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岑思琪作业时岑晞的心情还很好, 一个小时不到,岑宛喊她们出来喝汤时,岑晞脸上像是懵了一层灰雾, 阴沉沉的。
岑宛将银耳汤端到她跟前,抬眸瞧了眼, 又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女儿, 轻声问:“你是不是没好好学, 惹你小姨生气了?”
“没啊,今晚的题我都会, 上次苏老师来家里时已经帮我辅导过了, 很简单。”岑思琪趴在桌子上喝汤, 时不时拿余光瞄一眼默不作声的岑晞。
“苏老师?”岑晞听岑宛提到苏清瑶,眼中终于有了光,她仔细端详岑宛,问:“她又来家访了?”
“哪有, 一个学期只家访一次, 哪有jsg这么频繁?”岑宛漫不经心地解释, 她在岑晞对面坐下,舀了一勺汤喝,“苏老师挺负责的,课外活动经常给孩子辅导功课, 有时候我接思琪晚了,她也会帮着照看。我为了表达感谢,前些天请她来家里吃了顿饭。”
“哦。”岑晞点点头, 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银耳汤, 舀了些送入口中,浓眉微蹙。
平时在外面习惯了伪装, 这会儿在家里,自己姐姐面前,岑晞便没了掩饰的心思。岑宛一双眼睛都盯着她,窥见她上扬的唇角有着几分僵硬,不禁问:“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吗?”
“没,工作挺顺利。”岑晞低着头,手里的汤匙搅拌着碗里的汤,热气一点点消散,就像她眼里的光一样,越来越暗淡。
“姐······”岑晞犹豫着,想要开口时想到身边还有小朋友在,偏头看一眼岑思琪,小家伙大概是饿了,狼吞虎咽的,她出神的功夫,岑思琪的碗已经见了底。
“还喝吗?”岑晞问。
“不喝了,饱了。”岑思琪故意将嘴巴凑到岑宛的跟前,让她替自己擦擦嘴巴,才满意地跳下椅子,跑去卧室写作业。
“怎么了?你有事要说?”确认女儿卧室的房门已关紧,岑宛这才起身走到岑晞身旁坐下。
“姐,当初你和姓路的恋爱时,是什么感觉?”时间过去那么久,岑晞觉得姐姐心里的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所以才试探着询问。
“什么感觉?”岑宛喃喃。她缓缓垂眸,目光注视着她已经渐渐留长的指甲,经过细致地修剪,弧度圆圆,薄而粉透,“说不上来,一开始我不太喜欢她的纠缠,整日躲着她。后来,不知不觉习惯了她的存在,有一日她没有等在舞蹈学校门口,我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点失落。再看到她与其他女孩子嬉闹,我的心里会不舒服。”
“哪种不舒服?”岑晞追问。
岑宛轻抿唇,陷入思考,“心里堵得慌,又很气愤,很想冲过去打她。”说着说着,岑宛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颊樱红遍布。
岑晞也跟着笑,“那你可舍不得。”
在两人的笑声里,岑晞逐渐陷入沉思。刚刚姐姐的描述,她其实也有,就在最近,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她会喜欢苏清涵吗?
这种想法一蹦出来,岑晞就立刻摇头否定。苏清涵可不是好惹的,那个女人对感情太过执着,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不然谁会愿意和一个替身演戏演上瘾?
