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错金银玉>第16章

  【“我没赌”】

  怀金从自己家的床上醒来,摸到床头柜上的手表,恰好是六时半,对于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来说,这个点已经很迟的。

  深秋的清晨,玻璃窗面上已经起一层薄薄的白霜。而窗子外阴蒙蒙的,说亮也不亮,总之看不着阳光。他摸黑起身,往光溜溜的膀子上套了件棉褂子,拉了电灯,又回头去望着旁边的人。先凑近枕头边叫了几声白银,然而那人动也不动,只一头乌黑茂密的秀发在软枕上散开。直到怀金轻手摸他,他才吱吱嗯嗯地应了。

  白银却伸出胳膊,反手把他往外推了推。“你烦不烦?这才几点啊,天又没亮,我困着呢。”

  怀金倒不生气,摸上那张嫩滑的胳膊,又帮他理着头发,乐呵道:“没叫你起床、我是想跟你说,我现在得去厂子那头一趟,不过十二点前就能回来吃饭。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

  “什么都行……你要去厂子?”

  一听到这个,本还睡眼朦胧的白银突然清醒。他立刻从棉被里探出身,充满痕迹却依旧白皙的成熟身躯顿时显露,那被窝里淤积了一夜的淫秽气味也随着缓缓弥散。

  还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怀金刚凑上去想吻他额头,却被白银转身闪过了。

  “我也跟你一块出门。”白银伸手从另一头的柜子上取了内衣,就要往头上套。“我那二弟弟夫妻俩,自从上次之后,两人都不见了影,李家的管事也找到了我这,说现在家里头跟运输厂都是一团乱。也报了警,但明天可是第七天。”

  李怀金本心情不错,但听到白银提到那个猥荡的男人,不觉皱起眉。他用力把白银按了回去,还抢了他没套上的内衣,随手扔了老远的。

  “要你瞎操心什么?那家子就没别人了?”

  “可我到底还是李家的人啊?”白银又立马坐起来,胸口两团形状饱满又圆润、柔软如水袋一样垂坠着的乳肉随着身体晃悠着,看得怀金不免口唇干涩。

  “他家就这么两个儿子,这大儿子殁了,上头又就一个痴傻的老太太,再往下呢,我那二弟媳只剩了一个几岁的小儿。”

  白银突然钻进他的怀里一把搂住他的腰,又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

  “要是我二弟那夫妻俩有个什么万一……那李家的东西岂不都全落在我手上?你说我这是瞎操什么心呢?”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要是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太过积极,显得我真是路人皆知了。我还是继续睡懒觉去吧。”

  “……你那日在灵堂上,明明受了李明新那种诋毁,又故意往他跟前贴,就是想要李家的钱吗?”

  “李家是商贾,虽如今生意不如以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了这点钱,他们还拿得出什么?”

  白银察觉到怀金的语气不似刚刚热情,于是他仰起头,冲他微微笑。

  “况且,那是我丈夫本就应得的。”

  “丈夫”这两个字如同利刃,顿时深深扎进了怀金的胸口。这几日,虽然白银非但不拒绝他,甚至主动前来温缠,却总是睡完了就跑,让他心里觉得怪怪的。搞得自己好像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情夫一样。

  他想着想着,现在也就没了什么继续纠缠的心思。白银没拦他,任由他板着一张脸把自己推开,嘴角带着若无其事地笑。

  怀金穿好衣服推门准备出去时,白银又开口叫住了他。

  “不然你给我带点酥梨吧,砀山酥梨。你老喜欢往我嘴里射你那玩意,又苦又涩得不行,搞得我最近喉咙一直很不舒服。”

  怀金看了看他,倒是点点头。

  “好,我给你带,回来给你炖梨汤。”

