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此宴会后,朝堂上着实安静了一阵,可还没消停几天,麻烦就来了。
首先是朝中御史上书,指责傅阶看管不利,放任属下杀降,泯灭人性,毫无道德可言,粗俗野蛮,为天下所不耻。
放出血腥味后,鲨群尾随而至,问责的奏书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
先前个个歌颂傅将军英明神武,如天将下凡,那些个极尽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之事之辈此刻像是换了一具面孔,像是一个个都跟傅将军有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转眼就忘了昨天还登门上府,赔笑送礼。
很快,朝廷的诏令下来了:
傅阶看管不力,任由下属杀降,杀戮成性,草芥人命,本应削职为民,念其初犯,且将功折罪,特官降三级,罚禄一年。
这下大臣们满意了,士兵们愤怒了!
傅大人辛辛苦苦领兵打仗,待他们如同兄弟一般。不仅平日里俸禄给得足,饭量管饱还好,且打仗时总是身先士卒,领着他们踏过尸山,挺过血雨,是他们心目中无比崇敬和景仰的人。
那群吃闲饭的又是何许人也也配动他们的老大哥!活腻了不成!
眼见士兵们义气填膺,一帮粗人,叫骂之声是不绝于耳,骚动之中不知是谁多说了句反了,反了他!一时之间,纷乱四起。
在即将哗变之际,傅阶当即一声怒吼,将军中闹事的那几个人揪了出来,当众打了五十大板。
那位仁兄被打的是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就只看得见出气,不见进气的了。躁动的人群彻底死寂了下来,漠然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打完,傅阶盯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再有下次,劳资就将你们剁了喂狗!”
事端就此平息。
公主殿下过了好几天,这才知道原来有人竟敢趁她不在,在千岁爷上动土!
她之前埋下的一颗棋子竟然蠢到被人当成枪使后还乐呵呵的。
当然,她没对那颗棋子抱多大期望,只是当成一只狗送了出去。能不能用上之后再议,先送出去再说。
借花献佛也好,讨好也罢,反正能气到那个人就好了,却万万没想到,这步棋先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几月前,她派人在江南寻得的美男子,张昌宗到了。他还没能在公主新修的豪宅里多呆几天,见到那位声名狼藉的公主殿下,转眼就又被送到皇宫。
太平刚得的新宠自己还没捂热乎,就被公主殿下自己送给了陛下。
武皇很满意,本来事情就这么圆满结束了,也算是皆大欢喜,互不相欠。
可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那天,上官大人被陛下召入寝宫,而后又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反正,上官大人踏出寝宫时神色恍惚,满脸通红,像极了情窦初开怀春女子。后来宫里又逐渐传出流言,说是陛下召幸张侍中时,令上官大人在一旁旁观.....
太平听到一半,胸中的怒火已熊熊燃烧,脸色阴沉到下面汇报的人话越说越小声,直到后面连个响声都不敢发出。
汇报的人暗暗叫苦,脸上的冷汗是不停地往下滴,身子也是直打颤,可那位阎王还是一声不吭,他这摊上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呀!
“公主”
次座上的谢奕出了声:
“不如先去看看上官大人”
一边示意那名小卒退下,那名小卒喜不自胜,如临大赦。
太平却没动,只是坐着。
谢奕识相地不再出声,感受着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哗啦一声,
一直攥在手中的茶盏,被盛怒的某人砸的粉碎,那人大声喝道:
“她这是明晃晃的示威!赤裸裸的羞辱!”
“公主!”
谢奕丝毫不惧那人滔天的怒火,直直踏步向前,眼神直视着那头愤怒的狮子,直言不讳道:
“顾全大局!”
那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要把牙都给咬碎了,谢奕仍是寸步不让,剑拔弩张似是到了极点,就在他觉得那人的拳头要落在自己身上时,
突然,公主殿下神色一收,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谢奕行了个礼,施施然退下,还笑着向殿门外等候的上官大人点头示意。
“怎么来了?”
太平随他踱步至门前,若无其事地朝上官大人打着招呼,随后又体贴道:
“偏殿较为清净,不如去那边议事?”
“嗯......嗯?”
刚来的,满头雾水的,被谢奕的笑惊出一身寒毛的上官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公主殿下顺水推舟带走了。
上官大人回头,却看见身后的谢奕面带满脸笑容,挥着手朝她作别。疑惑地回过头来,发问道:
“他这是?”
