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衙门【完结番外】>第52章

  想是这么想, 真的执行起来又困难重重,血尸天生不会低头,不知道处于下风该怎么表演, 因此应殊然看起来还是那副“你爱救不救,不救拉倒”的表情。

  还没等孟扶荞询问荆棘林跟人蛹是个什么“活”法, 在她面前围成圈的人蛹们就从趴伏的姿势变成了蹲坐,它们依然抬着头目光集中在孟扶荞的身上, 双手环抱胸前, 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人蛹的动作一点都不连贯, 就孟扶荞看来更像是定格动画,直接从一个姿势转化成了另一个姿势,中间没有任何过度。巨大的压力凭空笼罩在孟扶荞身上,她的脚下出现了一颗金红色的心脏, 这枚心脏不会跳, 上面刻着孟扶荞自己的名姓。

  血尸的心脏是由纯金打造而成的符咒, 挖出来呈叠好的三角形状, 装在体内时却会故意拟态,除了颜色, 跟普通人的心没什么区别。孟扶荞怔住,她胸口有一点被牵引出来的疼痛,像是被什么人踩住了, 细想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自己。

  荆棘林中的声音慢了一拍, 到现在才传至孟扶荞耳中:“祭坛会让你出现幻觉,这些幻觉和你的欲望有关,浓烈、矛盾, 是你的憎恶也是你的渴望, 而幻觉会引动本性, 你最好不要失去理智。”

  应殊然当然是故意的,孟扶荞手里捏有她的软肋,而她的恢复需要时间,应殊然想削弱对方的实力,又不能让孟扶荞跟自己一样被插在木刺上,失去自救和救人的能力……所以她什么都说了,唯独对祭坛的作用稍有隐瞒,并在孟扶荞彻底陷进去之前给了她一句提醒。

  人蛹们缓缓闭上了眼睛,祭坛周围一片死寂,孟扶荞呆呆地站在上面,几乎是一动不动。

  她脚底踩着的心脏上除了名字,还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纹路,构成非常复杂,孟扶荞看着总感觉眼熟,但她这把年纪了看什么都有点眼熟。

  这些无序分布的纹路逐渐相交,有了核心点,核心点在“孟扶荞”三个字的旁边,没有等她看清楚,这个点就忽然烧灼起来,疼痛尖锐,如同三寸钢钉淬火之后楔入其中,纯金都会因此融化。

  然后熔出了“盛萤”。

  盛萤在孟扶荞的心上,无关乎感情,属于客观事实。

  都说血尸情感炽烈,爱憎分明永远外放,但孟扶荞对自己心上的名字忽然加深这件事,一直有些说不清的烦躁。她是血尸,永远不会顺从于天道安排,蛰伏、反抗和算计才是常态,判官能看见的她只是最表面一层,上千年的岁月就算大多时候躺在棺材中,寿数不过百年的普通人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孟扶荞的别扭与嘴硬让她显得有那么一丝人气,而这点人气是她从很久之前一位判官身上学来的,贴合自己的本性做了些修改,以免盛萤看出破绽……

  判官从来都是血尸对抗上苍的工具,对孟扶荞而言,盛萤只是很好用罢了,所以她不能理解应殊然跟姜羽的感情。

  胸口疼痛放大,甚至出现了空落落冷飕飕的感觉,那颗心彻底缺失了一块,孟扶荞怅然,却又理智地认为还会有下一个名字烫上来,血尸困在这个循环中,盛萤只是过程。

  轮回崩坏,打破樊笼,对血尸而言才是结果。

  心上的残缺引发欲望,孟扶荞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空,这种空跟单纯的食欲、贪欲、毁坏欲完全不同,没有针对的目标,没有发泄的出口,只是痛苦地憋在胸腔中,温热酸胀。

  孟扶荞已经陷在幻境中很久,至少对应殊然来说已经很久,她当时只用了几十秒就挣脱出来……幻境之所以为幻境,总是会带着很多不合理,血尸也并非理想主义者,没必要沉浸式看这场表演。

  相比于孟扶荞一动不动式地沉溺,应殊然还担心另外一件事,幻境就是挂在钩子上的饵,没有太大杀伤力,但饵后必有钩,孟扶荞要是继续呆立下去,都不用耗时间或逼她走出祭坛被吸干力量,趁现在就可以直接将她分尸成六段。

  摆孟扶荞一道的是应殊然,迫切希望她赶紧从幻境中走出来的也是应殊然,堂堂血尸,还从没沦落到自己打脸的境地。

  正如应殊然预料中一样,空气中传来裂帛声,本来就不稳定的光线被什么东西切割,在一瞬间前后不接。应殊然想出声警告,又怀疑孟扶荞这个状态能不能听见警告,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根本不给应殊然思考的时间,只刹那就已经钩向孟扶荞的关节!

