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晚上,夏时白在五星酒店包了包间,因为需要提前预约,她还花了些时间周旋。

  等她们收拾好从楼上面下来的时候,夏遥舟正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

  兜兜趴在她身边。

  夏时白轻挑眼眉,“你怎么又让兜兜上沙发,是不是没看到它的爪子把沙发划成了什么样子?”

  “我知道啊。”夏遥舟点头,让开身子将兜兜的爪子亮出来,“可是我给兜兜在爪子下面垫了一层布,隔着一层布,它就不会划坏沙发了啊!”

  夏时白自知跟夏遥舟是没有办法说明白这件事情,谁让她完全宠溺兜兜。

  兜兜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夏遥舟不敢批准的。

  “行吧,洗洗手,把电视关了,我们准备出去吃饭。”

  “那我要吃蛋糕。”夏遥舟从沙发上跳下来,凑到夏时白面前,呲牙,亮出自己最近好好爱护的牙齿,“最近牙龈没有肿起来,按道理来说,我可以随便吃东西!”

  “知道。”夏时白轻轻点了下夏遥舟的脑袋,“一向只有你放我们两人鸽子,我们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你……”夏遥舟上下打量了下夏时白,果断跟夏时白擦肩而过过,抱住秦知锦的腿略略两声,“你就算了吧,最近这段时间是谁陪着我玩的,我心里有数。”

  “你起得比兜兜早,睡得比兜兜还晚,放鸽子可太勤快了。”夏遥舟伸手比划了下,“我们小区的鸟都靠你喂活。”

  夏时白:“……”

  一定是她最近脾气太好了。

  秦知锦将小朋友护在身后,抬手推推夏时白,“快点走吧,要不然约定的时间就要迟到了。”

  “今天是除夕,你小心打完孩子好过年。”夏时白点点夏遥舟的脑袋,谁知道得到的是小朋友抬头跟秦知锦告状。

  “小妈,你看!她威胁我!”

  “舟舟好,是她人坏。”

  秦知锦毫不犹豫地拉偏架。

  夏时白:“……”

  那我走?

  把这个家让给你们两好了。

  夏时白可怜地看向兜兜,毕竟小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她想要从小狗那里获得关心。

  兜兜的确很关心人类。

  但这个人类不是她。

  兜兜从头到尾就没有看夏时白一眼,而是摇晃着尾巴蹲坐在地上面,紧盯着夏遥舟,高兴地咧嘴。

  夏时白一把将兜兜拎起来,揉揉它柔软的肚子,“少吃点,太胖了影响你正常发育。从明天起,生骨肉直接减半吧。”

  兜兜听着话,耳朵瞬间耷拉下来,连尾巴都不摇晃了。

  夏时白揉揉它的耳朵,没有理会它的哀伤。

  临出门的时候,夏遥舟穿着厚实的冬衣从外面又返回家里,视线正好同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兜兜对上,蹲下凑到小狗耳边说:“别怕,她都不在家,我会让阿姨继续给你做好吃的饭饭!”

  “汪汪汪!”

  兜兜的尾巴摇摆旋转得跟陀螺一样,恨不得当场就起飞一个给夏遥舟看看。

  它在门口站着只是因为家里面一下子空荡下来,想要多闻些熟悉的气息,也在疑惑为什么今天晚上出门不用带上自己。

  谁知道夏遥舟会忽然从外面回来,并且给它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外面传来叫喊声,夏遥舟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单独包装的磨牙软糖,撕开喂给兜兜吃,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包装袋塞回到自己的的口袋里面,挥挥手往门外面走。

  等上了车,夏遥舟才问,“今天晚上吃饭只有我们三个人吗?我看电视,人家除夕都是好多好多人一起吃饭。”

  尤其是今天白天她还跟小胖小球一起玩。

  小胖同她说:“我得回乡下过年,晚上就回去,好大一家子,嗯……每年差不多得吃三个大圆桌。”

  许是小胖家的三个大圆桌把夏遥舟吓到了。

  她们家加上兜兜,都凑不齐一个桌子。

  秦知锦解释道:“有可能不止,我们还叫了别人,但她们不一定会来。”

  “还有谁?秦望叔叔?小意?还是星星?”

