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遥舟拿着小木块,一锤下去,凿刀直接落在垫板上,“啊哦……”

  她心虚地地用手指将订好的纸张翻过来,果不其然,铜箔上面一个圆润的洞,眯着眼睛,她甚至能够从铜箔这边看到另一边的覃悦。

  夏遥舟:“……”

  覃悦看到夏遥舟的举起铜箔愣在座位上,走过去弯腰帮她把铜箔放平,手轻轻扶着夏遥舟的手腕,带着她使用适当的力度。

  连着几次后,覃悦才松开手让夏遥舟尝试。

  三岁的小朋友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摸索学习着覃悦教导她的力度。

  刚开始第一个还是会不小心将铜箔戳破,但是慢慢的,夏遥舟就逐渐掌握了力道后,虽然珠点没有做到各个相同,也不够连贯,有时会交叠在一起,勉勉强强也算是入了门。

  夏遥舟敲一个,便昂首看向站在一旁教导她的覃悦,小声道:“是这样吗?”

  “对,是这样。”覃悦的手指将铜箔翻过来,落在上面,将线条在铜箔上行走的痕迹指给夏遥舟看,“但是你看,你打得点都挤成了一团,不够美观。我们刚开始要学会控制线条的走向,不求快,求齐整。”

  “一步一步慢慢来,很快就能够做好的。”

  覃悦又让夏遥舟尝试了几次。

  哪怕小朋友的动作小心翼翼到跟树懒一样,覃悦仍然很有耐心地盯着她的凿刀落在哪里,珠点如何。

  等小朋友再次抬头看向覃悦,满心期盼,得到的是夸赞和摸头后,夏遥舟做起这件事情那可就卖力多了,恨不得拿出成为非遗文化下一代传承人的气势,鼓着腮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开始敲敲打打。

  顾明意刚开始同夏遥舟一样没掌握诀窍,等还没等来覃悦的指导,她就已经竖着小耳朵听覃悦指导夏遥舟听明白了,自己操作了几次,觉得一开始弄得那个线条不好看,果断地换了条线。

  覃悦从后到前来回看了下,大家都掌握得不错,站定在金敏娜身边停留的时间最长。

  覃悦弯腰侧首看向握着凿刀的小姑娘,见对方好似眼里面并没有她的存在,会心一笑,很快又直起身子,背着手等大家将手上面的简单线条凿完。

  等差不多后,覃悦就让大家换另一张有简单图案的新图纸,上面是垂挂枝丫的荔枝,颗颗饱满呈爱心状。

  “我们先要用凿刀跟着线条刻出大致的纹理,然后再用刻刀将取出来的形状进行细节处理,例如枝叶间不应该连接起来的实体处,将它镂空,虚实处理得当,使作品更立体真实。”

  覃悦心知后面的刻对于新入门的人来说,难度太高,也不做强求,毕竟只是个体验入门课,能够将铜箔剪纸明白是个什么具体含义,就算不错。

  见大家都在跟手上面的荔枝做奋斗,覃悦便迈出西房去到凉亭下,将自己的作品和工具取出来,落座到最后面的位置,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工作。

  手工活向来最考验一个人的耐性。

  夏时白自认是个耐心十足的人,但这凿刀叮叮当当在耳畔响起,咬牙凿出好长一段路,以为快要到终点了,结果转着肩膀放松一看——“好嘛,刚出了个头。”

  夏时白觉得肩膀疼,凿了十几片叶子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同样坐不住的还有金敏奚,她已经撑着脑袋开始丧失兴趣,轻叹口气,看着压根凿不完的荔枝,第一次觉得背剧本也不过如此。

  几百页的剧本好歹有三分之一都是别人的台词……

  这么大幅画,可全都是要她手工凿的!

  更重要的是不断控制手落下去的力度,找不到正确的发力点,手肘和腕呈现出一个僵硬的肌肉状态,没一会儿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夏遥舟咬牙勉勉强强将枝叶凿完,放下凿刀,摸摸额头上的汗水,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坐在教室最后面纹丝不动的覃悦。

  夏遥舟将自己凿得坑洼不平的铜箔轻捏起,踮脚将它推到夏时白的桌子上。

  夏时白:“?”

