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好的方面看, 莫名多出了一段空闲时间,她可以专心学习了。

  许缘凡闭起眼睛,重新调整和规划了一下安排。

  很快静下心。

  窗外, 浓橘的夕阳一点点收敛余辉, 短短的片刻功夫, 天边静止不动的云的颜色反复变幻,像大自然在修改作画。

  最后天幕暗下。

  方琴阿姨提着两大袋子东西回来,填满了家里的冰箱。

  许缘凡吃过饭, 跟方琴阿姨约好再次上门的时间后,收到徐慢慢闲着无聊的关心, 问她明天要去剧组紧不紧张。

  许缘凡飞快打字, 告诉她自己已经被换掉了。

  对面明显比她更纠结。

  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

  徐慢慢:[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出来喝酒?我陪你啊, 想去酒吧还是去KTV,或者去谁的家里,都可以!我陪着你!]

  许缘凡手撑着下巴,觉得好笑。

  她回:[只是丢了个角色,又不是失恋了,不至于。]

  徐慢慢:[什么叫又不是失恋,怎么不至于啦!我叫上南子琦, 咱们一起去哪儿喝一场?]

  许缘凡拒绝了。

  她累了一天才忙完搬家的事, 比起出门喝酒, 更想早点睡觉。

  然而惊喜降临。

  洗完澡,换好衣服的许缘凡擦着头发,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准备看会儿去睡觉。门铃被连续不断地按响。

  这统一的门铃声里, 许缘凡竟然能判断出来是谁在按。

  她满脸无奈地走到玄关。

  果然,电子屏幕盛着徐慢慢傻憨憨的笑脸。身后跟着南子琦。

  许缘凡按开通话:“我已经洗好澡, 准备睡觉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你睡哪门子的觉,现在连八点都没到呢!”徐慢慢顿时炸了,连续不断地按着门铃,“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南子琦:“……”

  许缘凡:“……”

  南子琦赶忙推开她道:“知道你刚搬完家,肯定很累。我们买了点吃的,一起在你家里看会儿电影吗?”

  许缘凡露出笑容:“好啊。”

  宁静的夜晚,虽然许缘凡没有很难过,但身边有两个朋友陪着还是挺开心的。她们一起看了部最烂俗的爱情片,喝着仅有几度的气泡酒。

  徐慢慢伸手拿起第二罐酒,南子琦拦住她:

  “你差不多可以了,别再喝了。”

  “不,我就要喝。”

  “让她喝,这是饮料而已又不会喝醉……”许缘凡眼神落到徐慢慢脸上,后面几个还没说完的字,直接咽了下去。

  徐慢慢脸颊绯红,目光不太聚焦的样子,只知道伸手拿下一罐酒。

  南子琦从她手里抢走了酒,还凶了她一句,“跟你说别喝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徐慢慢很委屈地鼓了鼓脸,“我口渴啊。”

  许缘凡立刻起身道:“不喝了啊,乖。喝酒只会越来越渴,我去给你倒点水。”她按了下徐慢慢的脑袋。

  她在厨房烧了壶水,又用两只杯子倒来倒去。条件有限,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快速弄凉一些。

  然后端给徐慢慢。

  “你们没叫季令柔一起来吗?”许缘凡随口问了句。

  刚还在乖乖喝水的徐慢慢立刻抬脸,抢答道:“她有很多工作,跟我们这些小糊咖不一样。”

  南子琦暗暗伸手掐了她一把。

  平常说话就够不仔细了,喝醉了更加随心所欲。过来安慰一个刚丢掉角色的队友,竟然还说什么糊咖。

  “你干嘛!”徐慢慢先叫了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她顿时讪讪地道,“啊,不是……”

  “没事,我们也不算糊咖,不是在蒸蒸日上么。”许缘凡把冰镇的果汁也放到她手边,“而且休息时间多,正好方便我准备考试。”

  徐慢慢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道:“你太厉害了,队长,我是真心佩服你……我高中毕业之后,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再也不需要学习了……”

  “你不是上了个艺术大学吗?”

  “野鸡学校,保证学费及时打进学校的账户里就行,平常没人管你出勤,考试也会给范围。”

  “但是,”南子琦忽然想起什么,“也有人说她的学校其实很恐怖,为了多收钱会故意让学生挂科留级。”

  “骗人的吧,”徐慢慢笑得满脸痴呆,“我就从来没挂过科啊,一次也没有。”

  “你的同学没有挂科吗?”

  “不知道,我那会儿不是跟你一起天天都在公司训练么,哪儿有空去上课,考试的时候去一下而已。根本不认识什么同学。”

  许缘凡闻言有了兴趣,起身从纸箱里翻找出一张废弃的家具包装纸,问她:“那你看看,这幅画你看得明白吗?”

  包装纸上的印刷小图,光影温柔,画面却古怪。她刚看见便觉得挺有意思,可惜半天没怎么看懂。

  “这上面画的全部是谚语,”徐慢慢眯着眼睛,瞥了眼说,“虽然我们看看好像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各色活动混乱无序,但其实都是16世纪家喻户晓的谚语。”

  “这么厉害!这么难的画都能看懂!”

  “厉害什么厉害……”徐慢慢打量着她,仔细判断她是不是在逗自己,“这是世界名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是高材生吗!”

  沉默几秒,许缘凡小声地道:“小学确实学过油画欣赏课,背过很多,但现在的考试也不会考。不考的东西忘得最快了。”

  “考试不考你就忘了?”徐慢慢义正言辞,“你的学习也太功利了!”

  许缘凡:“……”

  南子琦笑出声:“因为你考不好,所以就不功利?”