  夏遥舟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熟人,然后摇摇头,“秦望叔叔过年肯定跟自己父母一起过,不会同我们一起。星星倒是有可能,不过盛柳阿姨现在还不能走动,估计也够呛。”

  至于小意嘛……

  夏遥舟轻呡着唇,瘪嘴不说话。

  夏遥舟一开始听说小意的父母离婚,还觉得小意同自己一样可怜。因为小意说自己的父母离婚是因为感情不合,而自己的抚养权落在母亲手里面。

  夏遥舟拍拍顾明意的肩膀,“没事,以后你可以把我家当你家,反正我也没有爸爸。我家只有妈妈、小妈,还有兜兜。”

  “嗯,你可以带着你妈来我们家住。”夏遥舟说:“不过我们两家就在隔壁,翻个围栏就是一家人了,好像这话说了也是废话。”

  直到过年,夏遥舟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虽然顾明意的父母离婚,但她得到的还是双份的爱,并没有跟电视剧里演得那样鸡飞狗跳。今天除夕,顾琛从国外回来,特意接宋伶跟顾明意回老宅过年。

  夏遥舟觉得这个世界的情绪太复杂,环顾四周,只有她们家始终冷冷清清。

  远离这个世界的烟火,彼此都是唯一。

  夏时白和秦知锦很快就捕捉到夏遥舟沮丧的情绪,朝后面看了眼,没有说话。

  毕竟小朋友的情绪实在是太容易转变,这会儿开心,等会儿就安静不说话,与其用强硬的态度去干涉,不如让她自己学会处理。

  饭店的包厢和菜色一早就订好,每到过年,酒店都会出吉祥套餐,不同的套餐对应的菜品和食材等级也不同。

  为了第二年能够讨个好彩头,夏时白直接选了最贵的一个套餐,她们刚坐下来,饭店就开始上菜。

  夏时白帮夏遥舟围上围兜,让服务员帮忙盛汤后,饭店的包厢门就被敲响。

  金敏奚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礼服,笑着朝屋里面的人招招手,“我今天应该没有来迟吧?不好意思,今晚的除夕活动我本来推迟了,没想到还是半路被我经纪人抓走去干活。”

  金敏奚边进来边脱掉上半身套着的毛绒外套,从外套的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大红包,递过去给夏遥舟,“祝舟舟新年快乐!”

  “元宵不是舟舟的生日吗?娜娜特意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我放在车上面,晚点给你。”

  “谢谢小奚姐姐。”夏遥舟两眼发光地摸着厚厚的红包,扭头朝夏时白得瑟,“小孩子才有,而且我还有生日礼物!”

  “嗯嗯,是,小孩子才有。”

  夏时白帮她将围兜放好,帮着她把厚实的红包放好,“反正别拘束,当自己家聚餐就好。”

  夏时白一点没提自己给了金敏奚多少资源,又提前给两姐妹发了新年红包。

  夏遥舟收到的红包有一半都出自羊身上。

  “好。”金敏奚点点头,也没有要拘束的意思。

  要是放在以前,金敏奚还会觉得夏时白这人难以靠近,毕竟远远几次,夏时白都是眉头紧蹙,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满意。

  但现在看来,单纯是自己把人想得太过严肃,目前相处看来,小夏总比传闻中的要有趣很多,知道她家的情况,还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嗯。”