她只不过是个替身,千万不可以越了轨,不然她会死得很惨。替代品终有一日会被更贴切的替代品替换掉,向来理智的岑晞不可能愚蠢到甘愿一辈子做一个人的替身。
尤其是见证了苏清涵如何“痴情”的情况下,她就更不可能跳进深渊了。
“无缘无故怎么想起来问我和路婧彤的事了?”岑宛的声音将岑晞拉回现实,她轻咳两声,解释,“没,前两天遇到她,看她和苏清涵似乎相处得不太好,所以随口问问。”
“哦。”岑宛看一眼岑晞碗里没怎么动的银耳汤,催促她,“快趁热喝,别凉了。”
“姐,你······应该不会再吃回头草了吧?”路婧彤最后落得孤苦伶仃一人是迟早的事,即使没有她的掺和,苏清涵也不会要她。
岑晞担心路婧彤如果回头找她姐姐,岑宛会一时心软。
岑晞苦恼地揉眉,她们明明是两姐妹,怎么性格差距会这么大?如果她能将自己的冷静自持分一些给姐姐,或许岑宛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情伤了。
不轻易动情,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岑晞一直坚信这个道理,并坚持至今。
岑宛闻言神情不自然地站起身收拾桌上的餐具,支吾道:“我和她早就成为过去了,她过得如何, 是不是开心,都与我无关。”岑宛端着碗筷往厨房走,背对着岑晞时,她轻咬嘴唇,仿佛生怕从心底里跃上来的苦涩被谁窥见。
岑宛承认,路婧彤过得不如意,她会心疼,只是强迫自己不去在乎罢了。
她总不能低贱到尘埃里。
晚上岑晞洗漱躺在床上休息,熊颖初见岑晞一直没回复她消息,不死心地又给她发来几张图片,是苏清涵与尹知夏在KTV包厢对唱的画面,看两人互看的眼神,浓情蜜蜜,难舍难分的模样。岑晞轻哼了声,喟叹:她们不在一起,真是可惜了。
将手机扔在一边,岑晞阖眸准备休息。往常着床就能一秒入睡的她,今晚却格外清醒。她一闭眼,脑海中尽是苏清涵与尹知夏互动的画面,和谐到让人羡慕。
岑晞努力克制自己,呼吸声越来越沉闷,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得吓人。
岑晞猛地坐起身,拿起手机给苏清涵发消息:【怎么办,想你想得难以入睡。】
既然苏清涵扰得她彻夜难眠,岑晞也不能让她好过了。一连发了几条类似挑逗人的话,她不相信苏清涵会看不到。
果然,苏清涵唱完一首歌与尹知夏坐到沙发上时,熊颖初提醒她,“你手机响了,震动了很多次,怕不是有重要的人找你?”
“是吗?”苏清涵拿起手机,见是岑晞的消息时她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尹知夏,对方恰好在看她,苏清涵心里一紧,起身往门口走,“我去趟洗手间。”
“谁啊,这么重要,在这儿不方便回复吗?”熊颖初端起酒杯喝了口,似笑非笑地看她。
“一个客户,大概有什么急事,我出去回复下。”苏清涵狠狠瞪了眼想看热闹的熊颖初,而后才微笑着对尹知夏解释,“我马上回来,姐你先坐一会儿。”
“嗯,你去吧。把风衣披上,别着凉。”尹知夏回她温柔的笑,不忘叮嘱她。
“知道了。”苏清涵心里一暖,乖巧地拿起风衣在尹知夏跟前穿好。
出了包厢,苏清涵走到长廊的尽头,看四处静寂,她倚靠着墙给岑晞打去电话。
这人今晚也不知在发什么疯,忽然给她发那么多暗含“勾引”的话,苏清涵没注意,当着尹知夏的面看了眼,心跳跃动两下,浑身燥热,好在她会掩饰。
尹知夏在国内不知道会待多久,但她始终已经结婚,是别人的妻子,苏清涵即便再喜欢,也只能手在心里,不能再有过分逾越的想法,但是岑晞不同,她是苏清涵好容易找到的替身,而且是个很会演戏的替身,苏清涵怎么舍得怠慢了她呢?
电话拨通过去,岑晞并没有及时接听,苏清涵含笑耐心等待。她知道这是岑晞玩的把戏,故意掉她的胃口呢。
“喂,对不起,刚刚洗完澡,出来听到电话响声就接了。”岑晞粗喘着气,微不可查的轻哼声似江南烟雨般温柔细腻。
苏清涵攥紧手机,温和回应,“没关系,如果没等到你的接听,我会继续打给你的。”
“是吗?”岑晞撇撇嘴,有正主陪着还有闲工夫来陪她?谁信呢。
“当然。”苏清涵声音稍低,问:“想我了?”
“是啊,想你想得浑身燥热,所以才去冲澡让自己清醒一下。”岑晞端起床头的水杯喝水润嗓,问:“你呢?还没睡吗?”