  “妈妈……帮我。”夏遥舟晃着酸痛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多一秒停留,就是对自己多一秒自信。

  也跟行不通。

  有了夏遥舟的“逃窜”,金敏奚也不掩饰了,双手一摊,将工具往前面一推,加快脚步走出了房间。

  等出了门,便是广阔天地。

  一大一小就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间。

  夏时白看着桌子上两份进度相差不大的铜箔,眼角微抽,扭头看向秦知锦。

  得,秦医生都没有收摊的意思,夏时白只能够认命地拿起自己那份继续弄下去。

  一时间,整个西房都只有叮叮的敲击声。

  敲到直播间的观众都开始犯困。

  “以前我还想着要是这份烂工打不下去了,就收拾收拾跟我妈去编竹篾摆摊……现在在直播间体验过眼睛都睁不开的痛苦后,我觉得这份破班我还是能够忍忍的。”

  “质疑舟舟,理解舟舟,成为舟舟,超越舟舟。”

  “感觉小夏总全靠毅力支撑着,笑死,好几次后槽牙都咬紧,恨不得将手里面的凿刀摔在桌子上,起身走人了。”

  “也只有剩下的几个人是完全沉浸到这个手工游戏里面了。”

  “感觉小意是因为学霸的某种特性,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得很认真,要做完,要不然心里面就好似有根刺,怪刺挠。”

  “啊啊啊啊镜头拉近被覃悦手下的画狠狠美到了……这么一对比,其他人凿出来的珠点真的一言难尽。如果覃悦的是小径金珍珠,那其他人就是陨石天坑。”

  “呜呜呜真的好看,能理解为什么秦医生一眼看中想要买了。有钱真好,我开始嫉妒了,呜呜呜呜讨厌有钱人。”

  “真的好漂亮啊啊一想到这么漂亮的东西是从我的手里面出来,就更喜欢了!”

  “嘿嘿嘿本地人可以每周二上文化中心的服务公众号看看非遗文化体验活动预约信息,每周活动滚动进行的!大家多抢抢,说不定能够抢到自己喜欢还感兴趣的非遗文化项目。”

  “……”

  一时间,非遗文化中心的公众号被挤到没有办法打开跳转网页,周边甚至有不少人想要凑热闹,自己待着直播设备到文化中心蹲点,想要借着这阵风捞点钱。

  节目组也没想到走向会变成这样,见到外面围满人,担心这个院子出事,工作人员赶忙将门从里面给反锁,打电话联系园区的保安,希望他们赶过来将这些人赶走。

  夏遥舟坐在院子外面,手托着脑袋,耳尖地听到外面有吵闹的声音,手从腮帮下离开,搭在坐在自己身边的金敏奚身上。

  “你有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吗?”

  夏遥舟不明白工作人员为什么突然间神情慌张地把门关上,只当是她们叮叮当当的声音太吵,吵到了外面的人。

  而见惯这个场面的金敏奚轻啧声,伸手揉揉夏遥舟的头发,“放心吧,不过是有些人太没有分寸感,把握不好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回去屋子里面继续蹲着?”

  “不用啦,还是继续坐在这里吧。”夏遥舟摇摇头,苦着张脸说:“做手工比读书还辛苦。”

  金敏奚忽地又想起那个推文。

  嗯,盛总还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上早教班的大p当,怎么看着也是比过来做手工要轻松许多。

  金敏奚跟夏遥舟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惊呼一声,忙喊道:“你们做什么?这个墙可不能够爬啊!快点下去,注意安全啊!”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疯掉了?这么高的墙也说爬就爬,是真的不怕从上面摔下去是吗?!”

  瓦砖加上现代工艺做成的南方骑墙上有好几个拿着手机对准院子里一通拍摄的人,他们甚至不满于工作人员的拦截,想要直接从墙上面翻到院子里去。

  “你别在下面挡着老子跳!”

  “我跳下去要是砸到你可就不好了,快点让开。”

  工作人员极力想要阻拦,但到底怕上墙的群众出事,干脆让物业人员报警。

  金敏奚见状不妙,忙抱起夏遥舟往屋子里面走,趁着工作人员还能够将这些人拦住,进了屋就把窗户跟门全部反锁上。

  动作快得出奇。

  金敏奚的动作太大,吓到屋子里面认真干活的几人。

  夏时白:“怎么了?后面有怪物追着你跑啊?”

