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蜉蝣症【完结番外】>第67章 66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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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年夜的规划,何夕在备忘录里写得满满当当。

  自助餐、电影院、KTV……她搜罗了几百篇攻略笔记,择优收录进自己的“难忘今宵”企划。

  她兴冲冲地把草案发到特邀顾问的群里,三个臭皮匠却一致给出差评:“同质化严重,不够创新,没灵魂,像山顶洞人想出来的约会。”

  董思然更是私聊挖苦:“我要是时雨,就甩了你一个人浪。”暗指何夕这人败兴。

  亲友团齐齐倒戈,何夕气得退了群。

  无语,全世界跨年不都老几样吗,还能怎么别出心裁……

  她对着原稿通读数遍,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处落了俗。

  唉,下午还是再改进改进吧。

  午睡中,电话铃声像推土机一般轧碎了梦境。

  何夕赖在被窝里软酥酥地喊:“时雨,电话——”

  没人应,她呼叫的用户好像不在服务区。

  何夕睡前看到时雨提了袋猫粮出门,估摸着她又是去和小区里的流浪猫厮混了。

  她拍拍脸清醒,向床头柜探了眼,看号码有个备注,不像骚扰来电,就替时雨接了起来。

  “喂……”

  “您好,是时小姐吧?我这边是XX医学院遗体接收站,关于您上次咨询的捐献事宜,想再和您确认一遍,请问……”

  何夕刚睡醒,大脑内存只有几兆,对方叽里咕噜的开场白瞬间撑爆了她的C盘。

  敏感词,像木马病毒般植入,滋蔓成灾。

  她双眼骤黯,寒声问。

  “……你刚说,你是哪儿的?”

  时雨输了密码开门,被怼脸而来的阴沉目光吓了一跳。

  她想当然地以为何夕闹起床气:“你不吃午饭就睡,现在该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喂猫,讲求雨露均沾。

  房子里开着最大档风的暖空调,何夕站在出风口下,色冷的脸庞却怎么也回不了温。

  “你忘带手机了。”

  何夕解开熄屏,调出通话记录的界面,然后有些含愤地将亮着的手机抛还给时雨。

  她们互设了对方的指纹解锁,但没想过会用在这种时候。

  她死盯着时雨为构思辩词而犯难的模样,心情乱成一锅粥。

  “何夕,那个……”

  “怎么回事。”她逐字咬重,眼周似沁血般漾红,“他说的遗体捐献,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何夕气时雨的欺瞒,更气她百密一疏,让自己揪出了纰漏。

  她宁愿时雨再瞒得好点,至少她们还能明面上开开心心地跨个年,而不是来一次两败俱伤的争吵。

  愁云将日照遮挡,一室落针可闻。

  时雨未尝不知,何夕心里绷着条脆而不坚的细弦,她把两人的每一天都像最后一天那样对待,如履薄冰,却装得心胸宽阔,就连爆发都压抑在零度以下,以规避失态。

  她面露一抹惭色,小心翼翼地说:“何夕,或许我能稍微解释下吗?”

  “……你说,我听。”何夕抱臂靠着一墙黑影,侧颜蒙灰,神态不清不楚。

  时雨慢声细语地坦白。

  “现阶段,医学界对蜉蝣症的研究一直没能取得什么有效的突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缺乏解剖所获的病理样本。那边的机构联系上我,就是希望……”

  话说七分满,她住了口,抬眸一瞥,遭逢何夕的直视。

  “我只在乎一件事。”她颤着眼说,“他们会把你还给我吗。”

  寒齿搓平了语调,问句的表象下隐含着答案。

  她想起那群穿白大褂的人,带何年乘上一辆不知驶往何处的车,将哥哥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存念抹消在不绝于口的礼赞声中。

  他们如出一口地告诉她,不能无理取闹,附声称颂的,才是好孩子。

  所以那天,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坏种。

  时雨垂掩眼帘道:“……不好说。”

  她瞒着何夕,正是出于对这一点的顾忌。

  留一块墓碑供人祭奠,骨灰撒入大海,浪迹萍踪。

  那是她死得其所的理想,却未必是何夕所期望的余生。

  屋内死静良久,暗角窜出一记冷哼。

  “呵,那就是不会了。”

