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假来临之前,兰穗从里到外进行了员工大调动,小到子公司的普通职员,大到拥有股份的十几年老员工,一旦有疑问,就参与会议,同十几个高层一起开会,逐字逐句解释你被调动的原因。法律团队光处理公司内部立案就高达十五起,除了最上层的核心管理层,肉眼可见兰穗在清理门户。

  惊动到政府部门都专门派人过来询问怎么回事,怕兰穗出现不可挽回的管理决策失误。既然政府部门派人来了,夏时白直接请他们进来做公证,从头到尾进行监督,硬是顶着各种流言蜚语将盛夫人的人从公司里面清了出去。

  至于盛夫人,她自己现在都忙得焦头烂额,盛氏旗下管控的子公司闹出员工被压榨跳楼的丑闻,随着网上匿名定时爆料的消息越来越多,这么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竟然一层一层向上,还牵扯进了盛氏高层领导性骚扰,甚至有好事者去扒了盛氏总裁盛媛的经历过往,最后发现盛媛在海外留学时,在医院有生产记录。

  盛氏乱成什么样,夏时白都乐见其成,毕竟中间少了盛夫人这个阻力,兰穗的清理工作异常顺利。

  只是当夏时白收到陌生电话,再次听到盛柳的消息时,已经是兰穗清理倒计时的终点时间。她听着那头的护士说:“请问是盛柳的家属吗?我们这边是穗康区第二人民医院,盛柳今天早上出车祸现在在我们医院,因为责任界定明了,医药费需要你们这边过来帮忙缴纳,您看您什么时候过来?”

  夏时白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听到这个消息,眼眉轻跳。

  如果不是护士打电话过来,夏时白都快忘记盛柳这些天没有消息,也没有联系上自己。

  夏时白:“好的,您那边发个二维码过来,我先帮她缴费。如果中间需要用强药,能保住条命就好。”

  护士沉默了一下,“不至于,病人只是把脚崴了,在家好好修养就行。”

  “啊,这样吗?那可惜了。”夏时白大失所望。

  电话有些漏音,躺在病床上吊水的盛柳疼得只皱眉,稍微动一下,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脚踝给割掉,“你就不能够期盼我点好的?”

  “啧,不太能。”夏时白将会议让给姚夭等人主持,自己先从会议室里面出来,准备去医院里面看看消失已久,几乎毫无踪迹的盛柳。

  去之前,夏时白以为就是单纯的车祸,腿扭伤,去到之后看到整个腿被打了石膏,几乎可以说是动都动不了的盛柳,陷入沉默。

  “护士是不是给我指错病房了?”

  夏时白搬了张凳子,坐到病床便,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盛柳被石膏固定住的脚,说是过水的猪蹄都算客气了。

  “你要不要做个核磁共振,看看脑子?你这个状况别说是小车撞的,就算跟我说是小卡车,我都相信。”

  夏时白翻了下盛柳挂在床边的纸张病例,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就是说脚踝骨头错位,需要静养,打吊针是因为有炎症肿胀。

  夏时白确定没有什么事后,就掏出手机对着盛柳肿起来的石膏腿拍照,眼疾手快地把照片群发给了金敏奚和秦知锦。

  躺在床上痛得不行的盛柳:“……”

  “我说,你能不能对病人有一点点的关爱之情?我都这个样子,你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拍照?”

  盛柳面色苍白,身上穿着病号服,出气比进气多,跟冬至那天判若两人,眼下尽是青黑。

  “我关爱你了啊,我这不是第一时间看了你的病例,确定你不会挂吗?”

  夏时白悠悠道:“你这些天没联系我,我还以为你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争取不跟你妈沾边叶,避人口舌。”

  “结果看你这个样子,你是学贝爷荒野求生去了啊?”

  盛柳微垂眼眸,有气无力道:“我倒是宁愿去荒野求生,起码荒野求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惨状。”

  “对了,星星那边……”

  “放心吧,星星我一直拜托秦望父母家帮忙养着,她又不用去上学,每天只需要保姆帮忙做一日三餐,问题不大。”夏时白说:“不过时不时就问秦望你什么时候过去接她。”

  “反正听秦望的意思就是,她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靠窗口的地方等你过去。”

  夏时白中间也不是没想过把盛淮星接到家里面跟夏遥舟作伴,但是又细细琢磨下,决定放弃。

  虽然目前来说,原著的剧情已经全部被夏时白弄得稀碎,甚至可以说是时间线混乱,可让盛淮星多跟夏遥舟接触,夏时白也说不准原著的能量会不会又让两人走回老路。

  多重因素下,夏时白没有这么做。

  盛柳听到盛淮星在等她,神情复杂难辨。

  “干嘛这副样子?瞧着好像出什么大事一样。”

  “……”

  盛柳轻嗯一声,“对于我来说,应该没有比这事还大的了。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情。”

  夏时白正襟危坐,“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不是不能够倾听,请讲。”

  盛柳在病床上面挪动了下,本来想要给自己换个姿势,谁知道手上面还连着输液针,脚也被架起来,根本动弹不了,遂放弃。

  盛柳讲故事之前,沉默半晌,因为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复杂和庞大,她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最后只能够从那天冬至开始说,她回到家,不用质疑,连香都没有给父亲烧上,就同盛夫人吵了一架。

  对方的用词比以前更加恶劣,那种将子女视为仇人对待的话语,让盛柳连慈母孝女的虚假情绪都没有办法维持下去,吵架必然伴随着打斗。

  盛夫人比盛柳先动手,一耳光也只是让吵架声陷入一时的寂静。

  但很快,盛柳就反应过来,直接一巴掌回敬回去。

  还没有等盛柳做出更多的反应,别墅里面的下人就把两个人拉开,虽然更多的是为了拉住盛柳,不让她在做一些疯狂的事情。

  盛夫人冷脸站在盛柳的面前,抬手照着那张脸狠狠扇下去,“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一个八字克死家人的东西,鬼知道你是什么恶鬼转世投胎。这辈子让你活在这个家里面,不过是想让你当替死鬼当灾。”

  “安安静静听我的安排很难吗?为什么做傀儡都要动那么多小心思?”盛夫人微微发凉的手指轻捏上盛柳的面颊,“我给了你那么多东西,而你个讨债鬼是怎么还给我的?丧失联姻价值,最后连兰穗都把握不住,你在这里自以为是给谁看?”