  “差不多……有些凑热闹的主播估计是从直播间知道了我们在的位置,拿着手机翻墙进来凑热闹。”

  “要不是有工作人员在外面拦着,还真是不好说这个后果怎样。”金敏奚面色微沉。

  当演员、出现在镜头下就是这点不好,全然没有自己的隐私,所有的一切在逐利的人眼里,就是变现的渠道。

  连黄谣都能够眼睛不睁地套在女明星身上,毁掉一个人只需要一颗为热度逐利的心。

  夏时白听到金敏奚这么说,都不用打开窗户,也知道外面是何种景象。

  好在窗户是老实厚重雕花的款式,外面的人影从里看去是扭曲的,也没能顾吓到小朋友。

  覃悦还是第一次见文化中心有这么多人挤进来,想了下门口那上了年级的大叔们,的确很难将这些人给弄出去。

  “报警吧,当时文化中心建这里的时候,就是考虑到周边有个警察局,比较安全,不容易出事。”

  覃悦忙说道:“我们园区的摄像头都是直接跟警察局相连的,有录像作证。”

  夏遥舟趁着大人没注意,径直跑向坐在一旁的秦知锦,伸手讨要拥抱,被人顺势抱在怀里。

  秦知锦身上带着淡淡的衣服清香,指尖两侧的肉微微发红,是被凿刀磨蹭生出的痕迹。

  秦知锦将夏遥舟抱着,轻哄着人没事,扭头看向顾明意,见她还低头跟桌子上的铜箔较劲,没有露出半分害怕后,才稍微安心些。

  “这些人真讨厌。”夏遥舟想到方才那些人爬墙的模样,就一阵后怕。

  上次她被吓到,还是林姨的孙子要挟秦知锦那会儿。

  顾明意本来还差一条线条就能够将这个图案凿刻完毕,但是在瞥到被吓得面色青白,直往秦知锦怀里缩的夏遥舟后,干脆将手里面的凿刀放了下去,走到秦知锦身边,挤了挤。

  秦知锦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人抱了起来,轻声安抚道:“没事,外面那些人很快就会被警察抓走。等会儿我们就能够出去了。”

  顾明意不上心地轻嗯一声,抬手落在夏遥舟的后背,轻轻安抚。

  怕的人才不是她呢,她不害怕。

  整个屋子里面最淡定的人莫过于金敏娜,对于外界的变化,毫不在意和关心,坐在位置上面,好似入定的老僧,从开始到现在手上面都没有停下来过。

  覃悦发现金敏娜的状态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人身后。

  她发现金敏娜的珠点前期打得并不算漂亮,但新落在铜箔上的珠点就非常匀称,大小间距相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但小朋友对肌肉掌控的精准度还不够,并没有办法长期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光凭这份毅力,覃悦算是发现了新的好苗子。

  就是不知道家里人愿不愿意让小朋友吃手工这方面的苦,毕竟三练九伏,酷暑严冬……

  最主要的是,这手艺顶多算个温饱,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可以靠这吃上饭。

  覃悦站定在小朋友身后,心里面大致有个了想法。

  外面翻进来的人太多,超出了工作人员的拦截范围,不少人开始狂对着玻璃窗敲打,恨不得用身体将这个窗打破,然后去拍摄缩在里面的人。

  砰砰砰声让夏遥舟不舒服,像打雷一样,乌泱泱在窗户外面张牙舞爪的人影似鬼的切影,只是一眼,夏遥舟就忍不住讲头又埋进秦知锦的怀里。

  夏时白冷着脸,离开座位,狠狠地抬手拍了几下门,“吵什么吵,八百年没有见过人是不是?知不知道这样是私闯民宅?”

  “……”

  外面吵闹的声音暂停了会儿,但很快又像离岸聚集能量的浪潮,凶猛地朝着她们扑过来。

  甚至有人在外面用声音粗鲁地在外面骂她们,“不都是出来吃流量的?几个臭娘们在里面装什么装?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大圣人了是吧?”

  “快点开门!”

