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顾宴舟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推着贺清元笑声道：“快些去吧，你家小辈怕是要饿昏了。”
话音落下后他不再出声，保持不知所措的沉默。
顾宴舟侧头看向别处，紧握手中的肉包。
他低下头，闷声啃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侧终于传来起身的脚步，他才敢停下嘴上的动作，偷偷看了一眼贺清元离去的背影。
彼时直挺的腰背现下竟有些无力，贺清元垂肩弯腰一步一顿，想要回头却犹豫不决，几步的距离竟让他走出了一刻钟的时间。
当他将手上的包子交到莫有情等人的手中时，刚刚热过的包子早已经凉透了。
“师，师叔，”莫有情看到贺清元手中的幻影箭，小声试探问道，“我们……也想吃热包子。”
贺清元这才回神，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说了什么，便张嘴问道：“情儿，你说什么？”
何思君怕贺清元责怪莫有情，便站出来回话，“师尊，没什么事。”
贺清元点点头，心情沉重地走了。
他坐在火堆旁，百般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幻影箭。
期间，他也会抬头偷看顾宴舟。但每一次，都会得到对方躲避的眼神。
他眼中的星光逐渐暗淡，心中的自责愈积愈深。
“师叔那是怎么了？”莫有情往赵霖希的手中塞进一个肉包，随后坐到何思君的身边小声问道。
“貌似，”何思君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貌似那位顾侠士并不喜欢师尊。”
小妖们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两人身后，解释道：“我们主上要是喜欢上那个冷脸怪才是真的怪了！”
“是啊是啊，那冷面剑修可是将我们主上一剑穿心，毫不留情啊！”有小妖附和道。
“当真？”何思君双目圆瞪。
莫有情对着何思君点点头，说道：“那时你还没入师门，自然不知。不过……我倒是听有一些秘闻。”
她勾手示意众人接近，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听我师尊说啊，师叔曾抱着顾烨的尸身与众仙门对峙，不肯将顾烨的尸身交于他人……”
她看向贺清元，再次低下声音，“听师尊说，顾烨的尸身被师叔带回了清宁宗，就放在……”
“放在哪里了？”顾宴舟早就注意到这□□头接耳的小辈，放出巫月蝶从头到尾听了一遍，竟然还有意外的发现。
巫月蝶停在何思君的肩膀上，发出顾宴舟的声音，“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莫有情略过何思君肩上的巫月蝶，将目光停留在远处的顾宴舟身上，她稍显紧张，看着顾宴舟不自然地点头回应。
顾宴舟打了一个响指，将远处的巫月蝶召了回来。
他弹动指尖，似在逗弄上面的巫月。嘴角微微勾起，向远处的莫有情回应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心中欣喜万分。他的肉身既然未毁，那么，脱离这具病弱的身体便指日可待。
不过，这冷面怪竟然保下了自己的肉/身？
顾宴舟心中想着，抬眼偷偷看向火堆旁的贺清元。
贺清元仍旧低着头把弄手中的幻影箭。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垂的眼眸毫无波动，仿佛一滩静夜死水。
顾宴舟实在好奇贺清元在想些什么，便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原来，如谪仙般的拂云仙尊竟然还会有烦心事？
贺清元察觉到顾宴舟的视线，低垂的头颅突然挺起，他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顾宴舟。
眸中深潭荡起一层涟漪，他定定看着顾宴舟，不敢出声，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敢用写满深情的眸底诉说情思。
顾宴舟看着贺清元有些出神，这是他不曾得到过的回应。
他侧头躲过贺清元的目光，低头念着，“或许，真的是我太过贪心。”
他叹口气后，双手撑地艰难站起，招了招身边的小妖，在它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
贺清元见他有了动作，急忙起身想要上前帮助。
顾宴舟伸出手阻挡，示意贺清元不用再往前，他拱手弯腰说道：“劳烦仙尊止步，顾宴舟告辞了。”
“你去哪？”贺清元焦急喊出声。
“……”顾宴舟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后说道：“南疆，无主之地。”
“你伤还没好，要不然再等等……”贺清元上前一步，伸出的手滞留在半空，稍显无措。
顾宴舟攥紧衣角，缓缓出声：“就不劳烦拂云仙尊费心了。”