  夏时白帮秦知锦把碗筷冲洗一遍,然后发现手机传来盛柳的消息,忙起身打开门将人给迎进来。

  盛柳的脚踝还没有好,进出都需要用到轮椅,夏时白的车没有空位,自然不可能去接她。

  最后是夏时白特意在外面叫了个商务车,后座可以收起来,位置空旷,还有放下来的升降板,能够让盛柳的轮椅上去。

  盛淮星懂事地站在盛柳身边,见到夏时白,也只是嗫喏地喊了声,手紧紧抓着盛柳身下的轮椅,生怕再跟盛柳分开。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我腿脚不好,你还把包间定在这么高的楼层,你知道我一路上来,多少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就差没当面跟我鼓励——‘残疾也要健康向上,努力生活,一切都会变好!’。”盛柳蹙紧眉头,身下的轮椅是电动操控,不用人力。

  刚开始她还觉得别扭,现在习惯后,盛柳甚至跟夏时白提议,自己想要坐轮椅去上班。

  夏时白发出疑问:“你不如说你想要把头发染成绿色,说不定我会给予你肯定。”

  盛柳轻啧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这件事情,夏时白倒是一直记在心里面。

  因此面对起盛柳的质问,她非常坦然地回问道:“这点程度都忍不了,到时候你回去上班,兰穗那么多人,你总不能在胸前挂个牌子,告诉大家小盛总只是太懒,不是残疾了?”

  盛柳:“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得理不饶人。”

  夏时白耸肩,“这里应该只有你一个人觉得。”

  盛柳轻呵一声,“难道不是秦知锦一个人不这么觉得吗?”

  夏时白笑而不语,答案显而易见。

  盛柳被气到。

  明知道自己吵不过眼前的人,但是盛柳就是闲的没有事做,每次见到夏时白都想嘴巴上犯点事,然后把自己气个半死。

  夏时白让开,盛柳跟盛淮星一同进来。

  因为盛柳现在这样也不方便招呼小朋友,盛淮星就挨着金敏奚坐。

  “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竟然还能够坐下来好好吃饭。”

  这要是放在一年前,盛柳估计会建议对方赶紧去看看脑子。

  “嗯,的确。”夏时白也没想到一年前除夕夜还在出租屋里面吃麻辣烫的人,看着外面和工作群热闹,如今自己也能够身在热闹之中。

  “愣什么,快吃吧。”秦知锦重新给夏时白拿了个空碗,盛了紫苏排骨递过去。

  夏遥舟一个人用手抓着嗷嗷啃,大块肉咬不动,只能够咬一口咀嚼,半天后才松开喘口气。

  没有炖烂的排骨跟狗狗的磨牙棒到底有什么区别?

  一桌人安静地吃着饭,谁也没有说什么,看着整个场子都很安静,跟外面的人一对比,仿佛眼前的饭只是普通的聚会。

  吃过饭后,一群人从饭店里面出来,金敏奚将外套裹紧自己,“我送盛总回家吧,今天我为了赶时间,直接从公司开的保姆车,后面的座位可以折叠收起来,很宽敞。”

  金敏奚走到车后面,将金敏娜准备的礼物拿给夏时白,正想要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小朋友的声音。

  一群人被声音吸引过去,扭头,就看到顾明意身后跟着两个大人,一路小跑着朝她们走来。

  顾明意一路小跑,好在这边的停车场位置很宽阔,现在这个点大家都还没有吃完饭,没有危险。

  顾明意头上戴着的头饰早就落到耳后面,垂在后面像是兔耳朵,她喘着气从口袋里面掏出小礼物递过去给金敏奚,“给金敏娜的礼物。”

  顾明意把礼物同样分给盛淮星后,才走到夏遥舟身边,从口袋里面掏出红包,里面沉甸甸,一看就知道分量不少。

  “干嘛?”夏遥舟微微蹙眉,“你给我,我也没有东西还回去。”

  “不用还,这个是我妈妈给你的新年红包。”顾明意想了下,又从口袋里面掏出南瓜糖,“这个也给你。你昨天不是说很久没有吃糖了吗?”