  “……”

  秦知锦下意识让两个小朋友捂住耳朵,后面那一连串带着侮辱性词汇的骂句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夏时白等了会儿,没有等到警察来,干脆叫来在附近待命的保镖。

  身强力壮的随性保镖可跟中心那群大叔不一样,上来对着还在门口拍门辱骂直播的网红混混一个过肩摔,伸手将人制服在地。

  根本轮不到到互殴的地步,至于他们手里面用来直播的工具统统被没收掉,将直播间关掉。

  至于男人们强行闯入,寻衅滋事的记录都被院子里挂着的监控拍摄到。

  饶是这样,里面的人也没出来,一直等到警察过来处理,节目组的负责人、保镖同地下躺着的网红一同被带走。

  这种状况节目组也不敢再继续直播下去了,生怕还有不起眼的人过来围堵她们。

  趁着警察还没有走,便带着团队撤退了。

  临走时,覃悦特地留了金敏奚的电话,“如果小朋友之后还有想要过来体验的想法,可以直接联系我,我帮你们定位置,省得在公众号上面等滚动预约的名额。”

  金敏奚看了眼手里提着覃悦给的工具跟赠品的金敏娜,又想了下贵的要死的早教班和课外辅导班,果断准备给小朋友多留一条道路出来。

  金敏奚笑道:“那就麻烦覃悦老师了。”

  “没事,一路小心。”

  “您止步吧。”金敏奚想要伸手去金敏娜抱起,结果还被小朋友戒备跟婉拒。

  金敏娜指着自己手里面的礼盒套装,“我不需要你抱,要是不小心把我的礼盒给磕破了,就很不好。”

  金敏奚讪讪伸回收,轻嗯一声,任由小姑娘自己努力举起比她半人还高的礼盒往外走,认真琢磨——这条路可比她爹妈规划的进娱乐圈要好多了。

  只要政府需要,始终是饿不死的。

  金敏奚并不希望家里面两个人都进娱乐圈,不可能事事都让她爹妈吃得死死的,杜绝她们给金敏娜洗脑才是最核心问题。

  可一切都急不得,越着急,金敏奚心里面的盘算就越难成功,被逐渐用拔牙器晃动牙齿的老虎,肯定会有所察觉。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先从皮毛开始,然后等老虎适应疼痛后,再让牙齿摇摇欲坠,最后一击命中。

  夏时白加了覃悦,在网上两人倒也算得上是正常往来。

  覃悦的师姐一回来,转账一落款,秦知锦看中的铜箔剪纸便被打包好从文化中心发过来。

  可惜,还没等秦知锦亲手挂到书房,这节目的第二期录制便开始了。

  相对于第一期,时间更加紧蹙,并没有给她们那么多时间去准备。

  甚至上车的时候,也不管谁跟谁才是一家人,主打一个混乱,还没到机场,节目组就让大家把眼罩戴上。

  夏时白:“你们这样真的很像土匪。”

  “有没有可能我们今天的人设就是土匪?”导演果断反问。

  众嘉宾:“……”好的,这么个说法也是我们没有想到呢。

  等大家都带上眼罩后,导演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规则折磨,“在这一周,我们将随机打乱各位的铭牌,进行谁代替我的游戏。”

  “首先请家长们在箱子里面抽出自己将要代替的身份牌,从游戏开始后,你们的身份将自动转换为被抽出的铭牌。游戏的积分和团队结盟结算仍将按照你们的本名进行计算。在这个游戏里,孩子的身份铭牌跟随家长的进行变化。”

  金敏奚站在最外面,蒙上眼睛被迫第一个进行抽签。

  也不知道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她抽到了自己。

  在听到导演宣布后,金敏奚轻呡嘴唇,果断将战场让出来给剩下的三个人。

  最后盛柳抽到秦知锦身份,秦知锦抽到夏时白身份,而夏时白最后,根本没得选。

  夏时白看着手里被节目组强塞过来的身份铭牌,吐槽道:“这辈子就算是夺取我八个脑子,我也绝对不可能成为盛柳。”

  被人身攻击的盛柳:“你讲这话你要负责任!逼近你现在才是盛柳,我叫秦知锦呢!”

  夏时白默默将铭牌在手里面掰断,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刚刚有飞机起飞,我站在大厅里面一下子没有听清你说了什么……你看看要不要再说一遍?”