“还未吃药”
领着她走的人,略回头,目色温柔地看着被自己逗笑的姑娘。
“公主还是如从前一般”
上官大人捂着克制不住上翘的嘴角,眼睛都愉悦到眯成了月牙状,可见是十分开心了。
公主殿下的心啊,又因眼前人的话,一下又一下鲜活地颤动着,低声轻笑:
“嗯,从来没变”
太平手法娴熟地烹着茶,一举一动都是天然的优雅。
“殿下,与今夏贡商通市一事虽有些麻烦,但通过应是迟早的。”
上官大人一落座就谈起了正事,真真是正经,又不苟言笑。
“但司马一党死活不同意,他们认为大唐地大物博,物品应有尽有,甚至明确表态就算把商品扔给乞丐也不愿交给今夏那帮强盗。”
当谈及司马一党时,上官大人的眉微微皱起,有些苦恼那帮道学先生的古板与固执。
“嗯”
“说起来,打仗确实烧钱。此次还是要多谢婉儿,将后方补给安排的井井有条,有条不紊”
太平一回京,身旁的人无一不对这位上官大人啧啧称道,就连一向毒舌的谢奕,也少见地感叹了句:
“萧何是也”
“臣本分”
婉儿不甚在意地应了声,接着分析,丝毫没有被打断的样子。
太平轻点着头,目光温柔缱绻,看着面前这个人将复杂的形势分析的条条清晰,看着这个人逐步推演,提出解决问题的一个个方法,再逐一推翻。
看着这个人,明明受尽委屈,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向她抱怨。她想,这人真是可恶极了。
上官大人早就注意到了公主殿下能将人溺毙的眼神,在心里反复默念了几遍清心经后,无奈地发现圣人再次骗了她。
思绪总是不断跑偏,尽管她努力又认真地分析着目前的一切,可想法中就是混着那个人,怎么甩也甩不掉。就这么着,她终于把事情给讲完了。
历经此次,上官大人觉得自己一心二用的本领又提高了不少。
太平将已沏好的茶往那人面前推了推,起身道:
“本宫先去沐浴。”
婉儿熟练地接过那茶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公主殿下看她那乖巧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
“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婉儿与本宫共浴?也省了回去再折腾一趟的力气”
“啊,呃....不了...”
婉儿懵懂地看了一眼公主殿下,又迅速低下头,像是在欲盖弥彰些什么。
太平轻笑一声,倒也不再为难面皮薄的上官大人,说:
“那婉儿先在此,我去去便回。”
“嗯嗯”
婉儿应了两声,却只顾着盯那茶杯,仿佛要将那里盯出个洞来才肯罢休。
等到公主殿下走后,婉儿才松了口气,嗔怪道:
“真是的,要沐浴便去沐浴嘛,搞得像又是要分离许久似的。”
太过自然了,也太过默契了,却又本该如此。
不必说过多的言语,行为就已经先作出反应。世人一般称其为:知音或...天作之合。
忙着批奏折的上官大人一抬头就看见了...看见了圣人不让她看的...的...
“咳...咳咳....咳”
上官大人被水呛住,呛得是满脸通红。
身上只松松垮垮系了一件白色里衣,发梢仍在向下滴着水的公主殿下疑惑地瞥了上官大人一眼,若无其事地缓缓坐下。
听见那人仍不停地咳,似乎有咳到天荒地老的趋势,太平轻叹一声,绕过案几,轻拍着那人的后背,帮她顺气。
老谋深算的上官大人整个僵住,某位殿下可能是着急议事,出浴后直接将衣服套在身上,就出来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精致的锁骨上仍停留着剔透的水珠,白色薄衣也被水渍浸透,劲瘦的腰线若隐若现,那人身上独特的香气也争先恐后地往她脑海里钻,直弄得她是头昏脑胀,差点没背过气去!
“吸气”
她跟着口令深吸了一口气
“呼气”
“...”
深出一口气后,觉得脑细胞霎时又活了过来
但脑细胞们好像是在开什么庆功大会,欢呼雀跃,直闹腾的大脑宕机停工不干了。
“臣,告辞”
得,公主大人看上官大人连借口都没法找,就落荒而逃。
罪魁祸首揪起桌上的巾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腕上未干的水渍,垂眉暗恼
“怕是吓到她了”
上官大人跌跌撞撞地回了府邸,把门甩上后,无力地跌坐至地面。双手捂着通红的脸,她本来想等公主殿下出来后去解释的。
解释什么
是解释她其实一点都不关心男女间的床笫之事还是解释她其实知道武皇在借机敲打她,折辱她,因为她偏向了殿下,对君王不忠又或者是解释她跪在地上时,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要她如何亲口承认,自寝宫回来后,想的便是与那人一起共赴巫山,做尽翻云覆雨之事。
她渴望那人温柔遣倦的吻,却又不希望那人太过矜持和温柔
她渴望那人的拥抱和狂风骤雨般的侵略
她渴望公主会如她一般,着魔似地一声声地,低喘着唤着她的字
更想吻去那人皓腕上那未落欲落的剔透水珠。
她想的都快要发疯了,骨子里的占有和偏执想把那人拆之入腹,理智却又将她扯回现实。
理智尽失的她跌跌撞撞地来到浴池旁,甚至不待将身上衣物扯落,便直直赴入水中。冰冷的池水唤回了清晰的理智,她浮出水面,用几尽破碎,极尽缱绻的声音唤了那人的字
一贯清冷自持的人竟会如此渴望拥抱和爱抚,真是.......上官大人长叹一声,觉得自己着了魔。
她自认非是博览群书,贯通古今的能人,但好歹是个才人。以她如今的才识,竟找不到任何可解之法,往来圣贤亦未曾提及。
她第一次觉得事态失控,甚至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控制住局势。更为荒谬的是,她明知败局已定,却仍不愿退出。
她时而敛眉,背靠池壁,又时而轻咬薄唇,烦躁地将身上衣物扯开,思绪一团乱麻。
“如今也只有那个方法了”她咬着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