“我在外面呢,还没回家。”廊道内有人经过,苏清涵侧过身手捂住手机听筒。
“还没回家吗?都快凌晨了,你还在外面玩吗?和谁啊?”岑晞表现出惊讶的语气,明知故问道。
“和一位老友,许久未见了,所以才会玩到这么晚。”苏清涵也没有隐瞒她,尹知夏的确是她一位老友知己。
岑晞指尖瞧着杯壁,她故作体贴的声音道:“这样啊,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啊,我刚好出来透透气。”苏清涵发觉今晚的岑晞格外与众不同,她好久没对自己露出如此温顺的模样了,体贴到让人心疼。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的确舍不得此刻抛下岑晞,让她独自彻夜难眠。
“清涵······”岑晞的尾音能拐到山路十八弯里去,酥酥软软的,苏清涵感觉她的心都跟着酥软起来,身体忍不住再次靠向墙壁。
“嗯?怎么啦?”苏清涵温声询问,唇角的笑容似水潺潺在酒窝内。她今晚心情好,看夜空中孤冷的月都觉得美妙绝伦。
苏清涵只以为是尹知夏在的缘故。
“想你能多陪陪我。”岑晞侧躺着,嘤咛,“更想你哄我入睡,可以吗?”
岑晞很少在深夜黏着她,苏清涵走下楼梯,穿过一楼大厅,踏出门外时,淡淡的桂花香沁入心jsg脾,苏清涵轻呼口气,询问道:“给你唱首歌?”
仔细回想,她听过岑晞唱歌,动人心弦。但是岑晞似乎从没有听她唱过歌。回想起尹知夏合唱时,尹知夏轻轻握住她的手,苏清涵眼波流转,心跳怦然。
尹知夏这次回来,似乎更愿意与她亲近了。
“好,你想唱什么?”岑晞打断苏清涵的思绪,“《小酒窝》会吗?”
苏清涵为难地皱眉,“没听过,不过如果你想听,等我学会了唱给你听。”
“好吧。”岑晞的声音稍显低落,“那你会唱什么?”她在赌苏清涵的耐心能支撑几首歌的时间。
她就不相信苏清涵舍得丢下尹知夏来陪她。
“《片片枫叶情》可以吗?”苏清涵征询着岑晞的意见。
“好啊。”将耳机往耳朵里塞了塞,岑晞闭着眼睛躺好。
苏清涵的气质与声音,的确很适合这首歌,深情款款。如果苏清涵是唱给尹知夏的,岑晞都能想象出苏清涵眼眶微红,热泪盈眶的画面。
可惜,她唱错了人。
不知苏清涵唱了几首歌,岑晞眼皮都在打架了,她却仍旧强撑着,硬是让苏清涵又为她唱了两首歌,才肯挂电话。
她不得不承认,论耐心,苏清涵比她强。
电话挂断前,岑晞对着手机给了苏清涵一个吻。秋夜微冷,苏清涵盯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发了会儿呆,才含笑转身回包厢。
“去洗手间这么久?”熊颖初见苏清涵回来,不怀好意地打量起她来,看苏清涵面若桃红,嘴角向上勾着,比吃了蜜还甜,好奇地问:“你这是有艳遇了?”
苏清涵在两人之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才腾出空来瞪向熊颖初。
她可没打算回答熊颖初这么无聊的问题。
“阿初,别开这种玩笑,清涵脸皮薄。”尹知夏护着她帮她说话,惹得熊颖初目瞪口呆。
“她脸皮薄?”熊颖初手指着淡定自若的苏清涵,瞠目,“她要是脸皮薄,那全天下就没有厚脸皮的人了。”
尹知夏压下熊颖初的手,偏头问苏清涵,“怎么样?问题都处理好了吗?”
一杯接一杯水下肚,苏清涵想到岑晞半梦半醒的语气,绵软的如同她好友家慵懒的小猫,忍不住轻笑,“处理好了。”
“那就好。”尹知夏点头,她掀掀眼皮,苏清涵对着她微笑,有着说不尽的温柔。
可尹知夏只觉得刺目。
看来,那个叫岑晞的女人,已经走进苏清涵的心了。
包厢内的灯光微暗,尹知夏搭在腿上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眸光微冷。
明天,她就可以见到那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