  盛柳果断捂上嘴巴,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得吧得吧,名字变了,人没变,同名不同命。

  她这朵可怜的花,哪里值得夏时白过来给她几分好颜色啊。

  至于后面的分队抽签,秦知锦带着顾明意同金敏奚姐妹一对,剩下的两个大人,互相看不顺眼,但也勉强凑到了一起。

  “可惜了,要是跟秦知锦一堆的话,正好我们抽到的身份也蛮配的。”盛柳撑着出海的船栏杆,迎面被海风呼呼糊脸。

  盛柳的本意是让夏时白多几分羞耻心,谁知道是她低估了夏时白的脸皮程度。

  夏时白抿唇轻笑,“感谢你肯定我们两之间的感情坚如磐石。”

  盛柳将落在面上的碎发绕到耳后,“……”

  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好在盛柳也不是真心想要借着这个话题去说些什么。

  两人前后脚失去话题后,空荡的站位中间就只剩下海风呼啸而过。

  半晌,夏时白忽地出声道:“如果遇上什么困难的事情,可以找我。”

  “你有那么好心帮我?”

  “不会。”夏时白轻笑:“但是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上去踩你一脚。”

  盛柳:“……那还真是谢谢你哈。”

  “不客气,作为不同派系,清扫权利阶梯上的阻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盛柳轻咧了下嘴,给了夏时白个白眼,挥挥手让她赶紧滚,“帮我看着点淮星,我在甲板上吹吹风,有些晕船。”

  “行,你好生待着吧。”夏时白轻笑地点点脸,“你脸色的确跟要去参加葬礼一样,有的一拼。”

  轮船几乎让所有小孩子都缩在了房间里,夏遥舟涂了风油精,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小团在被窝里,身边躺着同样面色苍白的金敏娜。

  两个人都属于晕船晕到不行的存在。

  顾明意还好,但也精神不振,耸拉着眼皮缩在秦知锦怀里,也不是很好。

  夏时白扫了眼房间,轻哎一声,“星星人呢?”

  “星星刚刚被节目组叫去跟她奶奶通话去了,估计在自己房间里面。”

  “好。”夏时白点头,走出去,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站在盛淮星房间门口,便知道人还在里面,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门从里面被扭开。

  盛淮星刚开始还以为是妈妈回来了,发现是夏时白后,还有些无措,侧着身子让夏时白从外面进来。

  “夏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现在是一个队伍,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没有。”盛淮星赤着脚踩在地上,局促地上了窄小的沙发,伸手将脚底板拍干净,小声道:“妈妈还好吗?”

  夏时白明知故问,“你妈妈能有什么不好,每天吃饱喝足,上班也是浑水摸鱼。家里又是老小,难不成你奶奶还能给她下马威不成?”

  盛淮星到底是小孩子,什么都摆在脸上,听夏时白说的话,越说越气,昂首反驳夏时白,“才不是!”

  “你觉得我说得哪里不对?”

  “奶奶对妈妈不好……”盛淮星轻咬着嘴唇,垂眸说道:“奶奶也不喜欢妈咪,她老是说妈咪是洋人,嫌弃我们。”

  “她们经常吵架,但每一次妈妈都会妥协。”盛淮星说:“奶奶总是会有一大段一大段的道理去同你说,直到你听从她的命令,要不然她就会一直在你耳畔重复。”

  说是重复,很多时候盛夫人为了完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不择手段。

  “她不喜欢我们家。”盛淮星肯定道。

  夏时白挑眉,“可据我所知,你奶奶很喜欢你啊。她不是经常把你接到身边培养吗?”

  盛淮星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夏时白,紧抿着唇,不肯张口。

  夏时白也没非要她说,“你和我说这些,是希望我帮你解决什么问题呢?”

  “我……我……”

  盛淮星犹豫片刻,将自己的儿童手表递过去给夏时白,“我不想要这个,不想成为奶奶……”

  夏时白本以为盛淮星是要给自己看什么东西,谁知道儿童手表早就关机,什么都没有。

  但很快,夏时白就反应过来,盛淮星想要跟自己说什么。

  夏时白将已经关掉的儿童手表再打开,夏时白缓慢地帮盛淮星扣上,安慰道:“不会成为,放心。阿姨很厉害。”

  盛淮星看着夏时白,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隔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

  秦知锦三人合力将小朋友哄着去洗澡、睡觉,才终于有机会碰到自己的手机。

  秦知锦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宋伶,问她是否在回国的路上。

  “后天的飞机。”宋伶那边时差问题,正好是凌晨,平时这个时间她还能够清醒地跟顾明意谈话,“你们是不是出发去录第二期节目了?”