  夏遥舟看到糖,忙将顾明意伸出来的手给压回去,着急道:“你干什么啊!有糖你不知道私底下给我吗?”

  这么直白地拿到明面上,是生怕我的日子过得太潇洒,没有人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夏遥舟前段时间牙龈肿痛,忍不了张开口去找秦知锦,本来想着小妈能够随便给她吃点药,或者买杯苦涩的凉茶把疼痛压下去。

  结果秦医生对着她的牙齿看了半天,当场就让夏时白预约牙医。

  去完医院,挨了医生一顿教育不说,滋滋滋作响的机器在空腔里面装修,就够夏遥舟喝一壶了。

  回来后更甚,家里面原本随手就能够摸到的零食,现在都被藏起来,撒娇也对两个大人不管用。

  一提起,秦知锦就开始转移话题,根本不给夏遥舟馋零食的机会。

  夏时白更甚,连糖醋里脊这种甜菜都让阿姨一周控制数量,“这么吃下去,牙齿都要被吃烂掉。”

  顾明意这才反应过来,糖果的确不能够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给夏遥舟吃,抬眸观察了下夏时白跟秦知锦的神色,悄悄接着衣服的遮挡,将手里面的糖果顺渡到夏遥舟手里面。

  “勉勉强强吧。”

  夏遥舟当然知道顾明意拿糖果过来跟自己说话是因为什么。

  夏遥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看顾明意的表情,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只好踮脚凑到顾明意耳畔说:“我觉得我家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不需要那么多家人。”

  太多的家人,也并不是好事。

  夏时白自然是瞧见了被夏遥舟收进口袋里面去的糖果,没有作声,反正等会儿还要去给小朋友买蛋糕吃,难得放纵一次,自然没必要阻挡。

  除夕晚上,宋伶拎着酒,带着顾明意从隔壁过来串门,“远亲不如近邻,我过来凑凑热闹不过分吧?”

  “说不欢迎,你也不会走。”秦知锦头发上还带着单薄的水雾,从饭店带回的味道消散干净。

  “那是,这可是我废了好大功夫才从顾老太太那里磨回来的好酒,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宋伶耸肩,拍拍女儿的肩膀让她自己找地方玩去,“去小孩那桌跟兜兜玩吧。”

  顾明意点头,“你少喝点。”

  “知道知道,我心里有数。”

  宋伶的有数,当然是知道自己想喝多少杯,而不是自己能喝多少杯。

  酒的度数不低,但是入口并没有涩人刺痛的苦味,而是回甘的醇甜。

  秦知锦本身酒量一般,先前的职业需求让她不怎么沾酒精,可屋内的暖风吹起,没有任何心理束缚,她和宋伶一杯接一杯,没带停。

  等夏时白下来的时候,秦知锦整个人已经被空调的热风吹得发闷,盘腿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哪哪都不舒服,发呆地盯着眼前的酒杯看。

  夏时白都不用问这喝了多少,桌子上已经空掉的一升大酒瓶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夏时白走到沙发边,抬手在秦知锦面前轻轻晃了两下,然后被一把抓住,沙发上的人就像是找到稍微冰凉的源泉,脸贴上夏时白的掌心,轻轻蹭着。

  光是看秦知锦这个样子,也就比全醉清醒那么一点点。

  罪魁祸首捧着酒杯,眨眨眼,“我真的没有劝酒,一杯一杯这么喝,然后就这样了。”

  夏时白脑壳疼,“你也少喝点吧,醉了就只能够跟兜兜一起睡地板了。”

  宋伶一口闷了杯子里剩下的酒,轻哼,“放心放心,我醉了也知道爬到沙发上面去睡,不会跟兜兜抢地板睡觉。”

  夏时白将秦知锦扶上楼,进了房间,把人安放当床上面,转身去浴室里拿毛巾沾湿热水出来,就看到原本应该在床上面好好待着的人,现在已经滚到地上面,蜷缩成一团,头发散乱在周围,吓得夏时白赶忙上前。

  “没从床上面滚下来吧?”

