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深情把戏>第57章 说!

  周青先心中蔓延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被注入了一剂过高剂量的糖水,连手脚带脑袋都晕乎乎的,感觉四周都美好到有一丝无可适从。

  但是他还是不自觉地又在重复一些坏毛病,主观上接受不了有人会这么真心待他,就算心里高兴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所以他用指甲碾着指腹,别别扭扭地问林北生:“这是可怜我来了?”

  “你说些什么啊。”林北生有些不爽,伸手去挠他的头发,“什么可怜你呀,你这人说话可真来气。”

  周青先顺从地低着脑袋让他摸,任由林北生把他细软的头发打得乱糟糟的,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又感觉林北生往他头上别了个什么东西。

  周青先一愣,抬手去拿下来,看到是一个毛线钩针的发夹,上面有一朵粉色的花。

  他拿下来看了三五秒,鼻腔里哼出一声笑,说:“幼稚。”

  “是吧,我觉得你戴可能也有点幼稚了。”林北生也说,从他手里接过来,转身别到了虎子的脑门上,“就是第一眼觉得和你头发颜色挺像的。”

  周青先摊着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见这枚粉色的花落到了小狗头上。

  他有些郁结,心说幼稚是幼稚,但他又没说不要。

  他急得围着虎子绕了个圈,又不太好说要林北生取下来,正想着找点什么借口还给他呢,抽了抽鼻子,忽然察觉:“你喝酒了?”

  林北生蹲着在撸狗,大着舌头答:“对啊,喝好多呢,他们好坏,每次都追着我灌。”

  周青先斜着眼睛细细地注视着他,说:“这样哦。”

  他是知道林北生醉酒是什么样子的,他虽然表面和没事人一样,但是话会变多,比以往零散一些。

  但要是喝得醉了头了,便会一言不发,视线却变得很笃定,像要给人盯出洞一般,很固执地望着人瞧。

  重逢后的第一晚也是的,林北生站在戚环以前的那颗枫杨树下,掌心和呼吸都是滚烫的,眸里亮得像融化的雪,专注得厉害,视线远远地与他相接。

  周青先肚子里有些痒,他总不肯放过这样的林北生,于是眼神闪烁数次,故意使坏,心想着发夹可能要不回来了,但是总得要一点好听的答复揣心窝子里。

  “那你是为什么来的呢。”所以他把话题又抛了回去,踢着脚边的碎叶,拖拖沓沓地问,“如果是不是可怜我的话,是出于什么理由来找我的呢。”

  林北生蹲着一呆,听到问题后恍惚地抬头,掀起眼皮看向周青先。

  这个角度看周青先,会觉得他的身形比平时高大不少,冬天应该很冷吧,他的鼻子冻得有些红了,眼里却晶亮的,感觉在盘算着什么坏东西,看起来很狡猾、但也很迷人。

  “你是不是胖了点啊。”林北生眯着眼睛看他,忽地感叹,完了又轻笑一声,“刚不是都回答你了吗,担心没人惦记你你难过,我跑过来看看。”

  “怎么啊,你不满意吗?”林北生站起来,直接把周青先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恶狠狠地问他,“还是说你想听到更好的回答。”

  他大跨步来到周青先面前,鼻尖就要抵住鼻尖,带着浓厚的酒气问:“你说啊,是想听我说我放心不下你,想听我说怕你一个人难过,还是想听我想法设法说点好听的来哄你。”

  今夜皓月千里,清辉满地,琐碎的光落在周青先眼睛里,他好像也跟着鲜活起来,眼里亮堂堂的,装满了滚烫的林北生。

  只可惜他还抿抿唇,还在酝酿着等待糖浆一样粘稠的情绪从心口滚落,林北生的双手便忽然贴了过来。

  他不太温柔地捧着周青先的脸,往中间挤,自己中气十足地喊:“说!”

  周青先的睫毛被骇得扇动数次,心口被震得发麻,一时语塞。

  林北生自己没等多久便笑起来,视线挪向后方虚空,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感觉我好像喝得有点多。”

  周青先:……

  他这样也不敢惦记这一茬了,本来自己做主导拉扯着逗一逗林北生还挺开心的,但林北生直来直往地把心思翻到台面上,周青先便承受不,生怕对方三两下就把自己给拿捏住了。

  这个坏蛋只敢自己控制局面,不敢让林北生夺走主动权。

  于是周青先便不敢作妖了,又装出一副很乖的样子,顺着林北生问:“冬至日大家也聚在一起喝酒吗?”

  “什么日子都能聚在一起喝酒,大家找个名号而已,冬至日还吃点羊肉,我们不爱吃饺子。”林北生果真暂时把那一茬给忘了,望着他眼神发直,愣愣答,“你呢,没有过冬至的习惯吗?”

