靠近他房屋、搜寻他秘密的人。”
叶舒唯又绕着书房开始走, 一边仔细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而当他回到这里时, 他会再次开启机关, 将书桌移动回正确的方位。与此同时,房间中隐藏的暗室也会现身。”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以前有一回我来他宅院找他。当时他的下人和守卫好像是在忙活什么没注意到我,所以没人通报给他。我进他屋子时,季殃去书房叫他、他才匆匆忙忙地出来。”
邵眠若有所思地说,“他出来后,还没头没尾地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我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在他关上书房的门之前, 我好像确实听到他的书房里传出了什么轰隆隆的声音。但我当时没和他说我听到了,也没有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现在细细一想才发现如此可疑。”
邵垠的屋子里有暗室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现在的问题出在打开暗室的机关究竟该怎么解开。
邵允这时想了想,对叶舒唯说:“唯唯,既然邵垠那么在意风水,有没有可能他在屋子里设置暗室的机关也严格参照了风水八卦之类的原理?”
叶舒唯在心中再次感叹了他们之间那超乎寻常的默契:“英雄所见略同。”
邵允想了想:“我倒觉得是有情人之间心有灵犀。”?
邵眠忍不住在一旁抬了抬手:“说事归说事,劳烦两位别无时无刻秀恩爱。”
邵允和叶舒唯都笑了起来。
邵眠素日里的形象向来板正严厉,可自从看透了许多曾经看不透的事、经历了将妻女送走并决心破釜沉舟后,却意外地开始变得放飞自我,居然还会开起这般轻松的玩笑来。
叶舒唯心知邵垠书房里的暗室是眼下的重中之重,但也更清楚破暗室和破门完全是两码事,推敲暗室的机关绝对不能像她刚才闯进来那般莽撞且没有章法。以她过去的经验来看,若是一不小心在解机关的过程中触碰到了不应该触碰的,会直接导致密室开启自毁程序,一切也将功亏一篑。
然而,即便她见多识广,懂得一些风水上的门路,但也最多只是入门级别,破解这间书房中的暗室需要一个同时对密室和风水两个层面都更擅长的人稍加点拨。
“小叶。”邵眠这时问她,“需要我去将那位常年帮邵家看风水的风水师找来吗?”
她立刻摇了摇头:“那个风水师和邵垠绝对是一丘之貉,暗室和机关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我们目前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邵垠既然敢把自己的暗室和秘密随手撇在邵家大宅,来了个人去楼空,也就变相说明他对这间书房的暗室和机关极其自信,认为这世上无人能够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破解。
邵允提议:“我有人脉,可以暗中去其他城市或国家找找此中行业里的精英,帮助你推敲暗室的机关。”
“不用那么麻烦。”她这时冲邵允眨了眨眼,“我恰好熟识一位顶尖高手,他曾经和他的太太一起逃脱了世上最难破解的连环密室,还顺手在里面谈了个恋爱。”
没错,这位听上去操作就很骚又牛逼的顶尖高手,便是她的前辈兼顶头上司蒲斯沅。
蒲斯沅曾经在抓捕历史上最凶恶的罪犯Osiris时,和太太歌琰一起闯过了O设下的巨型连环密室“八度空间”。这八大连环密室中的任何一道机关都足以让最精英的特工小队瞬间全军覆灭,可他们两人却毫发无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还顺便在前来营救他们的队友们面前狠狠地撒了一把狗粮。
这位精通密室和机关,知识面涉猎广泛的天才“死神”,毋庸置疑是点拨她解谜的最佳人选。
就在此刻,叶舒唯忽然眯起了眼。
下一秒,她目光敏锐地扫向书桌,动作利落地钻回到书桌底下,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上。
邵眠本想上前询问,却被邵允无声地抬手制止,示意他不要干扰叶舒唯。
片刻后,她蹙着眉头站起身。
邵允这才低声问她:“你是听见了什么声音吗?”
她点了点头。
就在刚才,她的耳朵捕捉到从书桌底下传来了“沙沙”的声响,那声响极其短促又轻微,如若不是她听力绝佳,一般人是不可能听得到的。
可等她再趴在地上去细听,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那声响仿佛就是她的幻听一般。
这书房中的蹊跷,或许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等他们从邵垠的书房中走出来后,叶舒唯说:“破解这个暗室不能急于一时,我现在先回我队友那里打个场外求助电话。”
现在整个邵家都压在邵眠一个人身上,在找到邵垠之前,邵允自然会陪着邵眠一块儿镇守邵宅。他看着准备飞檐走壁离开的叶舒唯,轻轻动了动唇,但到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叶舒唯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在即将翻上屋檐前,她倒退两步回到他的面前,冲着他歪了歪脑袋:“这位同学,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
邵允忍俊不禁,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问:“打完求助电话还回来吗?”
他知道她和言锡他们有专门的安全屋,安全屋里也有她住的地方。暗室之迷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解得开、没必要一晚上通宵不睡觉在那死磕,她大可以等到明天一早再来邵宅继续钻研。
只是,他发现自从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后,自己好像连一分钟都不想同她分开。哪怕这种念头,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刻是有些荒唐无稽的,但他却无法控制这种念头在脑中主宰自己。
叶舒唯听到他的话,却毫不犹豫地秒答:“当然回,再晚都会回……不过不用给我留门,我不喜欢走正门。”
邵允绽开了一个笑颜:“好,那给你留盏灯。”
叶舒唯眨了眨眼:“夜宵可以有吗?我晚上很容易嘴馋的。”
邵允告诉她:“没有也得有。”
叶舒唯高高兴兴地扭头走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后,邵眠抬起手轻轻地摁了一下邵允的肩膀,感叹道:“阿允,就算不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你是真的没救了。你被这个女孩子吃得死死的,往后恐怕连翻个身都难啊!”