  “床坏。”秦知锦抱住夏时白,压根不顾自己周边是什么环境,“床好热,不要在床上睡。”

  “那你想睡哪啊?”夏时白扶着她的肩膀,差不多可以说是被秦知锦扑在地上坐着,帮忙擦脸的动作小心轻柔,还得哄着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爬的秦知锦。

  最后夏时白整个人被秦知锦扑倒在地上面,喝醉的人根本没有道理,大半个人趴在身上,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

  夏时白就算想起来,都有心无力。

  试着将秦知锦叫醒,得到的只有更为亲昵地相贴后,夏时白轻叹口气。

  好在身下垫了地毯,房间的空调温度不低,要不然这么在地板上睡一晚,大年初一两人整整齐齐去挂水。

  过了会儿,夏时白趁着秦知锦蜷缩到一旁,不再趴在她身上的时候,将人从地上抱回到床上。

  夏时白扭扭发酸的颈项,觉得家门口不给入内的牌子得多写几个人的名字。

  爱喝酒的一律不许进来。

  夏遥舟等顾明意给宋伶盖好被子厚,才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没有任何约束,玩了一天,夏遥舟基本上是沾床就睡。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温暖满是玩具的儿童房已经消失不见,四周都是白色的装修,她穿着睡衣和毛绒拖鞋,觉得这周边恐怖又骇人,像极医院的牙科。

  想着,夏遥舟拔腿就去拉扯门的锁,等她从外面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地方真的是医院,周围都是穿着护士服的外国人,长条走廊相互贯穿交错,夏遥舟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要往哪个地方走。

  夏遥舟迷茫地站在陌生的地方,一有人经过,就跟受惊吓的兔子一样躲到门后面,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出去就被人给拐卖走,到时候想再回来,就难上加难了。

  “你,藏这里,更加让护士觉得你像个精神病患者要逃走。”

  “谁?”

  夏遥舟被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看到大遥舟站在她身后,“呜呜呜,好恐怖啊!我就是睡了一觉,然后就来到这里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美国疗养院。”过了一年,已经长大不少的大遥舟嫌弃地将小团子抱起来,“说真的,你身上这件衣服跟她们的病服还真像。”

  “你胡说,不像!要是像的话,我就把衣服脱下来给你穿好了。”

  大遥舟微微歪着脑袋,“你是指给我的小腿盖块布吗?”

  夏遥舟泪眼朦胧间打量着大遥舟,止住眼泪,轻哎一声,“为什么你突然之间长那么大了?”

  “什么叫突然之间?是我们经常不在一起,所以下一次见到,你会觉得我长大了许多。”大遥舟说:“算了,我们两个人要是能够天天见面,那才叫恐怖。”

  时空紊乱带来的时间线交叉,到时候可能没有办法随着许愿者的心愿来修改这个世界,反而可能导致无数个平行世界同一时间进行坍塌。

  大遥舟抿唇,抱着怀里面还算乖巧的夏遥舟在疗养院里面按照先前护士的指路方向走。

  相比起夏遥舟,大遥舟u其实也没有早来多久,只不过比起啥也不懂的小朋友,她起码还会用外语问路,也知道这个世界的大概时间。

  从夏遥舟能够不定时地穿梭时间线来到自己的世界,大遥舟跟夏总就有同一个怀疑——“有人在试图通过一个落后时间平行世界的改动,来完成后面无数个正在进行和平行进行的世界。”

  夏总轻笑地将自己的理由翻出来,“三岁已经够了,有记忆,会说话,还能够动动自己的脑子思考。”

  “更重要,在你三岁之前发生的其他事情,你改变不了一点。”

  长姐的去世,兰穗的争权,后来暗涌的风波,怎么看都跟小婴儿没有任何关系。

  大遥舟轻哦一声,“那这种可能性,是不是也在说明,想要改变时间线的人,在我们两人之间?”