  “要不是今天是冬至,你刚刚那巴掌,我就先把你手打断!”

  盛夫人说着,心中又是气闷,另一巴掌扇到盛柳的眼睛,疼得眼前接近花白一片,还没有等眼睛上的不适感缓解过来,盛柳就感觉盛夫人扯着她的衣领将她在地上拽行,生理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布满脸颊。

  “把她关楼上房间。”盛夫人讥讽地看向盛柳,“有时候,你应该庆幸你当时跟我出柜,正巧碰上我找到那个小杂种,要不然你们两个都在欧洲的海洋里面喂鲨鱼呢。”

  “哪还有机会跟我在这里犟?”

  盛柳不适地眨着没有受伤的眼睛,另一边紧闭着也不停地流着眼泪,“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盛夫人笑道:“盛媛当时想要把盛淮星打掉,但我觉得这也是一条生命,生下来之后指不定还有别的用处,所以干脆让人将盛淮星送到孤儿院去。”

  “那个时候碰巧遇上夏家那个短命鬼生孩子,脑子都没长全的蠢货生出来的孩子,我自然也不想让她活。但我手上不能染上血腥,要不然会破坏我赚钱的风水。”

  “我就只能够日夜诅咒,诅咒那个孩子跟短命鬼一样,是个没脑子的家伙,这样子,我想要的东西轻松就能到手。但谁知道,中间竟然还能够杀出夏时白,于是我便等着。”

  盛夫人嘴角轻扯,“因为夏时白不是夏家父母满心期盼的孩子,就算她站上了掌权的位置,亲子之间的关系是破裂的,利益不绑在一起,单枪匹马,终究是斗不过我的。”

  于是盛夫人从原先的着急,变成玩趣,甚至好心地参加夏家长女的葬礼,一手操办了夏家父母两人离开国内,去往欧洲的一切手续。

  为得就是让夏时白在公司得不到援助,步步难行。至于短命鬼生出来的小孩子,更加不足为惧,一个小朋友想要教坏或者是弄死,轻而易举的事情。

  盛夫人将人安排好,趁虚而入,各项简历都做得出色,硬是将自己挑选的恶人包装蹭一个完美的育儿嫂,成功骗过了姚夭的挑选,让她进入夏家。

  之后的一切,盛夫人都宛如胜券在握。

  夏时白对家人没那么多的情感,但硬要挑一个出来,长姐是为数不多和她能够聊上几句的人。

  夏遥舟是抛弃长姐,害死长姐的渣男后代。盛夫人太清楚——夏时白没有时间、也不想将那么多精力放到夏遥舟身上。

  能按照长姐早就想好的名字,找人给小朋友落户,已然是夏时白最大的宽容。

  正当盛夫人稳坐钓鱼台的时候,自己不成器、跑去欧洲的小女儿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出柜。

  几乎整个沿海城市的商圈二代都知道这件事情,知晓盛柳在国外有了女朋友。

  盛柳违背盛夫人命令在先,像她这种掌控欲如此之强的人,必然不能容忍盛柳这般违背。

  与此同时,盛夫人想起了盛媛生的女儿,那个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到孤儿院的小姑娘。

  盛夫人很快就在心里面有了两个打算——要是能找到盛媛生的那个女儿,就让盛柳收养,然后带回国内,她要培养一个十足听话的乖傀儡,一个不会让她计划有任何变化的棋子。

  要是没找到,盛柳也没有必要从国外回来给自己添堵,甚至于在盛氏表现不错的盛媛,她也要另做打算。

  例如让盛媛再生一个继承人,从小养在盛夫人身边,成为完全能够让她信任,指哪打哪的继承人。

  盛媛和盛柳,显然都是棋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我只当星星是她精心调查过后,让我领养的孩子。”

  盛柳的眼睛已经没事,但说起这些事,还是会忍不住眨动两下,觉得发疼。

  “如果只是为了得到兰穗……她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按照盛柳的话,夏时白也很快明白过来,原著里盛夫人的计划时间跨越有多长,她耐心十足,每一件事都在计算之中。

  她熟悉每一个人的性格,却又对一些事情充满额外的偏执。

  比如兰穗。

  “她不是想获得兰穗。”盛柳解释道:“她只是想要跟人争斗,因为她在夺取权利的过程中,感受到了那种可以暗自掌控人生死的快感,一步步将人往自己计算好的深渊里退去,看着不听自己话的人坠入不幸。”

  “她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所有人的痛苦之上。因为在她眼里,我们不配是人,只需要当棋子。”

  盛柳说起母亲,似乎也对现在重新认识的盛夫人感到陌生。

  或许盛夫人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年幼的她从未发现。又或许,是父亲死后,无处发泄的沉积现实将盛夫人逼疯,舔舐到权力的快感后,没有人会愿意回到被臣服的地位。

  “最可怕的不是她计划了怎么夺取兰穗,而是她在实现计划的过程中,给每个人安排的第一个结局,都是死局。”

  盛柳:“因为只有死人最听她的话。”

  夏时白:“……”

  “你说,有没有种可能……你爸的死,本身就是这个计划里的一环。”

  两人沉默地对视。

  整个病房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