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正休憩于金舆上,却发现外头一阵骚乱之声,顿时怒火中烧,还不待她从轿上下来,便又听到几声惨叫。
“何人喧哗!”
随车的侍从战战兢兢地回道:
“是薛师”
太平眉头微蹙,这个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自是清楚这位薛怀义,好好的和尚,不在寺里念经,反倒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横冲直撞,要是哪家人躲避不及,他就领着他的侍从把行人打的头破血流,然后不顾人死活,将伤者仍丢弃在满地狼藉的街上,而后扬长而去。
真是比皇亲国戚还要威风,她嗤笑一声。
“让开!”
一群疾驰在洛阳城中的疯子,朝着面前挡路的轿子怒喝。
他们可不管你是哪位皇子皇孙,但凡是挡他们路的,统统抓起来狠揍一顿,反正他们人多势众,上面还有人保着。
街道上行人纷纷躲避,也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探头,想看看今天又是哪位倒霉鬼触了薛大人的霉头。
太平眼底尽是猩红,现在竟然还有人如此不识相,竟然敢挑这个时候挑衅她!
嫌命活得太长不成!
当年她在长安城闹事的时候,这家伙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呢!
真当她嫁人,耐着性子消停了几年,便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成!
就在那群横冲直撞的马将要把轿子撞翻践踏之际,一柄长枪从街侧爆射而出,那恐怖的力道把上头骄踞的混账玩意儿连人带马掀翻在地,他身后那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也是直发懵,他们见那匹高头大马被一柄长枪从侧面贯穿咽喉,鲜血喷薄而出,溅了三尺青石。
一片烟尘过后,听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薛师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一群混账东西!还不快来扶我!”
惊愣在原地的侍从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抢着去扶。
满身狼狈的他被人扶起后,气急败坏地朝那顶金舆怒骂道:
“我到要看看是哪个婊子!”
风吹动帘,上面所绣的山水祥云,似是出自京城哪位久不出山名师大作,只是微动,无人出声。
“还不把那混账东西给我拿下!”薛怀义气的不轻,捂着胸口大骂道。
虽说那些人都穿的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提着刀就在街上横冲直撞,可骨子里,到底都是一些地痞流氓。有的一腔热血,却也环顾四周,冷不丁地就看见怕惹事,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同伴,自己倒也犹豫起来了。
片刻后,乌合之众在推推搡搡,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一步。他们脑子还是好使得,至少旁边那匹马仍在痛苦地垂死挣扎着。
他们没作声,倒是那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来。
太平笑盈盈地,姿态优雅的不像是被冒犯了的人。
“薛师可还好?”她蹙着眉毛,神态慵懒的像是刚刚睡醒的猫,似是完全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公主殿下”
薛怀义一咬牙,十分敷衍地行了个礼。
“公主不回洛阳,呆在这做些什么?!还挡在马路中间,挡了臣的去路!”
他眼神不善,明显不想善罢甘休,阴恻恻道:“公主今日要不给个说法,臣回去后如何向天后交代!”
后面的那群喽啰纷纷跟着起哄。
“这要是伤到了薛师的身子,那天后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就是就是”
金舆旁的太监气不过,他家公主是何人?岂用受这这等气!欲据理力争,却被人拦下。
“傅阶,看看你做的肮脏龌龊事!莫不是眼瞎!看不到大街上平民百姓!?还是说看到的都是垃圾!?”
殿下疾声厉色,痛心疾首。
“滚出来道歉!”
暗处的傅阶着一身武服,闻言踱步而出。
“薛大人,夜色昏暗,在下眼拙,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傅阶人高马大,就这么直愣愣地杵在薛怀义面前,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揍他,吓得他连退了几步。
那名傅将军自顾自地说完,也没管薛大人难看的面色,随手一提,鲜血附着那柄长枪,溅上了傅将军的衣摆,那匹马随之抽紊了一下,不再动弹。
太平训斥道:“如若再犯!就让你去当寺里敲钟!倒还有前途些!”