  何夕捂着眼,深吸了口气,哑笑着吐掉。

  她抬脚往屋门外走,没有粗鲁地对时雨吼叫,只是动作沉滞地拂开那个无措的身影,请她“让一让”。

  时雨:“你去哪儿……”

  她本能地跟上去半步。

  室外寒温肆行,像一条湍急的冰河横亘她们之间。

  “时雨,求你给我点时间。我要和自己吵一架。”

  何夕低头丧气地与时雨擦肩,眼神空茫如荒山寂雪。

  “天黑了,我会回来,我保证。”

  电梯合上了轿厢门,下行到底楼。

  时雨独自回屋,关紧透风的门窗,蜷膝坐在空房的客厅中央,默默懊恼。

  她试着拨出黄新鸿的号码,却得到不住重复的腻烦电子音,高喧着“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又打给何夕,同是占线。

  仅差一个签字便能提交的申请表被紧捏在掌中,像锡纸遇火后急剧皱缩。

  时雨仰倒地上,叹着气阖闭涣然的眸。

  ……罢了,这样也好。

  都冷静冷静吧。

  日陨西谷,托一缕残魂召出万家灯火。

  路灯下,长椅上,心如槁木的离家者正冷眼望着太阳慷慨赴死。

  经过的师傅开导,她豁然许多,可仍有些抱屈。

  凭什么。

  她愤恨地默问道。

  他们救不了时雨,却妄求她去当一个分母,帮别人活下去?

  何夕怒起,一拳捶向“嘎吱吱”响的木头椅子,松拳时满手鲜红滚热,皮破血流。

  旧木板磨损开裂,还长了毛刺,她这拳正中下怀。

  “……”

  何夕表情微漠地甩了甩手背上的血,不再像从前那样大呼小叫,觉得不赶紧去医院会死。

  她走去最近的药店买碘酒和绷带,在销售员的指导下胡乱地做了些应急处理,把一只血次呼啦的手拾掇得顺眼。

  “总共多少钱?”

  “十五。”

  系统开机的那三十秒里,她设想了置顶消息的近百种可能。骂也好,怨也罢,她已做好了挨罚的准备。

  红底白字的数一个个涨在其他头像上,你争我夺地拼抢消息栏的席位。而她的玫瑰则像被毒哑了嗓子,杜口无言。

  心境是微妙的,既不能说失望,也谈不上幸喜。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么……

  手指一攥,纱布下的伤口便开始抽疼,绯红隐现。

  “小姐,你付款了吗?”店员礼貌提醒道。

  “哦,不好意思。”何夕忙点开二维码,“现在付了。”

  行人的过街信号灯剩二十秒转绿,车子纷纷提速驶过路口。

  近旁的红男绿女热议着如何纵情天明,她兴致寡薄地低着头,看业主群里@全员的公告。

  修路的机器掘坏了水管和电缆,导致整座小区停水停电。物业表示他们正在抢修,但水电的具体恢复时间未知。住户们怨声载道地刷屏说,自己快被冻毙了。

  何夕闯了个红灯,灼急地跑过两条繁街。

  “时雨——”

  她爬上黑漆麻乌的小高层,边咳呛边风风火火地跌进家门。

  “……何夕,”时雨裹着一张绒线毯,缩在门后的墙角,“我在这儿。”

  黝黯的环境里,她是最显目的亮橙色。

  何夕急急巴巴地认错:“抱歉,我看到消息太晚了,对、对不起……”

  她知道时雨体热却怕冷,和她恰好相反。

  “没事,我还挺抗冻的。”时雨微微哆嗦着笑道,“想着要等你,都忘了有‘冷’这回儿事了。”

  气氛被她笑得暖了些。

  “你手怎么伤了?”时雨问。

  何夕略惭:“……想找出气包,碰上个硬的。”

  “那会不会感染,去医院清个创吧。”

  “不用,小伤而已。况且这么冷的天,病毒细菌都冻死了。”

  六小时冷静期后,两人心有灵犀地将白天的争执暂且存档封禁。

  回天乏术的余命,已不许她们再将时间耗费在各执所见上。这怕是蜉蝣症所赐予的,最残忍的仁慈了。

  没水没电的家,一时半会儿待不了人。

  何夕:“要不,去爸妈那儿避避?”