  应殊然的心凉了一截,忽然有种指望孟扶荞不如指望自己的感觉。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孟扶荞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祭坛上,那割断光线的东西被她抓在了手中,随着孟扶荞的动作,应殊然捕捉到了它的原貌——

  那是几根透明的弦,比头发丝还要细,却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弦”,至少应殊然不相信普通的弦能伤到自己。

  “打破规则,得到不靠别人施舍的自由才是我欲望所在,一个判官一个名字,真的以为能困住我?”孟扶荞缓缓抬起眼睛,森然杀气令同为血尸的应殊然兴奋且颤栗。

  孟扶荞仅仅只是抓住了弦,以血尸的能耐,弦依然不安分,甚至在她掌心留下伤口,这些伤口普遍偏浅,只是划破皮肤,连血都未能渗出来。

  无论幻境还是“昊天大帝”的阵法,都意味着这种弦没有能力跟血尸一较高下,必须趁分神偷袭或削弱后收拾残局。孟扶荞第二次将手伸出祭坛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只要她事先有所准备,弦在切入皮肤时会顿一下,孟扶荞不想打草惊蛇,瞬间将外力一卸,让出了右手腕骨以下的部位。

  当然,孟扶荞愿意让出一只手的原因还不只于此,她发现祭坛上这方圆台不仅对血尸产生消耗,还像是个玻璃罩,将血尸罩在了里面,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对外界产生任何干扰,若是将手伸出去,这只手也会以圆台边缘为限酸软无力,几乎脱离孟扶荞的掌控。

  这本来是一个无法被打破的困局,应殊然栽在这上面并不冤枉,但设局的人肯定想不到血尸竟然会互帮互助,导致孟扶荞从一开始就想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这弦可真长啊。”孟扶荞忽然自言自语,“不知道甩起来能在多广的范围内造成破坏。”

  应殊然:“……你!”她才刚发出一个音,利风就从头顶上划过,差点将她刮成个秃子。

  蛹是布阵之人收集起来的道具,仰仗昊天大帝的名头但也只是一具尸体,耐造程度甚至比不上活人,而丝弦锋利又是专门用来对付血尸的,几乎眨眼间切瓜砍菜,将周围一圈人蛹剁得比应殊然还惨。

  这个阵不全是由人蛹撑起来,但它们也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破阵讲究的也并非毁坏某一样东西,更重要的是让它离开本位,直到此时孟扶荞跟应殊然才发现布阵之人相当心狠手辣,所有的人蛹都与地面相连,削尖的细木刺从膝盖穿进去一直顶到下颚骨,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怪不得这些人蛹如定格动画,除了眨眼外所有的动作都僵硬板直。

  被钉在地面上的蛹即便身首分离,碎尸万段,也仍然有一部分尽忠职守地呆在原地维持阵势……眼睁睁看着孟扶荞的计划落空,就连应殊然都略微泄气,布阵者过于了解血尸,应殊然都开始怀疑此人是自己同类。

  然而孟扶荞却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她将之前问过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的躯体呢?”

  应殊然还是无法回答,她被丝弦分尸之后,曾有短暂一瞬失去意识,等回过神来,荆棘林便翻涌着伸出藤枝将她的四肢和头颅“叼”回去,串在了木刺上,那时候应殊然的身躯就已经不见了,只那么一瞬,应殊然实在想不到自己的身躯能藏到什么地方。

  除非……她忽然“哦”了一声,“原来一直都在我眼皮子底下。”

  这里结构简单,一眼就能望到头,只有将她的身躯藏在人蛹中,成为它们的某个部分,与阵法相连,应殊然才无法感应无法回收,而经过血尸加强的阵法也同样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现在所有的架构都被打散,应殊然的身躯和周围这些人蛹差别很大,伪装被撕碎的瞬间,应殊然的头忽然动了动,旋出木刺对准了心脏方向拼合而去。于血尸而言,心脏和大脑具有绝对的优先权,同时心脏即是契约,优先级又在大脑之前,当然,要是两者全部化为灰烬,还有另外的恢复步骤。

  应殊然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并不仅仅是大切六块的原因,只要祭坛还在,她就永远疲惫虚弱,比一个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不过……一个普通人要拔出地上插着的尸体碎块却也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