  “嗯,对啊。”

  秦知锦点头,倚靠在船舱壁上,压低声音道:“顾琛后面怎么同意离婚了?还把小意判给你?顾琛不会想着……重新弄个继承人出来吧?”

  宋伶轻哦一声,“那倒不会,顾家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顾琛堂姐抑郁症,现在顾家的掌权人估计还轮不到他。”

  “啊,对了。我现在还在考虑……是带着小意重新找个住处,还是就那个别墅区再找找看有没有出售或者出租的。”宋伶说,“我现在手上面的秀约基本完成得七七八八了,跟国内那边商定好的工作offer也确认了,之后时间会变得十分充裕。”

  “你不是谈恋爱了吗?我总不好把小意一直给你带吧。”

  宋伶上次跟秦知锦就聊过这个话题,官司打到最后,顾琛便全数弃权,放弃对顾明意的抚养权争夺。

  虽然猜不透男人葫芦里装着什么药,宋伶怀疑但又快乐地收拾包袱回国。

  经纪人劝她三思,毕竟能做到国外人熟知的东亚模特仍然是少数的,不少场子东亚面孔都是稀缺的,宋伶这种漂亮的更甚。

  宋伶掰着手指算了下自己的青春花期,能吃的没有几年,趁着自己身上商业价值还有,将事业重心转移到国内更重要。

  “西方对我们的偏见依然存在,能够吃上这口饭,当然很幸运。但我赚到的钱已经够我开始摆脱这种虚伪、善意的偏见。”

  长江后浪推前浪,能在生育完还有花期,已经超乎宋伶的预想。但她也不是全然退出,只让经纪人帮忙接短约,长的基本不考虑,自己则是回来签了几个大的服装品牌,先试试国内秀场的水,然后再完成她的转型。

  秦知锦向来做不了宋伶的主,听完只剩支持,但说到让顾明意搬走,她多少还是舍不得。

  “哦,所以我这干妈扔完就丢是吧……你回来不知道继续住你给我住的那套房子?房主是你,你还出去找房子,钱多得没地方花,建议打给我。”

  宋伶盘腿轻啊一声,“那我孤家寡人总不好每天看你在我面前秀恩爱吧?还是你们就好这一口,我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

  “……”秦知锦轻呵一声,懒得啰嗦,祝宋伶一路顺风后就挂断了电话。

  刚转身,就看到夏时白站在不远处等她。

  头顶落着明亮的灯光,夏时白朝秦知锦走去,询问道:“要上甲板走走吗?”

  “好啊,我可以。”秦知锦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反正这个时间不在节目组点上,两个人上了甲板,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人。

  但大家都极有分寸地保持着距离。

  晚上甲板上的桌椅都被收好,席地而坐是最好的选择。

  秦知锦不愿意,毕竟她刚洗过澡,头发都是松散地落在肩后。

  船在海上航行,节目组没有告诉她们目的地是哪里,好像真的是准备给她们找个大荒岛,将她们放到上面进行生存挑战。

  海面深不可测,在高悬的月亮下更显诡异,周边除了海就,什么着陆点都没有。

  站在甲板上,不由会觉得人之渺小。

  秦知锦本来以为夏时白是叫她上来看看美景,等她欣然扭头看向身边人,敏感地发现夏时白是有事跟自己说后,飞扬的心落回原处。

  手搁置在冰凉的栏杆上,秦知锦的话语被海风洇灭。

  “你找我上甲板,是想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夏时白轻舔着唇角,略显紧张。

  溯源上来说,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她去偷偷探明。但好奇害死猫,陈女士口不择言的辱骂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而调查的人说是三天,一天也没浪费。有关于秦知锦的消息被整理成文件,发送到夏时白的邮箱里。

  拿到手机的第一秒,夏时白就被邵晴的工作汇报给“洗礼”了一遍,自然而然地打开了邮箱里收到的文件。

  陈女士所说的“你在医院的丑事全靠我隐瞒”浮出水面。

  光是私家侦探打探出来的版本就超过三个,报纸上一份,前医院的同事两个版本,还有私家侦探从陈女士闺蜜口中探寻出来的态度,又是另一个版本。

  多个版本的混淆,再加上所谓的“受害者”自言的版本,夏时白不难从其中窥探出几分真相。

  但如果这就是陈女士所说的“丑事”,那对秦知锦的职业生涯来说,多少是有些好笑的。

  夏时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讲这件混乱复杂的事情,因为她没有办法告诉秦知锦有关于大遥舟和夏总的故事,也没有办法告诉她穿书原著这种魔幻无边的事。

  夏时白让秦知锦不要考虑神佛,希望能够成为她身边中的渡者,却说着最玄学的故事,像是欺骗者。

  这多少会让秦知锦觉得恋爱对象脑子有问题。

  问题还挺大。

  夏时白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是秦知锦没忍住,反问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想知道就大点声问,这样遮遮掩掩、支支吾吾,才最伤害感情。”秦知锦说:“总不能是忽然觉得不够信任我,又或是觉得不够喜欢我吧?”