  何止是冬至日,周青先连过年、过生日的习惯都没有,这在他眼里、周淮眼里,就是三百六十五天里面同样平常重复的一天,应该照常吃饭照常睡觉,人类自以为是地加以情感并庆祝才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笑了下,摇头:“早上阿姨问我要不要吃饺子,我都没反应过来。”

  “那你喝喝汤吧,也算过了,喝得浑身暖暖的好抗冬。”林北生松开他,“我得回去了。”

  周青先眼皮一跳,自己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伸手去拉住了林北生的衣袖:“你……要不在我这边坐一会儿再走?”

  林北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了,我跟他们说我出来买酒的,闹太久回去了要被人说。”

  周青先说哦,还是不肯放弃,又主动邀约:“那我开车送你呗,回去还有一段路呢。”

  林北生忽然就安静了。

  C市的常绿树高大且茂密,别风吹得发出细细的声音,林北生的太阳穴一鼓一胀地跳动,感觉自己似乎喝醉了,又似乎很清醒。

  但是灵魂却好像飘离了躯体,从周青先清清冷冷的房子里飘到了亮着暖灯的地方,郑琪在、林忍冬在、耿旭在、戚环也在,朋友家人围成一张小方桌,林北生坐在最容易出入的一角,笑着喝着谈天说地。

  大家其乐融融地挤成一个圈,肩膀挨着肩膀,膝盖抵着膝盖,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周青先的位置。

  林北生突然问周青先:“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晚上,我们在戚环那儿吃烧烤,你也来了。”

  周青先的食指抽动两下,瞳孔一瞬间缩紧,心脏像鼓点一样很重地敲打两下,随即是密密麻麻的、像小鸟一样很吵的声音吵起来。

  他不知道林北生忽然提这个做什么,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袭来,让他一时间应接不暇,连要作何回答也分辨不清楚,于是只抿抿唇问林北生:“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个事情。”林北生笑了,随便地挥一挥手,“别送我了,那边人很多。”

  周青先不知道他人很多与不能送他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是既然林北生拒绝的意图都写在了明面上,他也不会继续腆着脸邀请,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好的,那你明天会过来吗?”

  “应该不会,明天要陪家里人。”林北生很诚实地告诉了他。

  “那后天也见不了面了,我有酒席。”周青先算着时间,“那再后天一个吃个饭吧,我把餐厅找好了发你。”

  林北生应下了,挥挥手与他告别。

  这一趟酒精促使的、匆忙的见面就此拉上帷幕,林北生走出去很远之后回头,看见周青先还站在原地,不知是在出神,还是在目送他。

  林北生摆正脑袋,长长地哈出一口气,以为下雪了,再仔细一看,原来只是气雾挥发的痕迹。

  他盯着这些消散的水汽,这时候才慢腾腾地想起来,大后天是圣诞节。

  在这个节出去吃饭……需要准备一点礼物吗,给周青先的话……

  他回去的路上没有跑,手脚被冷空气浸得冰凉,头脑却依然发烫,在某一个瞬间身体背后细密的汗,像针尖一样刺人。

  他在耿旭的家门口见到了郑琪。

  郑琪手里抱着一个暖手壶,脸被风吹得发白,左右张望着,见到他了神色才稍微松缓下来。

  “你去干嘛了呀,我说怎么突然间不见你了。”她说着小跑着往林北生过来,将那热烘烘的暖手壶递给了他。

  林北生的酒意霎地褪去了大半,张了张唇,莫名地没发出声音。

  “耿旭说你去买酒,你的酒呢?”她朝林北生身后看,又笑,“是不是出去就忘了?都喝成酒蒙子了,怎么还逞能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林北生推进屋:“一身也冰凉,快进屋暖暖吧。”

  林北生脑袋发懵,望着郑琪笑盈盈的脸,脑子里却猛地想起来,五年前她流着泪质问他周青先到底是谁的时候。

  他感到恍惚,明明郑琪是在笑着,可他的视网膜上呈现的影像却是没完没了的泪水,眼眶干枯之后,剩下心脏的部分,源源不断地涌出鲜红的泪。

  林北生猛地停住脚,郑琪转过头来看他,担忧地望过来:“怎么了?”

  林北生木讷地摇头,说没什么。

  “什么啊。”郑琪便觉得他是真喝多了,率先走到前面去,“快进屋歇着吧,出来找你一趟我都快冻僵啦。”

  林北生望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只是在半昏沉半清醒的大脑里,就剩下一个问题——我在干什么?

  “担心没人惦记着”是他告诉周青先的理由,那他自己呢?

  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要结束,但是为什么还要想周青先适合什么礼物……又是为什么,放下郑琪、放下簇拥的家人朋友、放下热气腾腾的小方桌,迎着寒冬也要跑着去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