  她买空了楼下小店的暖宝宝,把时雨打造成了移动的核反应堆。

  时雨:“跨年夜呢,不过了吗?”

  她不问也知,某人绝对在今夜谋划了惊喜。

  何夕删了备忘录里那份被毙掉的方案,说:“……也没什么好过的吧。”

  小县城不组织大型集会,跨年的味道淡如清汤寡水,意思不大。

  “可是我想过。”

  时雨赤诚地说。

  “和你。”

  被那双小鹿般清莹的杏眼盯得久了,何夕忽然茅塞顿开。

  她悟出自己制定的计划为什么会乏趣和梗塞了。

  因为何夕操之过急,钻了牛角尖,一个劲儿地考虑她想带时雨做什么,却全然忽视了当事人的想法。

  独揽大权的后果便是迷失初衷。幸好,她悬崖勒马,被及时拉了回来。

  何夕笑微微地舒气道。

  “好。你来安排吧,我听你的。”

  时雨提出的议程第一项,是填饱肚子。

  她们在路边小摊买了一人一半的烤红薯,边走边吃了一会儿,遇上天落小雨,遂就近躲到便利店里。

  长街微雨润如酥,淅淅雨幕中,巷角悬着的白炽灯若明若暗。

  何夕坐到玻璃窗前,小口嚼着焦脆甘甜的烤薯,有感而发道:“我想给这场雨起个名字。”

  “叫什么?”时雨将两份热好的便当摆上桌台。

  何夕顺嘴道:“时雨。”

  她说完便笑,素白的脸倏然红润。

  “重名了呢。”

  “不要紧,星星也有很多重名的。”

  别人都是给小行星命名,但何夕不懂天文学,所以另辟蹊径尝了尝鲜。

  同在店里避雨的还有位环卫工大爷,随身收音机正字正腔圆地播出本地电台的节目。

  何夕闲着没事,竖起耳朵听新闻,知悉了过几天会有一次人工降雪,且成功几率很大。

  她默然记下。

  时雨最近迷上了做手工。她用一双巧手和餐具包里的小张纸巾,对着网上的折纸教程,做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玫瑰。

  “好看吗?”纸花在她掌心盛放。

  何夕偏斜目光,凝注着时雨的笑影,一语双关:“好看。”

  “送你,要吗?”

  “要。”

  她虔诚地捧过花,将它滋养在离心最近的内口袋里。

  雨下不多时,悄然停当,玄青的空际薄云稀寥。

  出便利店百步,时雨心血来潮拉着何夕拐进了老屋破陋的胡同里。

  这里就像一个时代的遗迹——私拉的电线盘根错节,小广告和牛皮藓触目皆是,堂前檐下还留着燕子筑过的巢,已被风蚀得残朽。

  “时雨,你不知道晚上不可以抄小道吗……”

  虽然剡里的治安一向优越,可何夕还是忍不住脑补一些了杞人忧天的情节。

  夜雨初霁,无人小路,若照明再暗一点,就更适合拍犯罪惊悚片了。

  时雨心大:“别怕,不会有危险的。”

  她不认路,步子迈得却特爽快。

  “……这边刚才走过了。”何夕由着她拽自己乱走,绕得晕了便出声提醒,“我们好像在转圈圈。”

  时雨也发觉了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用导航吧。”说着去点APP。

  “不必麻烦了。”何夕和她换了个前后位,傲然自荐道,“我就是导航。”

  岔路口往左往右,何夕征询她的意见。

  “先往左,等下再返回来走一次右边。”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何夕爱昵地笑笑:“行。”

  屋檐“嘀嗒”落水,遮拦着转角那不好描述的声音。

  一对情侣刚亲得死去活来。

  情到浓时被人撞破,他们双双懵逼,心想是哪个脑子缺根筋的,半夜吃饱了撑的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散步。

  “打、打扰了,你们继续……”

  何夕闪电般回身,一手蒙住好奇宝宝的眼睛,把她圈在怀里拖远。

  “诶,何夕……”

  “小孩子不能看。”

  双脚着了地,时雨从何夕臂弯下挣出,挑眉弄眼地妩笑道:“……小、孩、子?”

