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尽头是临河的一片空地。
一群穿着短打褂子的汉子，围着一个吊起来的瓦煲。
瓦煲上方雾气氤氲，将河边柳叶推动。
整条狭窄巷子都浸在这雾气里面。
河边灯火比窄巷更加昏暗，但是有月色眷顾，倒是比窄巷要明亮一些。
林楚飞他们并没有可以将脚步声隐藏，短打褂子的汉子转头看去。
这一看，就愣住了。
好……好看的公子少爷。
以他有限词汇的笨嘴来说，实在没有办法形容这两位公子到底怎么好看，就是……贼他爹的好看。
唔，连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娃娃也是好看得紧，跟年画娃娃似的。
糙汉子不懂什么叫冰肌雪骨、粉雕玉琢，只能用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图画来形容。
叶嘉木从窄巷里面冒头，盯着那一煲羊肉。
好香呀。
想吃。
糙汉子感觉自己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眼神，他们每天下工时候，看馒头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可是，怎么会呢，对方身上那一套衣裳，就不像是便宜的，哪里会是那种缺一口吃食的人。
他大概是不明白，一个吃货永远都缺一口。
“公……公子有事儿？”糙汉子一脸恭敬地看着林楚飞。
憨厚老实的普通老百姓对权贵，有一种天然的恭敬。
糙汉子看林楚飞他们，就觉得挺像贵人的。
林楚飞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话术。
他要如何说，才能显得蹭饭这件事情，可以更加自然一点。
脑袋才刚转起来，叶嘉木就将自己鼓起来的肚皮一缩，拍着肚子道：“饿了，想讨点吃的。”
林楚飞：“……”
他是不是亏待了阿木，没担当好一个夫君的责任。
小羽毛：“……”
绝啊，这招他怎么没想到。
记下来，下次能用。
糙汉子：“……”
啊？他大概是耳朵坏掉了吧。
事实证明，他的耳朵没有坏掉。
叶嘉木又重复一遍，甚至伸出手指，指了指那氤氲着雾气的羊肉煲：“我能尝尝吗？”
他从灵府里面掏出两个银铢，递给糙汉子：“放心，我们付钱。”
小羽毛向前几步，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用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蛋看着糙汉子：“哥哥，我饿了。”
说着，他也学叶嘉木，憋了憋自己的肚子，用手摸了摸。
糙汉子：“……”
这根本不忍心说不。
他结巴道：“我……我问一下弟兄们。”
一群大老爷们都听着了，他们齐齐看了过来。
叶嘉木有些羞涩地躲到林楚飞背后，只从肩膀上露出一双期盼的眼睛。
小羽毛眨着大眼睛，风风也用一副萌萌哒的表情看过去，吨吨地吸着果汁。
一群大老爷们：“……”
他们也不忍心说不。
林楚飞他们得以顺利围了上去。
糙汉子们纷纷将自己的小板凳让出去，拿着陶碗蹲到一边去。
叶嘉木将加了两个银铢，一共四个，递给刚才那个糙汉子，这群人都叫他李头儿，估计是大家一起做工的领头人或者管事什么的。
李头儿看叶嘉木瘦瘦小小的，只有一张脸圆润，有点不好意思收钱：“只是添几双碗筷的事情，不用给钱。”
叶嘉木歪头看他：“呃……这里的肉可能不够我和小羽毛吃，需要再买一点。”
李头儿觉得对方开玩笑了。
就他和小娃娃那小身板，能吃多少。
叶嘉木也不勉强，只是把银铢摆到一边去。
反正这银铢肯定能用上。
一刻钟之后。
李头儿端着碗，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勺了第五碗羊肉的叶嘉木和小羽毛。
“……”
他转头找那几个银铢：“我再去买点肉回来。”
小羽毛伸手，拉了拉李头儿的衣摆，又掏出几个银铢，递给李头儿：“买一两只羊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吃的，多买两只。”
这可都是小羊羔，他一个人就能干三只！
买一两只不就是塞牙缝的事情。
李头儿只能招呼上几个兄弟，一起去买。
没多久，他们抬了一堆宰杀干净的羊羔回来，李头儿刷刷地用刀将羊羔片出来，骨头丢进大煲里煮汤。
煮汤的大煲在巷子头第一家，那是李头儿的家。
一个瓦煲也不够煮的，他又多添了一煲。
林楚飞觉得羊肉煲做得很好，但他并不好口腹之欲，没有大快朵颐，反倒是跟进去帮忙。
李头儿见他走进自己的小厨房，还有点局促，往外赶人：“公子外面等吃的就好，这些粗活交给我就好了。”
