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冷水从头顶灌下,顺着散乱的长发流进里衣,即便已经入夏,还是冷得人直打寒颤。

  路君年半垂着眼睑,一声不吭,任由冷水的凉意侵入肌骨。

  “啧!真是好骨气,路少爷看着娇生惯养的,没想到这么能忍痛。来人,把他的衣服脱了。”谢棱渊坐在椅子上,抬手把玩着左腕上两个精美的金镯。

  这金镯是母妃给他的,原本是他和谢砚一人一个,谢砚那个他根本没想送出手,所以两个都在他手上。

  下人应下,走到路君年面前,对方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镣铐拴着,半跪在地上垂着头,身上的白色里衣上满是血痕。

  下人拿起剪子,扯开路君年的衣襟就要下剪,路君年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冰冷到刺骨,只是微微一个抬眼,就仿佛要将他冻穿,让他的呼吸一滞。

  路君年像是看蝼蚁一般看着下人,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好像他并不是身处牢笼,而是静立于书室,而下人不是要剪坏他的衣物,而是在为他添衣。

  “还不快点!”见下人没有动作,谢棱渊不耐烦地喊了一句。

  下人立马剪开了路君年的里衣,露出了满是鞭痕的白皙身躯,瓷白如玉的胸膛已经有了一点肌肉的起伏,上面纵横杂乱的红色鞭痕尤为刺眼醒目。

  谢棱渊旁边的桌上放了很多暗器,短刃,这些都是从路君年身上搜出来的,包括他冠上的路家通信火统,也被人拆了出来。

  谢棱渊站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短的矩形刀,在灯光下比划,啧啧称奇。

  “早听人说,路恒在成为门下侍中之前曾在兵甲营待过,看这暗器的精细程度,想来伤人的效果一定不错。”

  谢棱渊边说边走到路君年面前,将矩形刀的刀尖抵在路君年右肩上,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盯着路君年的双眼,一点点将刀推进了肉中,直到撞到骨头再推不进。

  路君年瞬间乱了呼吸,眼瞳颤动,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又张开,腮肉被他咬出了血。

  “被自己父亲做的暗器伤到,路少爷是什么感受?”谢棱渊右手掐着路君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路君年紧抿着唇不说话,谢棱渊气急,重重扇了路君年两巴掌,路君年头歪到一边,不吭一声。

  “不说话,哼!”谢棱渊转身飞快地从桌上又拿了一把小刀,抓着路君年的下巴就要用小刀撬开他的嘴。

  路君年突然开口:“齐王殿下到底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谢棱渊停下动作,手里转着那把小刀,笑得狠毒,说:“今天是本王的生辰,本王还没有收到生辰礼。”

  那也是谢砚的生辰了,路君年心想。

  “生辰日,生辰者最大,虽然我被禁足,但今天,父皇还是破例让我去母妃宫里吃生辰宴,父皇也在场,当时他问了我们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你猜我和皇兄都想要什么?”

  路君年强忍着身上的伤痛说:“金玉良驹,佳人殿宇,无非就是这些了,若是其他什么你们想要的,我又如何能知道呢?”

  谢棱渊看着路君年,古怪地笑了起来,路君年面上清冷,静静地看着他。

  谢棱渊突然将小刀重重地扎进了路君年胸口,一点点往下划去,刀锋所过之处,鲜血汹涌而出。

  路君年瞬间痛出了声,大张了口喘息,整个身体颤抖,双臂紧绷着,却被铁链绑着无法护住前身,铁链相撞发出的闷响,像是声声哀鸣。

  谢棱渊划了一掌长便停了手,小刀还留在路君年体内,路君年痛苦的声音取悦了他,他尽兴了,缓慢踱步回椅前坐下。

  “皇兄春风得意,脱口而出,说他想要你当他的侍读。父皇很诧异,似乎没有料到你们关系这么好,毕竟皇兄从来没有要过一个侍读。路云霏,你知道当太子侍读的含义吗?”

  谢棱渊手摸着金镯,饱含恨意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路君年。

  路君年抽着气,根本没有力气回谢棱渊的话。

  “太子侍读,同太子同吃同住在东宫,东宫比整个皇狮园还大,我做梦都想住在那里,小的时候我还曾在那里玩过,可后来皇兄把我赶出来了,就算现在我想进出东宫,都需要通过宫人层层上报,皇兄点头了才能进去。”

  路君年垂着头,想起他曾多次进出东宫,并没有经过什么层层上报。

  “为什么不是我早出生一点获得太子位!我觊觎那宫殿这么久,凭什么你一个无名无份的外人能轻易进去!”谢棱渊声音狠厉,目露凶光,“你为什么又要帮着他对付我!”

  桌上的布被谢棱渊一把扯下,短兵暗器落了一地。

  谢棱渊快步向前,用桌布勒住路君年的脖子,慢慢收紧了手。

  “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意,便和父皇说我也想要你当我的侍读。我一说完,皇兄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呵,说起来还真是怀念,我有多久没看到皇兄那样惊慌的表情了。父皇两难下没办法做出抉择。你也知道的,母妃向来偏爱我,太子侍读多的是人想做,但我的侍读先后出事,你在他们眼里稳重自恃,母妃便劝说皇兄把你让给我,可他怎么都不肯,甚至想对我大打出手!”