贺清元仍不死心，他继续说道：“你心神不稳，去南疆无主之地乃是死路一条，不如随我回清宁宗，我会帮你稳……”
“够了，”顾宴舟打断贺清元，“我自有我的去处。如若拂云仙君不放心我这魔头想要杀我，动手便是。”
话音落下，小妖们又围了上来。它们将顾宴舟护在中间，死盯着贺清元。
双方陷入僵局……
“既然如此，告辞。”顾宴舟看出贺清元不想动手，便趁机提出离开。
贺清元没再阻拦，目送顾宴舟远去。
赵霖希从贺清元的身边跑过，恍然若失般追了上去。
莫有情带着何思君紧跟赵霖希走上前来，立在贺清元的身后，不解道：“师叔，当真不追？”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何思君，对他使了一个眼神。
何思君立刻会意，出声劝道：“人人都说，好女儿怕难缠的郎。师尊莫要放弃！”
贺清元喃喃道：“怕是，他会怪我……”
悠长的话音在氤氲云气中起伏，飘入顾宴舟的耳中。他强忍着没有回头。
暴雨初歇，空气中的水汽还没有散去。天晚露寒，顾宴舟的眉眼被雾气打湿，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衣。
金羽蛇雕跑上前告知，“主上，后面有个臭脸修士一直跟着，”
顾宴舟回头查看，看到队伍后方不远处的赵霖希。
“随便他吧，”顾宴舟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呼出的白气带起他微颤的声音，“天太冷了，要抓紧找个住处。”
山间小路泥泞不堪，顾宴舟无处落脚只得骑行在白虎的背上。
一人众妖浩浩汤汤往山下奔走，行至酒庄门口时，天已大黑。
庄中的美酒仍旧飘香，禁闭的院门之外是挂着一盏油灯的茶摊子，不断有火星从摊子上的炉灶中冒出。
“主上，”黑毛猩猩揉了揉发响的肚皮，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胃口大没吃饱……”
顾宴舟急忙去摸身上的钱袋，发现东西还在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丢。”
他小心摩挲钱袋上的山茶花纹，低声念道：“还好……没丢。”
“啊！”黑毛猩猩尖声喊叫：“杀人啦！”
顾宴舟猛然抬头，发现黑毛猩猩早已跑到前方的茶摊子上，并将灶台上的锅盖掀开。
它浑身颤抖，满脸惊恐地盯着锅中的什么东西，手中的锅盖也在此时落地砸出沉闷的声响。
“发生什么事情了！”顾宴舟着急大喊，他俯身轻拍白虎的侧颈，示意它往前走，“快！”
黑毛猩猩这才缓过神来，它迈开步子着急地往顾宴舟的身边奔，第一步便将落在地上的木质锅盖踩碎了。
它伸开手臂拦住想要上前查看的顾宴舟，喘着粗气喊道：“主上，别过去！”
“有死人！”它咽了一口气后艰难地说道。
顾宴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挺直身躯试探着将视线投了过去。
一团花白入眼。
“是谁！”顾宴舟的心中有些着急，从白虎的背上跳下。
周边的小妖见状急忙去搀扶因站不稳单膝跪地的顾宴舟。
“主上？”担忧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从顾宴舟的身后发出。
“我没事，”顾宴舟顾不得腿上的伤，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黑毛猩猩侧身避让不敢再拦，它招手示意后面的小妖跟上。
锅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顾宴舟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浑身无力，靠在灶台苦苦支撑。
“怎，怎么会这样，”他看着锅中早已肿胀发白的面孔，声音越发颤抖，“茶摊老板……”
顾宴舟身后的小妖也看清了面前的景象，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日正午还慈祥和善的茶摊老板，此时不知被何人割断了脖子，放在灶台铁锅中清蒸！
突如其来的惊恐过后是对周边坏境极度的敏感和紧张。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碰撞划破静谧的夜空，惊起顾宴舟一行人。
小妖们护着顾宴舟报团后缩，盯着声音的方向——酒庄大门瑟瑟发抖。
“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顾宴舟面带愤怒，双手交叉召出巫月蝶。
他目光坚定，咬破食指触发血咒。
一瞬间，整个酒庄被血红色的粉尘包裹。
血色的穹顶扣在酒庄上方，源源不断上升粉尘开始集聚，凝成一只巨大的血巫蝶。
顾宴舟是这场法阵的中心，他为了支撑这场法阵几乎耗尽了体内的灵力。
喉中的血腥警告他的身体已经透支，但他为了不让身后的小妖看出异样，一次又一次将喉头苦腥的污血咽下。
血咒乃是绝杀阵，他只需撑到凶手露头的那一刻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