“我不是什么公子哥。”林楚飞笑道，“我只是个懂点厨艺的菜农，我夫郎和伴……弟弟，他们嘴馋想吃羊肉，已经够麻烦你们的，哪好意思不帮忙。”
李头儿惊讶，菜农？
林楚飞从挂在墙上的刀具里，选了一把，在手上颠了颠，就动作利落地将小羊羔给拆得干干净净。
他笑道：“李大哥是觉得我不像会厨艺的，还是觉得我不像菜农？”
李头儿哑然，他觉得都不像。
可看对方那手法，比他这个以前当过屠夫的人都要利索，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对方不会。
在林楚飞的帮忙下，那一堆小羊羔很快就成了木盆里的菜，被端了出去。
叶嘉木和小羽毛，以及一群大老爷们都吃得肚子圆。
满足。
叶嘉木悄摸地靠上林楚飞。
嘿，更舒服了。
小羽毛自觉自己老成，不是个真小孩，姿态还是端正的，但腰悄悄往下塌了一点。
风风还蹲在小凳子前面，自己用调羹勺着炖得软烂的羊肉，慢慢送进小嘴巴里面。羊肉汤从他嘴巴里面漏出来，他就用自己的小手抓着系在胸前的小围巾，把汤汁擦干。
他可是个爱干净的崽崽。
小冰凤看起来乖得不行不行的，让人心都软化了。
叶嘉木垂着眼睛看小冰凤，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喜欢。
哎呀呀，风风真的好像阿飞亲生的诶，四舍五入一下，那岂不是就是他……
叶嘉木捧着自己被汤水熏红的脸蛋。
小羽毛：“……”
出息，都成亲了，还能脸红。
一群人大老爷们就没那么讲究了，直接坐在河边，往地上一躺完事。
李头儿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他从布包里面掏出买羊羔剩下的铜铢，还给叶嘉木。
叶嘉木道：“李大哥你收着吧，我们不请自来麻烦你们了。”
李头儿不要：“过门就是客，怎么能说麻烦呢。招待客人是应该的，这钱我们不能收。”
其他人也帮腔：“是啊，不能收。”
他们是穷，但是不应该要的钱不能要，这样才能立身！
这个道理，是阿娘从小就教他们的，可不敢、也不能忘。
叶嘉木也没办法勉强，他想了想道：“其实，我是有事情想要请李大哥帮忙。”
李头儿问：“什么事？”
叶嘉木道：“我们东家最近开了一家大客栈，有几十间房需要修整，不知道李大哥认不认识做这行的，能不能帮忙找人来做工。”
旁边的汉子笑道：“这算什么事，我们本来就是做这行的，小公子要是信得过我们，不如交给我们来，工钱好谈。”
李头儿道：“是呀，这钱我们还是不能收。”
叶嘉木看了一眼林楚飞，将铜铢收进灵府里：“好吧。”
但愿阿飞看懂了他的眼神，可以在工钱上给对方补一点。
坏人的便宜可以随便占，但是善良的老百姓不应该这样被对待，他们值得获得更大的善意。
林楚飞看懂了叶嘉木的眼神。
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让他放心。
林楚飞自己本身对营造的兴趣很高，特别是木石建筑一类，他以前做博主，主打也是户外冒险和空手在丛林制造木石做的屋子。
他看这群糙汉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对方是做这一行的。
“李大哥最近都得空吗？”林楚飞道，“我们东家的客栈有点大，短时间怕是修整不完。”
整座客栈的房间，都只是个坯子，很多地方都还没有打磨过，门窗都还没装上。
要把整座客栈弄完，起码要大半年的时间。
李头儿道：“我们手头上还有一家屋子没给人家弄完，估摸着还有三天才能完事。要是公子的东家不嫌弃，我们三天之后能过去做工。”
林楚飞：“不急。”
对方这么说，就是能长时间做的意思了。
不过林楚飞还是要说清楚：“我们的大客栈要彻底弄完，起码要大半年的时间，这大半年，各位兄弟恐怕就不能去其他地方做工了。”
其他人笑道：“没事，上哪不是做工。”
“有个好东家比什么都好，公子你人这么好，东家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就是。”
……
林楚飞：“……”
那不好意思，他就是那东家。
他轻咳一声，不要脸道：“我们东家的确不错，在我们桃园小镇做工的，午餐和晚餐都包了，要是大家不想来回跑，还能腾出地方给大家住，就是……环境糙一点。”
要么帐篷，要么就是刚弄好的空荡荡宅子。
床都没有那种。
这待遇吓到了一群糙汉子。
“还……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包饭诶。
那是给大户人家干活才会有的待遇。
李头儿身为这群人的头儿，相对理智一点，他厚着脸皮道：“那……这工钱是多少铜铢一天？”
林楚飞估摸了一个数：“一百五十铜铢到两百铜铢一天。”
李头儿瞪大了眼睛：“啊？”
这……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