邵允压根不反驳,转身就去给自家小蔷薇准备夜宵:“我一辈子都不会想翻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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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舒唯回到倒带时,言锡和郁瑞都还在外彻查吴赟和吴浅浅名下的资产、顺便追踪吴赟的行踪。她用电脑将自己拍下来的那些邵垠书房的照片做了整理和归类,打包发给了蒲斯沅。
五分钟后,那头的蒲斯沅直接给她回了个电话。
叶舒唯对着蒲斯沅向来没大没小,张口就来:“黑脸K,这机关看出来该怎么解了吗?”
蒲斯沅是黑客之王,曾经代号K神。她知道后就再也没喊过蒲斯沅一声队长,整天叫人家“老K”,有时候过分起来还会叫“黑脸K”、“黑心K”,逗得所有人想笑、又碍于蒲斯沅那张棺材脸不敢笑。
蒲斯沅自动忽略了那个一言难尽的称呼,冷冰冰地说:“我记得我先前特意抽时间教过你怎么看深层次的风水、阵法和奇门遁甲。”
叶舒唯不以为意:“拜托,你才教过我两回,每回平均不超过一个小时吧?我能一眼看出那张书桌有问题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蒲斯沅:“真了不起,学了整整两个小时只看出一张书桌有问题。”
叶舒唯很想把手机砸在他的脸上:“……”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所有奇门遁甲的诀窍都隐藏在八卦和甲子之中。”
蒲斯沅这时淡声开口,“既然整个书房都严格遵循了风水学的原理,你不妨试试以书桌为支点,尝试以四个方位、五行、十天干与十二地支以及九宫八卦的组合去排列,构造出一个模型来。”
叶舒唯想了想:“也就是说,以时间与空间为特征的全息符号都要看。”
蒲斯沅不置可否。
她又问:“有没有可能这个机关还参考了战国时期的军事阵法?”
蒲斯沅凉飕飕地阴阳她:“要不我直接把答案写给你算了?”
叶舒唯:“……”
没等她再问得更详细一些,蒲斯沅已经准备要挂电话:“我们在做去珑城的准备,希望你别等我到了那还没解出来。”
叶舒唯恨得牙痒痒:“你都看出这个机关的解谜关键了还要继续卖关子,非要让我自己解?你就不能给个痛快帮我节省一下时间吗!?”
“你有时间谈恋爱,没有时间解谜?”蒲斯沅说,“你不是整天说自己甩我和孟方言十条大街,是Shadow史上的最强王者,最强王者连个八卦甲子的机关都解不出来?”
“……”
她被气得火冒天灵盖,还没来得及怼回去,那边早就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
这位噎死人不偿命的死神仗着自己那天才的脑袋瓜,行事一向如此嚣张没人性。不过,叶舒唯也知道他是想在各个方面磨练她到极致,将她培养成最全能的后继——毕竟今后整个Shadow都会落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非同儿戏。
既然承了这样的责任,那就必须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强大。
叶舒唯将手机扔在一旁,静下心来开始演算邵垠书房中的机关模型。
她先用戊、己、庚、辛、壬、癸这六仪与地支进行匹配,随后再尝试使用八卦阵按照古时军事兵法的破阵之道来变阵推敲。
不仅军事兵法有多种变阵,时间与空间上的所有全息符号又有多种组合。一旦陷进去推敲,一时半会儿很难得出答案,需要一定的耐心。
叶舒唯就这么站在立体模型仪器前不断地推算着,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直到夜深时分言锡和郁瑞返回倒带。
言锡一进门就开始嚷嚷:“叶舒唯,你手机掉马桶里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啊?”
“你家三少爷思念你心切。”言锡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目露嫌弃,“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叶舒唯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在一旁的手机,她将模型演算仪器按了暂停,拿起手机一看,发现邵允刚才给她来了两个电话。
“你俩是小学生吗?”郁瑞拎着夜宵从她身边飘过,“就分开那么一小会儿时间都等不及要打电话啊?”
言锡指着他:“你可别侮辱小学生,小学生谈恋爱说不定都没他俩腻歪。”
叶舒唯没搭理这对活宝,直接给邵允回拨了过去。
电话堪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叶舒唯率先开口道:“我还要推算一会儿,卡在当中有点难受。”
“我打电话给你不是要催你回来。”邵允温声说,“你慢慢来就好。”
他这么一说倒反而激起了叶舒唯的反骨,她捏着手机,掷地有声地向他控诉自己的不满:“打扰了!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催我早点回去呢!”
邵允愣了一秒,被她的小脾气给逗笑了。
他那笑声酥得直能将人的耳膜都给软化,她听得一瞬间半边身体都麻了。
“……别笑了。”叶舒唯咬了咬唇,想要掩饰自己的恼羞成怒:“我挂了。”
“唯唯。”他摆正态度、赶忙哄人,“虽然我打电话来是有要事相告,因为想着你和言锡他们在一块儿能够更方便快速地查清我发现的线索。”
“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打这两个电话,确实是怀着想要催你早些回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