  “我还挺喜欢老伯鲁盖尔的,他的作品刻画了很多农民之类的,平民百姓的日常,芸芸众生。”

  徐慢慢说:“虽然她们忙人有忙人的功名,但我们闲人也有闲人的快乐。”

  喝醉的人话题跳转得快。

  许缘凡愣了下,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由笑了:“好的。”

  南子琦又按亮手机看了眼什么,眉心微蹙。

  “你等会儿还有事情吗,”许缘凡见状问,“现在确实不早了。要不等会儿我送慢慢回家。”

  “哦,不是的……”

  南子琦顿了顿,只道,“我没有在看时间。”

  徐慢慢:“她在看她的女神怎么来没有出回应。”

  许缘凡:“啊?”

  徐慢慢坐直起来,疑惑地问:“你都不知道吗?裴昭华弄的那个格桑花教育,被人实名举报出了很多的黑料,网上都吵翻天了。早上的事情了,到现在还没有出什么结果。”

  “……”

  许缘凡什么话都没说,立刻拿出手机搜索相关词。

  她心跳得飞快,手脚发凉,比之前在网上看见任何说自己的坏话都要不安。

  只知道,昭昭是不可能冷处理的。

  她极其保护名声的人。她说过,因为有很多年纪小的学生在拿她为榜样,所以她不能做出任何非邪或浮躁的事。

  既然陌生人对她有这份崇拜,虽非本愿,但她必须好好背起这个十字架。

  所以,那么多年,所有关于裴昭华的黑料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澄清。她从来不让任何非议靠近,拒绝一切炒作。

  哪怕话题度很影响艺人的商业价值。

  一整天都没有动静,是相当严重的情况了。

  看到网上很多难听的话。

  许缘凡喉咙发哽,微微侧过身,忍着没让她们两个发现异常。

  “我今天真的挺累的,”许缘凡调整好呼吸后,笑着说,“你们要不先回家吧。我想睡觉了。”

  “哦……哦。”

  徐慢慢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南子琦扶了她一把,“我只送你到南景街那边,季令柔工作结束了,她正好接你。”

  “欸,好无情啊你,”徐慢慢拍了她一下,“就那么放心把我交给另外一个女人?”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走出去。

  许缘凡微笑着送她们到玄关口,其实已经听不太清她们在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赶紧联系纪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关上门,她立刻给纪沁打电话。

  拨出去长长的几十秒后,电话被挂断了。

  许缘凡一愣,下意识想继续打。

  又怕纪沁正在忙。

  她捏着手机,靠在门边站着空等,只觉得度秒如年。

  先给朱洁发了条消息问:[姐,昭昭那边是不是出事情了?]

  朱洁消息回得快,却很无情:

  [你有什么事情吗?直接告诉我,但是能不能帮忙还不一定。你姐的情况,我这边不能透露给你。]

  “……”

  许缘凡瞬间脸色发白。

  她手脚冰凉,一瞬间有种喝多似的不断往下坠落的眩晕感。

  什么意思……这话什么意思……

  她越想,越有种周围的空气在被压缩的窒息和恐惧。

  稍稍回过神。

  许缘凡伸手抹了一把脸。手掌下的潮湿,倒不像眼泪,而像是谁趁她发呆的时候朝她泼了水。

  同时口腔里蔓延淡淡的铁锈味。

  许缘凡用力拍了拍脸。

  给朱洁发:[我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麻烦,想跟姐姐说话。你就告诉我……她现在有空接我的电话吗?]

  她吸了吸鼻子,手机屏幕映亮眼睛。

  是徐慢慢的消息。

  [哇塞,你快点看裴女神工作室出的公告,简直像警方的官方通报,天呐,甚至连警察都没调查完毕!裴女神的工作室已经把线索全部串起来查清楚了!好飒啊爱上了!下次再帮我要多点签名可以吗!]

  “……”

  许缘凡精神一抖擞。

  忙打开软件,点进那个瞬间变成“爆”的热搜话题。

  起初是一个媒体专业的大学生去西部支援,她发现了捐款与受捐之间的种种不可说的黑幕。于是收集证据,写了篇义愤填膺的长文章,实名举报了。

  结果,她实地证据收集得不错,却没弄清楚最基本的东西。

  裴昭华组织的格桑花教育和她举报的格桑花教育基金。

  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单位。

  裴昭华那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按照她给的证据参考查证,并顺着往下。直接把警察的事情全部做完了。

  确实,那份公告简直像官方的通报。

  底下的评论瞬间清朗——

  [裴昭华女神的格桑花教育在官网可以查看每年的财务报表,细致到每天的流水也有。泼脏水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故意装作不知道蹭热度吧?要是不带裴昭华的大名,哪里可能一下子爆成这样。]

  “……”

  许缘凡松了口气。

  下一秒,纪沁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纪沁姐,”许缘凡略微清了下嗓子,声音有点哑,语气却很轻松,“昭昭还在忙吗?”

  “嗯,你姐姐在忙,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小事。我打了个招呼,你明天照常进组,当做舒坤贤什么也没跟你说过。”

  “为什么?”

  许缘凡慌忙地补了句,“不用、用不着帮我做什么。”

  “这件事很小,因为副导演想给一个小演员拿个角色,所以把你换掉了,至于为什么拿掉你的角色……因为你的角色并不重要。”纪沁语气平淡却冷静,“我跟他打声招呼,这个角色就回来了。”

  “……”

  “为什么呢?还是那句话,因为你的角色并不重要。”

  “……”

  “小丫头,你要想想清楚。”纪沁的语气介于告诫和劝慰之间,“什么是你可以努力弄到手的,什么是强求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