  “当然不是。”夏时白的支吾被秦知锦的不自信打断,出声反驳后,夏时白才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问出来。

  “之前我问你……医院为什么让你停止留薪……我好想知道了。”

  秦知锦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比自己先前所想,表现得更为镇定,不仅没有急切地去解释这一切,反而是耐心问夏时白,“那你信我吗?”

  “当然。”夏时白嘟囔道:“整个流言框架里,最不能相信的应该是你妈的嘴。”

  秦知锦闻言,轻笑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故事有点复杂……”

  夏时白:“你命途也太多舛了,秦医生。”

  “是吗?”秦知锦想了下,“的确,好像从进入这个行业到现在,我没有哪一年是安稳度过的。”

  从读医学生起,一直惨到现在。

  秦知锦将陈女士自认为做过的无数件好事之一戳破,娓娓道来。

  秦知锦刚开始的确在妇产科跟孕妇打交道,哪怕是二十一世纪,每个人都享受着高科技带来的便利,人们经受教育后应该更相信科学原理的今天,在妇产科,你会见识到最让人无语的愚昧。

  秦知锦在妇产科上班的一年内,集齐了各色患者。

  来生孩子才发现在医院是第一次建档,怀胎羊水破了都没有任何孕检记录,大人张口就是“保大保小可以看看婴儿性别再决定吗?”

  秦知锦哪怕气得肝火旺盛,也得冷着声说:“少看点电视剧,不存在保大保小的选择。”

  “作为丈夫,连提醒孕妇定期孕检都没有做到,这就是你的态度?”

  如果不是医院要求医生语言表达委婉,说不定秦知锦早就想骂这对蠢货了。

  不给查性别,仍有人旁敲侧击在照b超的时候问她,“这是妹妹的手吗?”、“我家准备衣服要买粉色还是蓝色?”、“医生,真的不能够告诉我性别吗?我不想再生了……我只想要个男孩……”

  秦知锦公事公办,口头上称呼永远只有胎儿,除了健康问题坚决不谈一点,“爱买啥色买啥色,你是它妈还是我是它妈?”

  病人忙问:“是人字旁的他,还是女字旁的她?”

  秦知锦叫了下一个病人的号,“是宝盖头的它。”

  秦知锦在妇产科见识过太多的患者,暴怒的、下跪的、哀求的、喜悦的等等,太多太多,大多都是记忆中的过客,除了提及有些神情变化,他们并不特殊。

  唯一在秦知锦脑海中留下深刻记忆的夫妻,时至今日仍然是她的噩梦。

  妇产科的号几乎是秒没,哪怕秦知锦在孕妈论坛上的名声一落千丈,但也有不少人说她专业,有胎儿健康和母亲健康问题都必回复,手术缝合也很温柔。

  哪怕冷美人名声在外,问不到想问问题的人造谣她,仍不耽误她忙得脚不沾地。

  “请013号进三号办公室。”

  叫号的广播将一对夫妻叫了进来,他们衣着朴素,男的脸上神情凶恶又麻木,很违和。

  女人身上穿着一件衬衫,看着很丝滑,但绝对不是真丝材质。

  女人的肚子看上去十分的肿大,行动很不方便。

  秦知锦向来都懒得惯着那些陪同过来看病的男家属,冷声让男人将自己老婆扶到病床上,便配合着女人将肚子上遮盖着的衣服往上揭,看到肚子上露出的紫纹后,秦知锦面色微变。

  “怀孕期间,最好控制饮食摄入,要不然容易让胎儿在母体内发育过大,生产时会有危险。”

  秦知锦问:“b超那边去看过了吗?”

  女人轻声道:“看过了,医生……那什么,我们就是有不懂的,想要过来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