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是新春佳节,唐中宗借机宴请群臣,顺便将封赏之事定下,毕竟人家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扶上这个虽然他不怎么愿意的位置,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做的。
这样才能显得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氛围。
众人十分高兴地接受了封赏,即使最后逃不过狡兔死,飞鸟尽,良弓藏,走狗烹。但他们似乎总以为自己会是那万里挑一的例外。
自以为是,通常是是人类的最大恶趣味。
唐中宗将上官婉儿封为昭容,叫她专掌制命,负责起草皇帝诏令。
李旦则被封为安国相公,太平则得了个镇国公主的称号。
又将几位大臣各自封王,算是给了诸位一个交代。
几人谢过陛下后,各自坐下。
灯华璀璨,垂挂着朱红色的帘幔,光彩夺目,美轮美奂。大殿上的屏风,描绘的是翠峦屏立,祥云飘渺、殿宇巍峨。
婉儿看那人眉眼尽是蕴藉风流,写尽盛唐风华。
她酌一碗盛唐白雪,欲往口中送去。
却正错过了着缀玉配华裳,整襟高坐明堂上的人,若有若无的打量。
满堂灯华,化作杯中月光,太平烫一壶美酒,轻缀一口,暗想,确,是天上琼浆玉液。
那人着官服,眉眼温柔凌冽,气自华,满身风骨皆是文章。
若问满座三千客,谁书风雅,眉眼入画,唯她。
宴会上,觥筹交错,推杯置盏,好不快活。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杯盘狼藉,堂上烛火明灭,灯影繁酒正暖,满座均贪欢。
太平估摸着时间,也是时候了,便起身出去透透气,向陛下辞行后,转身暗自离开。
老君山不负“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的好景色。
辉煌灿烂的灯光将此地衬的宛若天上宫阙,巍峨宏伟的宫殿盘踞在山峰之巅,云雾缭缭,像是人间仙境,又像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
太平看着那人的背影,恍惚间当真仿佛婉儿便要羽化登仙而去,独留自己在这苍苍茫茫的世间。
她顿时有些心慌,从身后拥住了婉儿。
婉儿被她吓了一跳,刚要挣脱,骂登徒子之际,却因身旁萦绕着的熟悉的苦尽冷香而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
婉儿有些疑惑询问道,向来公主断不会如此失态的。
历经岁月的淘洗,而逐渐沉稳的人,此时心中却是无尽的后怕。
雪浸过的冷梅香大概就像怀里的人那般,永远保持着冷静和理智,所以,不要独留她一人,不要离她而去,独留她一人在原地。
最后,慌乱的人被怀中人那温暖的体温驯服,温驯了下来。
她牵过她的手,对着这山河,对着眼前这个人,眉宇间似是恢复了往日的少年意气,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她说:
“婉儿,可以去实现你的志向和抱负了”
婉儿愣了一下,看向殿下眼底的星光,那意味着信任和自由。
又陡然间,她捂嘴笑了,没笑出声,只是温婉的眉眼似是月牙,如羽般轻盈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她又发觉实在是克制不住的开心,只好转过身去,以免笑得失礼吓着了公主殿下。
太平不解,但她又不好直问,只好绕过去。婉儿却又躲着她,笑得腰都弯了。
公主殿下弯腰平视着婉儿,无奈笑道:
“婉儿笑什么?”
却是一个不防备,被眼前人扑了个满怀。
怀里的人笑得她胸口阵阵发颤,殿下耳垂染了粉,却还谨记着皇家礼仪,没将人推开来。
“辛苦了”
婉儿清冷的声音在殿下耳边缓缓吐息,她没设防,闻言,垂于身侧无处安放的手又紧了紧。
巡守的侍卫提灯厉喝:
“何人在此喧哗?”
公主殿下不悦,刚想开口呵斥,却碰着了那如玉的手,彻底收了声。
怀里的婉儿将下巴搭在殿下的肩膀上,慵懒的像只餍足的猫:“
退下”
侍卫一惊,连忙低下头,赶忙撇清:
“上官大人!手下有眼无珠,什么都没看到!这就告退!”
他心里叫苦不迭,他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只是那人一袭紫衣,不是公主殿下又会是何人?诶呦,他真倒霉,只能向天祈祷着这两个大人物能放他一马。
婉儿见状,温和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侍卫感激不尽,趁状溜走。
见变故已经解决,上官大人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却陡然发觉有些不对。刚刚情急之下,是不是.......
公主殿下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位放肆的臣子,似乎在等待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放下手去?
她像被烫着似的,将手猛地拿开,面上染上绯红的飞霞:
“抱歉”
太平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柔和地牵起那人微凉的手,将她拉至一处僻静的茶室,待那人款款坐下后,便将小木炭添置在茶炉中。
月入琼杯,碧烟蜿蜒缠绕,松花正落窗。
氤氲的水汽让婉儿看不清公主,上好的茶香四溢,伴着如水的月光和如醉的微风,却听那人温润的声音:
“婉儿尽管放手去做,至于其他事,本宫会处理好”
婉儿有些苦恼,但实在又不知道如何表示,只好提醒殿下:
“公主,现在正值闲暇,还是莫要辜负良辰美景”
太平捂嘴轻咳:
“是有些太过高兴了”
婉儿将温热的茶杯捧于手中,抿嘴轻笑:“百年大计,岂是如此容易,此事急不得,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皎洁月光越过婆娑的树影,毫无保留地倾泄在婉儿身上,似是那下凡的文曲星。
初是澹泊而寡欲,疏离而淡然,似冰肌玉骨,仙姿佚貌,如高山之巅,娉婷而立的冷梅,独享着世间的青睐。
太平看着眼前这一切,真是惬意的很,她品茗慢饮。想婉儿,本就该在明处,高悬九天,未染风雪。
婉儿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心上人,类似的行为她已经做过许多次了,所以行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像是飞鸿掠水,而了无痕。
那人背着光,影影绰绰间,像极了在世间游荡的孤魂。
婆娑的桂树将大半的黑暗赐予了面前这个人。想来造物主理应是偏爱她的,本是气质雍容,蕴藉风流,但是又如岩岩若孤松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如此矛盾的二人,仿佛是在这匆匆忙忙,不知何为的世间偶然碰上,坐下细品一杯茶,再仓促分别。
水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各自的眉眼。
“婉儿的眼睛真是....”
公主殿下说了一半,像是在找些恰当的形容词,才不会显得犹如登徒子般的轻浮。
太平看着那双眼睛,却梦魇似地着了迷,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了。每当她看向她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雨后的微风拂过,那里,有着她不曾见过的坚韧。
她不知所谓地开了口:
“好看”
憋了半天,也只能想出这么个词了。
婉儿“扑哧”一声,她还以为殿下思考那么久,能拿出她那套对万千男宠的套话呢。毕竟殿下说起这些来,可是一套一套的。
她本想再调侃几句,可当她望向公主那清澈而热忱的目光中,她又安静了下来。没人知道,她亦欢喜极了那双永远赤诚的双眸。
不知为何,婉儿突然出声:
“殿下,我绝非善类”
她将眉低敛,眉间的那朵冷梅越发孤艳清冷。
太平眉眼肆然,言笑晏晏,洒脱道:
“无妨,我亦非弥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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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礼仪:老婆扑过来时,一定要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