  夏总挑眉,“还不算太蠢。”

  “……”

  大遥舟没有去细想这个想要改变时间线的人到底是谁。

  对话题的讨论也停留在这。

  而现在,真相就在眼前,她竟然控制不住地手抖起来,哪怕一路上她都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生怕会被怀中的小朋友看透一点。

  哪怕她在问路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心里面有了准确的答案。

  但是当她敲响那扇门,里面传来铃响声,意味着她们能够推门进去。

  大遥舟还在门口犹豫着,怀中的人弯着腰,手抵着门框,伸手去够门把手。

  “咔嚓”的清脆声响,在两人之间响起。

  “……”大遥舟语塞,“你做什么?”

  “啊,你都敲门了,她也回应我们可以进去,为什么还要站在门口?”

  夏遥舟疑惑道:“你不能因为我体重比较轻,就想一直抱着我,熏得我热乎。”

  大遥舟说不出话来,轻咳一声,抱着人走进去。

  等走进套房,瞧清楚坐在病床上的人后,落实住大遥舟心里面最开始的猜测,能够引起惊呼的,也只有被她抱着更小的人。

  夏遥舟很难说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她被放置在床铺上,手指轻轻在房间里每一个人身上点过。

  “你是夏遥舟,我也是夏遥舟……她也是?”

  “嗯。”大遥舟双手抱在胸前,神情冷漠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人轻瞥她一眼,额头上缠着一圈白药布。

  她没有直接回答大遥舟的问题,而是掏出一颗糖递过去给坐在床上的夏遥舟。

  “吃吧。夏时白不在这里,管不了你。”

  “谢谢姐姐。”夏遥舟已经完全没有戒备心,反正都是自己,那必然不可能害自己。

  夏遥舟将糖捏在手里面珍惜地摸摸,然后塞回到自己的睡衣口袋里,没有吃。

  哪怕妈妈不在,她也要考虑一下可怕的牙医。

  她才不要那么多设备进入到口腔里面搞装修。

  女人疑惑片刻后,抬手放在夏遥舟散乱的头发上摸了摸,“要我帮你给扎头发吗?”

  “好。”夏遥舟点头。

  两人之间的相处和谐又自然,站在旁边的大遥舟被晾在一旁,没有说话。

  房间里面一时间只有空调呼呼作响的声音。

  女人:“你要是站在哪里无聊的话,可以去书柜上面找一本红棕色外皮的本子,你想知道的答案,或许都能够在那里找到。”

  大遥舟看了她一眼,女人回以微笑。

  大遥舟不自在地轻嗯一声,走到书柜前,上面有不少科普书籍,一眼扫过去,红棕色外皮的笔记本在里面很显眼。

  随手抽出来后,大遥舟就没再理会身后的两人,而是扯了张凳子坐下来开始慢慢看手上面的内容。

  本子并不是日记,里面的内容时间跨越很长,看上去更像是一场回忆记录。

  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按照原著的剧情走,夏遥舟会卑微地喜欢盛淮星,而后黑化成一个为爱作死的人。

  大遥舟越看里面的文字,面色愈发沉重。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从未想过自己会是生活在一本书里面,而这本书还是两本相互交杂在一起,因为种种问题交错,才导致这个世界的夏遥舟拥有可以窥探天机的机会,哪怕只是微小的改变,也让所有的时间线席卷起龙卷风。

  日记里说,当她被盛夫人从兰穗里赶出来,第二天就被人接到了美国进行疗养,那个时候夏遥舟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到世界开始逐渐崩塌,无数个像水晶球的记忆从高空中坠落。