傅阶低眉顺眼,默不作声地立于公主身后,说了声“是”。
薛怀义面色沉的可以滴出水来,阴沉的像是要生吞活剥了眼前人。
殿下又换了幅和事佬的面孔,笑得如沐春风,道:“本宫总是听母后夸赞,说薛师为人和善,不与他人计较。说比起那群龇牙必报的小人,薛师的品质可谓人间绝无,天上仅有。想来又怎会计较这点小事呢?肯定是傅将军不懂事,冲撞了薛师。”
薛怀义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那当然......”
公主用手巾捂着嘴轻笑:
“薛师果然宽宏大量,本宫定要将薛师的美好行迹让世人百般传唱,尔后再告知母后,让她一同高兴高兴。说不定薛师来日的前途,更是无量。你说呢?”
殿下不轻不重地拍着薛怀义的肩,薛怀义一声闷哼,亏得身后人搀着,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公主说的是”
薛怀义面色惨白,额头处布满汗水。
“还不送薛师回府休息,一群没眼见的东西!”公主轻叱。
又皮笑肉不笑地朝唇色乌青的人道:“若是宫中那些个太医医术不精,尽管告诉本宫,本宫替你找,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子了”
“自然,自然”
“臣先告辞”薛怀义身子抖得厉害,被亲信搀扶了下去。
那群大气不敢出的终于收拾收拾狼狈的残局,落荒而逃。
“可有伤到?”
傅阶不屑地看着那群人踉踉跄跄地逃远,朝公主关切道。
殿下轻轻摇了摇头
“无妨”
“走吧,今日天后生辰,他还不值得让我为之扫兴”
她转身步入轿子。
天后诞辰,盛况空前绝后,各地纷纷将珍稀宝物奉上,以求飞黄腾达。
有异域奇珍异兽,也有出自名家之手的盛世牡丹图,瓷器,首饰金银珠宝等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殿下则献上了一头白鹿,而后又献上一舞。
不愧,是冠绝京城的人物,在座三千客无不喝彩者。
李贤冷哼了一声:
“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绣花针的功夫,亦可登大雅之堂?”
“哐当”
是誉王惊恐,手中酒杯落地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寒锋一闪,那柄泛着寒气的剑,就已经架在誉王的脖子上。满堂三千客大惊失色,持剑的人却仍在微笑。
太子殿下倒是镇定的很,用酒杯将剑锋挡住,风趣道:
“兄长如父,太平莫要放肆”
剑锋仍丝毫未动,只见殿下歪头笑道:“原谅太平书读的少,只闻长兄如父。不过父皇可不会一直护着外人,不是么?”
太子殿下又轻咳了几声,虚弱道:
“你们两个,如此小孩子脾性,日后可如何了得!”
殿下瞥了一眼太子手中不住颤抖的酒杯,心中叹气:
“大哥身子骨还是太弱了”
面上又趾高气扬地瞪了眼誉王,轻提手收回剑锋:
“听到没?日后少惹阿兄生气”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誉王委屈地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衣袖,指着离去的背影:
“阿兄,你看她.....”
“好了”
太子殿下安抚地拍了拍受惊的誉王,示意他莫要再胡闹。
二圣挥手示意继续演奏,舞女们和着盛世之音继续跳舞,众人不约而同地忽视掉刚才的那幕情形,投入到热情洋溢的宴会中,觥筹交错,光影交替,直直闹腾到三更,众宾客才退去。
至此,就告一段落了。
太子殿下坐在轮椅上,柔软的大髦衬的他愈发消瘦。他伸手拦住告辞的小妹,道:
“你二哥生辰快到了”
“本宫和誉王可并无关系”
殿下没回头。
太子殿下揪紧她的衣袖,声音轻缓,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胡说,你是他妹妹”
殿下无奈转身,替自己的哥哥掖了掖大髦,只是看着那道站得远远的身影,没头脑地回了句:
“天冷,莫要着寒”
说完,踏着月色与积雪缓缓离去。
阴影处的的誉王走了出来,一脸不耐烦
“瞧,我就说无甚作用,本王也不稀罕。”
“当初若不是你.......怎会落到这等地步”
太子殿下恨铁不成钢地锤着木制的扶手,又克制不住地狠狠咳了几声。
誉王张了张嘴,似是要辩解,却又罕见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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