  “……”何夕一掌拍在脑门上,暗嘲自己贵人多忘事。

  她忘了此人年方十九,驾龄十九,前科累累罄竹难书,是个十足的法外狂徒。

  这点小场面对她算得了什么。

  何夕红脸在前头引着路,时雨像个口香糖似的黏她脚跟后面,指东说西地问了些怪怪的话。

  “何夕,你接过吻吗?”

  她说得过于暧昧,惹何夕无意识地吮了下唇。

  “……没。”她憨实地回答,“妈妈说,初吻不能随便给。”

  时雨莞尔:“懂了。”

  这关乎风月的话题至此偃旗息鼓。

  可新的火种也在暗中滋生,等一粒火星付之一炬。

  走回大路前,时雨突然说,想玩什么童年回忆的“踩影子”。

  “赢家可以许一个愿,什么都不限。”

  她开出的丰厚奖励轻松把何夕钓上了钩。

  一局游戏定胜负。

  何夕原打的算盘是演一演再放海,却不料时雨一上来就玩真的,从容不迫地靠拢她,把人逼墙上,壁咚,盯紧,堵死,整套流程一呵而就,喝茶般易如反掌。

  “你输了。”

  时雨掠一眼拜倒她脚下的影子,笑着说。

  暗巷声寂,幽灯孤盏,凌杂的光线像为她覆上了流纹唇彩。

  嗜欲踩着明黄色的警戒线欲犯又止,迫使理智的残部鸣枪示警。

  谁说没有危险。

  她不就是最大的危险么。

  危在旦夕间,何夕竟歪打正着地辨识出了这对星眸的本貌——天真直率的勃勃野心,犹如出墙寻春的红杏,关不住,吹不折。

  近百摄氏度的目光,一寸寸地烙伤眉眼,鼻梁,最终停栖在秀润的唇上,似要将它灼穿。

  心跳像宇宙诞生之初的那场大爆炸,擂吹着开天辟地的阵仗,而烂俗偶像剧里的下一幕却迟迟不曾上演。

  寒冬深夜,她脊背竟热出了汗。

  不作为,已等同默许。

  然而不走运的是,外面没情商的脚步声,正往这边来。

  “噗呲。”

  时雨收敛欲息,气定神闲地退到安全距离,仿佛刚刚的紧急危机只是她耍耍把戏逗人玩。

  “这个愿望就先存着吧。”

  她竖起食指置与唇间,眯拢笑眼嘘声道。

  “但愿它不会过期。”

  微博热搜上,各大卫视买给自家晚会的词条打起了群架。时间越向午夜靠,流量战争越发白热化。

  朋友圈里也都是些声色犬马的众生相,看多了会审美疲劳。

  相较之下,身处剡里的她们就像进入了一个虚幻的平行世界。

  寒凛的夜色漆黑如墨,镇守着小城的宁和。

  城市中心早已随着新建的大商场向城南一带迁移,曾风光无限的闹市没落得像穷乡僻壤。车流稀稀拉拉,人也凑不成群。

  清流潺潺淌过这座城的中轴线,探看沦丧中的旧日物语。

  这条水道比江稍窄,比河略宽,叫法更是别致,名字里带个“溪”字。不过剡里人习惯了把它归入“江川”之属,造公园的时候直引“江滨”一词题石碑。

  时雨杵在桥洞下的贩卖机前,望眼欲穿地看着她以前馋过的那个果酒牌子出了新的口味。

  “何夕,”她眨眨楚楚动人的眼,恳求道,“我喝一口行不行?我发誓不会酒后乱性。”

  她倒替她想得周到。

  “乱什么乱,脑子里净装些黄色废料。”何夕勾拢两指的骨关节,在她额前虚晃几下,没忍敲下去,“想喝就喝点,反正医生也没说忌酒。”

  时雨笑不自禁。

  “嘿嘿,何夕你最好了。你也来一罐吗?”

