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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素贞见天香有赌气的意思,不明自己如何又惹她不悦,只轻叹一声。

  没有侍婢,为了天香躺着舒服些,冯素贞俯身为她除下鞋袜。

  自冯素贞女儿身份暴露之后,她对天香已经没有必须装模作样的男女大防,性别界限一下子便模糊起来,毕竟,之前与梅竹相处就没有划定边界,而她自幼已习以为常。

  对天香而言却没那么简单,这个手捧她脚丫儿往被子里塞的人,可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夫君”,就算知道冯绍民是个女人,也并没有改变她的初心,在她看来不过就是公主与驸马、太子与太子妃的差别而已。

  冯素贞现在的举动,无异于闺房之乐的一种亲密接触,天香这边就好像自己被油锅反复炸过几次一样,浑身上下骨头都酥了。

  冯素贞对她掀起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又伸手过来要解开天香外衫上的结缨,这宽袍大袖堆成一堆,怎么能休息好呢。

  天香刚才还耿耿于怀的李兆廷早就被她忘到了爪哇国,现在只想着怎么逃出冯素贞魔爪。

  她一把抓住冯素贞在她衣服上蠢蠢欲动的手,哑着嗓子说道,“哪有让客人服侍人的道理,杏儿肯定就在门口,你帮我喊她一下嘛。”

  冯素贞看她生分见外,心里难免伤感,现在这驸马冯绍民已经死去,天香真的与她再无半点瓜葛。

  要说她的身份,那还真的只能是客人,在这段为公主治病的时期,最多也就是位客卿,以外人身份为皇室办事当差而已。

  冯素贞松开手,她是知礼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越了界。

  “好,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看看药方。”

  冯素贞起身行至门口,回头深深看一眼天香背影,莫名落寞。

  “一日夫妻百日恩。”天香曾经的这句话一直被冯素贞珍藏在心底,今日再见天香,她心里面非但没有离别日久的隔阂,反而是一种亲密无间的依恋和信赖。

  冯素贞亲手侍候天香歇息,包括自作主张留下为天香治病,于她来讲是如同呼吸那样自然——一年多的夫妻关系,已经将她对天香的责任深深刻入了骨髓。

  冯素贞明白天香曾经脉脉含情的眼神都是属于冯绍民的,自己顶着虚幻的身份沉溺于天香的绕指柔情不可自拔,心中甚至隐约希望可以那样耳鬓厮磨到永远。

  可她也清楚这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荒唐妄念,与天香的“幸福”时光,就是那无法触碰的水中月、镜中花,只等哪一天被现实无情击碎。

  天香作为她最无辜的受害者,不仅原谅了她,还保护了她,情至意尽至此,冯素贞怎会有半分怨言。

  只是此时被称为“客人”,不免黯然伤神。

  她放轻脚步走出去,看到杏儿远远的与庄嬷嬷在树下窃窃私语,她走过去与二人施了礼,请杏儿去照顾天香,自己和嬷嬷谈论起公主的身体。

  “嬷嬷,之前御医给公主开过的药方你那里可有?”

  “当然有,宫里王御医就在这皇陵外面卫所暂住下了,每天都过来给公主号脉。”

  “那能烦劳您拿给我看过吗?从最初到最近的。”

  “冯小姐,拿来给你看看是无妨,只是这属于皇家内务,本与你无关。王御医是宫里最好的大夫,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公主你也探望过了,我先安排你住下,你盘桓几日就可以回了,公主也要好好休养的。”

  冯素贞感受到庄嬷嬷对她忽然之间现身皇陵又赫然插手内务的不满,却并不以为意。

  原本她的身份就是嬷嬷泄露出去,对于她这样一个骗了公主芳心又玷污她“清誉”的人,这些对天香忠心耿耿的人,还能客客气气对她讲话就已不易。

  “嬷嬷所言差矣,我是受皇上和丞相所托,回来照顾公主的,刚才也和公主说定,我会留下来直到她身体无碍。”

  冯素贞哪是个被人随意拿捏的,该虚张声势的时候毫不客气,“王御医若医术高明,我自然以他为主,若尚不如我,自然以我为主。且他毕竟一个外臣,不便随时照应公主,有我在会方便许多。”

  这前驸马阴魂不散,天香什么时候能开始真正的幸福?