  哪怕第二天晚上她再一次梦到时,记忆已经如初般挂在天空上,没有任何问题,可撑不了多久,那些记忆就如雨珠一样倾盆而下。

  一次又一次,夏遥舟从噩梦中惊醒,心跳快到让她呼吸不过来,然后辗转难寐,过头时,甚至连续两三天,脑子痛到睡不着。安眠药和镇定剂都使用过,她还是处于惊厥状态。

  后来,夏遥舟再一次久违地入睡,没有梦到“雨珠”的坠落,反而换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摸不见。

  夏遥舟在这个世界之中行走,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向何方。

  直到大脑的意识突然告诉她,这里已经是边界了,梦境中的夏遥舟才缓缓停下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开始有所光亮,但这个光亮微弱到不起眼。

  夏遥舟心想,要是能够凑近点,看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就好了。

  下一秒,那些飘忽的东西就突然远处下来。

  夏遥舟在梦境中拥有高坠感,心脏被束缚抑制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来到了另一个全新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夏遥舟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两个视角。

  第一个就是她经历眼下正在经历的人生,高中懵懂的时候喜欢盛淮星,同贺弨、盛淮星做朋友。

  第二个视角,则是以盛淮星的奶奶,盛夫人为主的故事。

  在第一个视角里,夏时白出事后,按照她早就留下来的遗嘱,夏遥舟顺利接手了兰穗,开启了半工半读的人生。

  夏遥舟自觉自己的性格并不偏激,但每一次碰上贺弨和盛淮星,她都会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

  那种状态让夏遥舟看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希望被自己给予好感的人留在她身边,以她为中心,绕着她转。

  那种在三人之中,明摆着的差距,让夏遥舟痛苦不安。

  后来她伤害贺弨和盛淮星,被赶出兰穗,那种迷茫的心境也没有解除。

  反而是她来到疗养院,每天窝在这个乡下地方,不用紧绷着神经思考任何事情后,夏遥舟睡不着的时候,也有在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但找不到由头。

  她将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心理医生听,对方能给出的回答也仅仅是心源性问题。

  “这跟你的童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童年的创伤在一个人身上,很难被摆脱,甚至越长大约严重。”

  “是吗?”

  夏遥舟轻笑着,没有拒绝这个回答。

  但她还是觉得,不应该如此。

  除了没有家人,她明明什么都有。

  为什么看见盛淮星和贺弨要觉得自卑?要真说,盛淮星和贺弨的处境,跟她又没差多少。

  直到在这场疲惫的梦里,夏遥舟找到了久违的答案。

  因为她是一本书中的女配。

  又或者是,她两本书中的女配。

  因为第二个视角,已经将整个故事讲的清楚。

  盛夫人,一个果敢、有计谋的女人,成为城市财权控制的一环,但丧失应有的道德和三观,从而走上了失控的道路。

  一本以盛淮星为主视角的校园文,夏遥舟在里面□□而不得黑化的女配。

  一本以盛夫人为主视角的商战权谋文,盛淮星和夏遥舟都是她沉迷权势路上的挡路石,微不足道的棋子。

  她甚至在这场梦里,知道了夏时白四十多岁那场车祸如何发生,也明白夏时白为了能顺利将兰穗交到她手中,设置了多少层保险机制。

  但都没用。

  因为她们寥寥平淡的一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悲剧,是垫脚石。

  这么荒唐的事实,夏遥舟接受得很坦然。

  她自言自语道:“如果事实是这样,那现在告诉我有什么用?”

  夏时白已经如此,盛夫人、盛淮星都成为胜者。

  按照小说的故事,之后她们的一切都会顺顺当当,一帆风顺。

  像她这种阴沟里生长出来的女配,人生履历上都写满坎坷,能够活着就已经是作者最大的仁慈。

  难不成还能够回到过去,将这些全部改变吗?