  路君年没法呼吸,脸憋得通红,还在做着无畏的挣扎,挣扎的力道却越来越小。

  谢棱渊松了手,让人重新拿了一盆冷水进来,浇在路君年头上。

  意识沉沉浮浮,路君年晕了又醒,感觉自己已经不在人世间,可眼前这如魔鬼一般的谢棱渊的面容,并不在地狱,而是在人间。

  “听我说完再晕,”谢棱渊拍了拍路君年的脸,“他从小什么都有,所有的好东西都先紧着他,我只能挑他剩下的,他越是攥得紧的东西,我越是想要,小时候得不到,可我现在十五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谢棱渊笑得狰狞,路君年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路云霏,你猜猜,最后是我赢了,还是皇兄赢了?”

  路君年呼吸微弱,小声说得很慢很慢:“如果是你赢了,你就不会把我绑到这里来了。”

  谢棱渊就站在路君年面前,自然听到了这句话,低声诡异地笑了起来。

  “你很聪明,难怪皇兄选择你做侍读。要是我先跟你认识就好了,你比黄硕和叶望环都有用。”谢棱渊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轻抚着路君年的脸,那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掌印,“为什么你选择他不选择我呢?我对叶家也很好的,你看我都给你送过衣服。”

  路君年歪过头躲过谢棱渊的手,说:“起码,就算我不选择他,他也不会像你这样对我。”

  这一点,路君年毋庸置疑。

  明钧惟家在隆州,在京城无权无势,还被叶家姑娘救过一命,靠着自己的能力考上春试状元,坚定地选择了最不被看好的刑部,这样固执而不懂变通的人,在拂了谢砚的意后,谢砚却并没有对他打击报复,还乐意帮着他搭救叶姑娘。

  所以,明钧惟在最后也愿意为谢砚请动方明崇,查清酒窖的事。

  路君年想,如果他没有在夜林泽遇到谢砚,两人就这么错过,直到明年皇帝的四十诞辰才相见,叶添锦故意捉弄他,谢砚也同样会出手帮他解难,并不仅仅是看不惯叶家,而是以此为掩饰,想要帮他一把。

  他在夜林泽山谷下第一眼看到就想要追随的人,怎么可能会像谢棱渊这样,近乎虐待地对待他呢?

  谢棱渊牙磨得咯咯响,他恨得笑出了声,后退了两步,挥了挥手,很快,有下人将烧得通红的烙铁盆搬进了屋中,屋子一下就热了起来。

  路君年隔着湿漉漉的长发看到那盆烙铁,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

  他知道谢棱渊想做什么。

  “路少爷大概不知道吧,本王最恨旁人把我跟皇兄拿来比较,因为无论我做什么做成什么样,都不如他!”谢棱渊隔着火焰看着路君年,双眼仿佛都变成了红色。

  谢棱渊跟谢砚长得很像,可谢砚从未对路君年做过这样狠毒的表情。

  路君年垂下头,他身处险境,也许活不到明天了,不知道谢砚看到他的尸体会怎样,他爹呢,会是自责还是悔恨,为何当时默许了他走近谢砚。

  “不知道路少爷注意过没有,皇兄对一些漂亮好看又金贵的东西总是会很执着,当然,我也一样,谁会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呢?”谢棱渊钳着烙铁在火上翻滚,慢悠悠地说:“路少爷就长得白净漂亮,若是你长得五大三粗,那即便你再有才能,皇兄也不会跟你走得这么近,还想要你当侍读。”

  路君年抿唇不语,他知道谢砚不是只看表面的人。

  谢棱渊钳了一块烙铁走到路君年面前,右手一抬,烙铁贴近路君年脸侧一拳的距离,路君年都能感觉到脸旁的热意。

  “这张脸该从哪里毁起好呢?”谢棱渊状似真的在思考,其实是在偷偷观察路君年的表情,看他是否在意自己的面容。

  路君年神色淡漠,眼中毫无惧意,甚至不如当时要用小刀撬他嘴时反应大。

  谢棱渊微微皱眉,将烙铁从路君年脸旁移开,问:“你不害怕吗?”

  路君年冷声道:“齐王殿下动手可要快点,再晚一点,恐怕我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我死了,你要如何跟皇上交代?”

  闻言,谢棱渊果然愣住,看着路君年胸口那处最大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一路顺着腰腹往下,染红了里袴。

  谢棱渊看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

  “来人!把他下面也脱干净!”谢棱渊说。

  很快,路君年身下也没有任何遮拦,鲜血往下划过,滴在了地上。

  “自然不能让你死了,”谢棱渊注意着分寸,胸口那把小刀划破了皮肤,被肋骨挡住,没有伤到要害,并不致死,他举着烙铁缓缓往下,说:“得让你屈辱地活着,这是你当侍读要付出的代价!”

  路君年看着那块烙铁所对的位置,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瞳孔放大,身体往后退去,却退不了多远距离。

  “你果然害怕了!”谢棱渊大笑起来,一边欣赏路君年的表情,一边说:“你知道宫里的太监没有了那团肉后是怎么生活的吗?刚开始,他们每日每夜疼得睡不了觉,七天不能喝水吃饭,以免污水流出伤口发炎,结完痂后身上随时都垫着块布,身上整天都是一股怪味!”

  路君年背抵在墙上,眼睛紧盯着烙铁,连身上的痛楚都快要忘记,额上冷汗直冒,混着冷水从下颌骨滴落。

  “路少爷,我可好心提醒你了,做阉人需要注意的地方。放心,很快的,等你疼到昏厥,明天醒来就好了。”谢棱渊说完,拿着烙铁的手缓缓向前。

  “这对我和皇兄来说,都是最棒的生辰礼,他一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