  “不了,我喝果汁。总得有个醒着的吧,省得明天出一个博人眼球的标题党,叫‘路有冻死骨’。”

  “有道理。那我得敞开肚皮喝,高低有你看着,我放心。”

  “喂喂,不带临时变卦的啊……”

  ……

  果香酒气搀进夜风里飘走。

  干了几杯后,时雨醉态初显。

  她诗兴大发地吟了一首“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紧接着就把自己发过的誓束之高阁,腆着脸皮上何夕那儿沾花惹草。

  “好喝……”

  她挂在人脖子上,脚尖一踮一踮,跳着乱步探戈。

  “要是孟婆汤用这个替,我立马强饮三大白。”

  清扬的笑声透人心扉。

  何夕腾出左手扶稳时雨的腰肢,意味深长道:“就不能不喝吗,孟婆汤?”

  她对如果和未定的事,不抱多少希冀。

  “不喝怎么有来生?”时雨憨憨歪头,“没有来生,还怎么和你一起?”

  “来生……”何夕默念着这个虚无缥缈的名词,心上一张创可贴忽地松脱,“但,我这辈子就已经找不到你了。”

  一旦签署了遗体捐献协议,时雨就会像哥哥一样,再回不来了。

  可既然她不在那儿,何夕又该从何找起。

  “无私”与“自私”,一字之差,她骗不了自己阔达。

  “时雨……”

  何夕苦笑道。

  “我很讨人厌吧。”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井井有条的大人呢。”

  懂事点,这三个字她听得够多,耳朵快长出茧子。

  人人都看得到彼得潘的幼稚、娇纵、顽冥不灵,却不知道她有多憎恨那个被缚死在袋子里,无计可施,只会愤世嫉俗的灵魂。

  旁人有多厌恶她,她翻倍厌恶自己。

  在时雨出现前,何夕认定了孤独终老就是她的应得下场。

  那么,以后呢。

  她们维持着一个相当亲密的姿势,相顾着沉默许久。

  手表表针响过几轮,她听得时雨声息柔婉地开口,说。

  “长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慢慢来,没关系,我等。”

  一抹粲笑,勾绘何夕眸中的影迹。

  “但是啊何夕……我不希望你是什么大人。”

  时雨醉眼朦胧地看她,双瞳剪水,如漪如漾。

  “我希望你是你,而且,只是你。”

  “这样就很好。”

  月明星稀,晚霜沁凉。

  大桥上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女孩子漫步夜游。

  时雨撑开宽大的面包服,像只企鹅般左摇右晃,沿着盲道同手同脚走正步,高唱脍炙人口的粤语歌。

  她从《喜帖街》唱串到《富士山下》,唱那句“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口胡接上“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调子跑到银河系开外,歌声依然朗朗动听。

  何夕笑吟吟地在一旁跟拍录像,自编歌词为时雨和声。她悄悄记下,到时要剪出音轨当闹铃,听它个百八十遍再起床。

  零点钟响的前五分钟,她们坐上江边大坝的草坪。

  两岸沉寐时,江水静静地流向新一年。

  十、九、八、七、六、五……

  在远郊方向,全城唯一的烟花燃起,像一颗倒放的流星,升空,吐绽,消泯于永恒中。

  “时雨,你看……”

  何夕指到一半,发现左肩上靠了颗脑袋。

  女孩吐息轻淡,笑得有点傻乎乎的,貌似做了什么妙不可言的梦。

  “害,还说要跨年呢,真的是……”

  “够不可思议的。”

  何夕边笑说,边将手机调至自拍模式。

  她搂着时雨摆好pose,调整最佳的背景和光线,接着看向镜头中自己依贴在旁人脸侧的那抹淡笑,轻轻按下了快门。

  “新年快乐。”

  一句现学的粤语,念得声怯且不甚地道,却将今生的万语千言,都说与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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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来晚哩(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