  夏遥舟觉得没有多大的意思。

  谁知道,这场梦好像真的能够听到她在说什么。

  两本书翻到最后,的确都是完美结局,但在结局之后的世界线,梦境也断断续续给夏遥舟展示。

  按照两本小说的结局,盛夫人拥有了沿海城市最大的权势和财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种听从丈夫,在家养育女儿的枯燥生活早就已经彻底远离她。

  可是盛夫人蓬勃发展的野心,受不了盛淮星有一点违背自己的意思,哪怕盛淮星已经成为兰穗的掌权人。

  贺弨是盛夫人的人,自然是听盛夫人的话。

  哪怕她是盛淮星的枕边人。

  双方不停地争斗,刚开始盛淮星还能忍受,尽量让步于奶奶,直到盛夫人变本加厉,想让盛淮星交出兰穗的权利。

  并且辅助以手段妄图加害盛淮星。

  整个世界线就彻底崩坏。

  盛淮星为了能够拉拢更多的人站在自己这一方,对盛夫人手下的人加以残害和威胁,人设彻底崩塌。

  而盛夫人成为沿海城市最大的黑手。

  表面上这个城市光鲜靓丽,实际上充满血腥和肮脏。

  盛淮星同盛夫人争斗的第十年,手上沾满无数人的鲜血。

  久违的清扫运动将一场跨越三十多年的布局揭露。

  盛淮星、盛夫人锒铛入狱。

  因为数罪并刑,沿海两大支柱型的企业轰然倒塌,甚至没等来政府的调控,当天股票跌停,无数金钱在市场内蒸发,对沿海的经济辅以重创。

  受伤的是数以万计的家庭。

  两个气运之女都出现问题,以她们为中心建设的世界自然活不下去。

  “所以,我被选中?”夏遥舟平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故事,“那么多人直接或者是间接的因为两个女主的野心受到伤害,我不过是其中之一。”

  梦境不能出声回答,但潜意识里,夏遥舟已经得到了相应的答案。

  盛夫人跟盛淮星的故事大半剧情都是围绕夏家和兰穗开展。

  夏家和兰穗可以说是作者为她们安排的金手指。

  想要避免后面的残忍的事情,就必须从夏家入手。

  夏家里面被算计最多,甚至可以说是,从出生就在作者设计之中的人只有夏遥舟。

  “那关我什么事?”夏遥舟好笑道:“这个世界全部毁灭才好,我这根本找不到突破点的人生,就算回转千百万遍,结局也会是一样。”

  没有得到过温暖和喜爱的人,重新回溯无数次,最后还是会在剧情的驱动下,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夏遥舟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去对抗剧情。

  她对盛淮星的观感本身就复杂。

  友人之上,恋人未满。

  重来一次,这种悲惨人生,夏遥舟觉得不如让世界毁灭。

  她不是神,也不需要将拯救他人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梦境并没有强迫夏遥舟做出选择,反而是缓慢让夏遥舟看到一块吊坠。

  一个怪异的想法在夏遥舟的脑海中形成。

  “找到它,就会有答案。”

  于是,昏睡了两天的夏遥舟撑着快要痛裂的脑子,从梦中醒来。

  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找这块吊坠。

  吊坠的实物图磨了夏遥舟好些天。

  刚开始她还没把这些当回事,反正世界毁灭也还有十多年,她吃好喝好玩好,然后等死。

  谁知道,脑袋里面就像是扎了一根针,她一想放弃,针就在脑子里面打地基,疼得她从床上面滚下来。

  “……”

  夏遥舟:“我必须骂一句,fuck u。”

  这鬼世界还能不能好?合着梦里面一句话不说不是留有回旋余地,而是背后藏了坏!

  夏遥舟无奈叹气。

  撩撩袖子,在疗养院里面打起状态,开始不停地复原吊坠的模样,交交给不同的人去看,去搜寻。

  想要得到它。

  得到吊坠之后要怎么做,梦里没说。

  夏遥舟也不着急。

  她现在只想要把针刺的头疼解决掉。

  至于烂掉的世界。

  她想说,去死吧,垃圾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