  这种天气温暖的棉被,的确让人留恋。更何况昨天几乎折腾了一宿,他约莫自己三四点钟才睡过去。以前只知道这档子事会令人着迷,没想过,却又这么令人上瘾,仿佛自己的身体天生就是用来承欢似的……白银从懂事开始,就痛恨过自己下半身为什么长得那么畸形。就连普通的坤泽也比不上。他既不能像男人,也不能完全把自己当女人。即便结了婚,那所谓的“丈夫”还不肯来碰他,搞得好像整个世上都没有地方愿意容纳他似的。

  但他现在倒是想明白了,既然别人不容纳他,只要他自己愿意爱惜自己身体就行。而且李怀金平时虽然对自己嘴臭,唯独在性事方面倒是个温顺的。从酒店那晚到现在第七天,白银便没怎么出过门,不是在自己家就是李怀金的床上。每晚都过得极其淫靡,虽然其实很快就熟悉那些动作了。但只要发出不对的声音,他就会立刻停下来问是不是弄得他不舒服。

  不过或许,也只是对方无奈之下的一丁点垂怜。白银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蒙着头,嗅着怀金的味道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模模糊糊之中,他听见了房里的某个角落传来轻微的响动。那声音又被放得越来越大,似乎就在他身边了。

  他被吵醒后露出头,一睁开眼,就看着蹲在床头柜前找什么的男人。他盯着那人看了很久,那人却只顾着翻箱倒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怀玉?”

  比起没注意到,那人的反应更像是完全没想到床上还会有其他人,被白银吓得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白银皱起了眉,看见他手里还抓着一把钱。

  “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怀玉连忙把两只手都藏在身后,握不住的钞票又从他指缝里漏了出来。他不小心对上白银的视线时,本想立刻把头转向一边,却不禁被他坐起后露出满是痕迹的胸口吸引了。

  “我……就是拿点钱。”

  “这柜子里的是你哥哥的钱,你要拿是没问题……可你有跟他打过招呼吗?”

  “我们兄弟俩不分什么你我彼此的,他的钱也是我的钱。”

  “既然如此,那你鬼鬼祟祟的样子是为什么?”

  白银眼神如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涨红的脸和脖子。想不到李怀玉一边避着他的眼睛,又一边低下头小声反问:“你才是……你怎么会在我哥的床上?”

  “……我还以为你是个有眼力见的,不会问这个呢。”

  他沉着脸,几乎面无表情。又盯着怀玉的脚边看。

  “你踩在我衣服上了。”

  怀玉这才低头,发现自己鞋子底下踩的是条白色的丝袜。这二楼卧室的木地板上铺了哥哥喜欢的地毯,本应是要脱鞋,哥哥才许能进来。但怀玉今天实在是太紧张了,就这样穿着鞋,那条胸衣上被他踩出了鞋印。他连忙想弯腰去捡,手里的钱这回也跟着哗啦啦全落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人生中没有这么狼狈过,恨不得立马钻进地板缝里。这回连头抬也不敢抬,良久,只能听到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怀玉,你想要你自己家的钱,我自然是无法阻碍你什么。怀金说他中午前就会回来,我觉得还是跟他打声招呼吧。”

  “别!别!只有这个,别……千万别让我哥知道!”

  哥哥的名字宛如恶鬼。一提起他,怀玉吓得整个人抖如筛糠。

  “那你告诉我,你突然要钱做什么?”

  他斗着胆子偷看了眼白银,那人已经披了件绸缎睡衣,在床边跷腿坐着,斜视着低声质问他。这副模样,简直跟哥哥生气时如出一辙……怀玉一时之间,没办法把他和那天温柔乖顺地靠在自己怀里跳舞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我是要……”

  见他吞吞吐吐,半天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白银只好叹气道:“你哥说那晚之后…就一直没找到过你,你在学校的同窗只说你去了朋友家,什么朋友能容你住七天?”

  说罢,白银紧蹙着眉,把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又捏着鼻子说道:

  可他面对着白银的逼问,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白银见他紧闭着嘴巴,沉默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你去赌了?”

  怀玉拼命摇头:“没、没赌!我……只是朋友在一起打了麻将。”

  “你输了多少?”