  庄嬷嬷瞟她一个白眼,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终于还是说道,“跟我来吧。”

  杏儿推门进去,看天香侧卧在床上,只盖了半面被子。她过去一边帮天香褪去外衫,一边打趣道,“公主,怎么刚聊了没两句就歇下了。”

  “还不是那呆子非说我有病,我不喜欢听,就把她打发了。”

  “公主,你就说这冯小姐千里迢迢的来了,难道就为了探望你吗?这么大老远儿的,不会看看你转天儿又走了吧?”

  天香被她问住,一时语塞,更是难以接受这个假设,气急败坏道,“我这个公主已经是个摆设了,她来时都没有知会我,没经过我的同意,她走时我就能知道了?就能安排她去留了?”

  “刚才嬷嬷还和我说,要让冯小姐尽快离开,说是怕影响你心情,耽误养病呢。”

  天香腾的一下坐起来,“这事岂是她做主的,就知道你们这些人,背着我不知做了多少擅作主张的事。”

  杏儿知她性子,一点也不怕她,回嘴道,“嬷嬷她老古板,看不惯冯小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没说罢了。她是嬷嬷,自然管得了我,她自己的想法,怎么把我牵连了。”

  “杏儿,你和嬷嬷讲,就说是我说的,让她好好招待客人,切勿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她要是有意见,直接来找我,我和她说。”

  杏儿笑嘻嘻的应下,“公主你就是太体恤下人,她哪敢有什么意见,现在这样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

  “诶?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别人。”天香被她气得哭笑不得。

  杏儿现在也算扬眉吐气一回,她每日与天香形影不离,天香公主那些小心思她哪个不知,本来以为公主和她的良人就能这么一辈子公主驸马、太子太子妃,你侬我侬的幸福下去,她在旁边看着都开心。

  结果呢?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也不考虑公主的意愿,直接把驸马的身份捅了出去,弄得一干人等都遭了殃,真真让她好一阵恼恨。

  尤其驸马走后,天香终日郁郁寡欢,身边稍微有点心的都能揣测出是什么原因,现在驸马来给天香探病,她高兴还来不及,偏偏这个嬷嬷还想从中作梗。

  好在天香自己主意正,嬷嬷哪里敢有不从。

  嬷嬷带着冯素贞仔细查阅了天香的药方子,王御医的处置并无不妥,天香依着王御医的药方也已经治疗半个多月,冯素贞今天为她把脉却并未见明显好转。

  看完方子,冯素贞更是忧愁起来,倘若天香的病并非药石可医,她冯素贞何德何能就能将她治好呢?

  她便又硬拉着嬷嬷查阅了天香的饮食记录,虽然每餐进补的好物不少,但进食的量却很少。

  冯素贞掩卷长叹,天香,无忧无虑如你,如何到了茶饭不思的境地呢?

  冯素贞一颗心只想着怎么治好天香,浑浑噩噩的跟着庄嬷嬷在一间刚收拾的客房安顿下来。

  “冯小姐,路途劳顿,你先休息一下,晚膳一会儿会送过来。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来安排。”

  冯素贞把随身包裹放好,左右看看,“嬷嬷有劳了,文房四宝,方便的话可否为我准备一套。”

  “好,稍后给你送来。要是没什么其他的,我先不打扰了。”

  两人客客气气互相施了礼,庄嬷嬷出去后不一会儿文房四宝就送了进来。

  冯素贞提笔给刘长赢写信,先报了自己与天香的平安,又将这边情形大概描述,让他们不必挂心云云。

  写完信,又依着天香脉象和最近的药方,细细拟了每日食疗的食材和所用剂量。

  不一会儿,晚膳端了进来,冯素贞拦下摆好碗筷的宫女。

  “天香公主用过膳了吗?”

  “奴婢不知。”小宫女低头打个万福。

  “那公主平常是这个时辰用膳吗?”

  “平常都是这个时辰。”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冯素贞等宫女离开后,出门往天香寝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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