  怀玉犹豫了半天,白银却咄咄逼人。他迫不得已只好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百?……两千?”

  白银见他依旧不敢点头,本来觉得,只是打个麻将而已,输两千块,已经算足够离谱的了。

  他突然跟着心里凉了大半截,猛地站起来。

  “……你输了两万?”

  李怀玉这才用力吞咽着口水,把手收了回去。

  “怀玉!你…你跟什么朋友打的麻将?一局打了多大?能在七天里输两万块钱呢?!是不是还玩了别的!”

  “还玩…玩了骰子。”

  开始确实只是一群人在一起打了麻将,怀玉不是第一次搓麻将。头两天不知为什么,手气特别好,赢了越来越多的钱令他有些忘乎所以,甚至兴奋到连那天不小心撞见哥哥和白银的事情也抛之脑后。那群人却一面恭维他,一面说既然李少爷手气这么好,还不如去玩押宝开骰子来得更快。

  “你……还敢说这不是去赌吗?!”

  白银咬了咬牙。

  “……怀玉,你知道原本齐家的这房子,外加这么大一座院子,你哥是花了多少钱买下的?五千块,这五千块还只是没算上税的纯粹房款。这首都里,有很多普通人,就算辛勤工作几十年也难以买得了这样的房子。你却在七天之内把四栋这样的房子全拱手砸给赌馆了!”

  白银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赌鬼。

  他曾有个很是和蔼的三叔,在白氏药馆当了十几年的账房。某天突然染上了赌瘾,偷偷挪用了不少铺子里账款。最开始父亲还把钱给补上,又用自己的存款替他还了债。本意希望三叔能戒赌,可没想到短短一周后,他又一次动了账款,数目甚至比上一次更大。

  最后父亲逼不得已,不得不将自己同母的亲弟弟净身出户。却因为讨债的逼上了门,逼得三婶抱着三岁的儿子跳江自杀。把这一切缘由都归根于白银的父亲不肯拿钱,见死不救。怀恨在心的三叔便趁着上元节家中多放置了一些纸灯笼,点了把火烧着了白银父亲的屋子,想跟他同归于尽。

  虽然父亲当初救了回来。但却在白银成婚后还没半年,又因为那次火灾造成的肺部感染过世了。那三叔从自己会笑着抱他去玩的长辈,变成恨不得杀光他全家而面目可憎的恶鬼,也不过只花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白银一想到那些,不免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怀玉的鼻尖恨恨道:

  “你要是我亲弟弟,我早就一巴掌甩在你脸上了。”

  “只是弟弟而已吗?”

  怀玉此时抬头盯着他,声音里有说不出的苦涩。白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气焰顿时消下去了一半。

  “你……”

  “我知道,我是不如我不如我哥。我没他有胆量,也没他那个脾性。我的婚事都被他拿捏得死死的,美名其曰都是为了我好。最后我喜欢的人也变成了他的。可我连忤逆他都做不到。”

  “……怀玉。”

  白银见他,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的模样、心里突然五味杂陈。合拢了手指眼看着就要触及他的脸。却被他侧身躲开了。怀玉看着那只对自己扑空的手,又自嘲般哼笑一声。

  “但我还没同意呢。白哥哥,您只是跟我哥睡了几次,这还没当上我家嫂兄,眼下就巴不得训起我来了?您这是——”

  这回,打在李怀玉脸上的,倒不是巴掌那么简单的事。他鼻梁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鼻腔又疼又酸,接着有什么东西痒痒的,立刻从里头流了出来。他捂着流着血的鼻子,看着白银转过去后发抖的肩头,才回过神自己说了些什么。

  “白、白银。”

  他又连忙手忙脚乱地想要道歉,却因为自己满手的血不敢碰他,生怕染脏了他那身白净的绸缎睡衣。

  “白银,对不起,我知道的,我你那天是……”他的话却被那人伸手打住了。

  “……你先下楼,去厅堂等我,容我换身衣服。”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