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最近思虑太重, 一直都没有胃口好好吃饭,一回到家,许缘凡就觉得头重脚轻的。她用手背摸了摸额头, 果然很烫。
换好鞋子进去, 她立刻打开柜子找到退烧药。
在厨房里倒了杯温开水, 服药前随意地看了眼盒子上的日期。
过期了……
许缘凡愣怔几秒,微微拧眉,过期了还能有药效吗?
她叹口气。
还没决定好吃不吃, 已经听见了玄关处的动静。她条件反射地把药塞了回去,拿白色塑料袋裹住后扔进垃圾桶里。
若无其事地出去, 笑着问:“昭昭, 你这次能休息多久?”
默契地没有再提之前发生的事。
“不一定, ”裴昭华瞥了眼玄关处的行李箱,语气淡淡,“我看你现在比我还忙了。”
许缘凡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忙解释说:“不是,这是之前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整理而已。”
这个箱子是装物品的。放在门口,一时也忘了收。
她说着, 走过去, 想顺手把东西收拾好。
沉甸甸的行李箱放倒在地上。
许缘凡蹲在旁边整理东西, 裴昭华路过看了眼,立刻笑了:“还要带着娃娃?别人看见了会不会笑你。”
“怎么会笑,”许缘凡不满地回头,瞪她一眼, “而且这个丑娃娃还是你买给我的。”
这娃娃长得确实不同凡响,完全说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一只耳朵长长垂搭像兔子, 可另外一只耳朵是短圆的,黑溜溜的眼睛,圆鼓鼓的脸颊。
身体倒跟常见的泰迪熊公仔一样。
可它竟然是鲜艳的梅粉色。
组合成了个略显怪异的样子,确实挺丑的。
可能看得久了,怪异里才有几分可爱。
裴昭华闻言含笑,歪着脸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巴掌大的粉色公仔,忽然感叹:“好像确实是个丑娃娃。怎么回事,当时看看竟然还觉得挺可爱的。”
“是吗?”许缘凡回忆起什么,笑了声说,“我当时可喜欢另外一个娃娃了,结果你给我买了这个,是整个架子上最难看的一个。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裴昭华眉心蹙起,有点委屈地说:“你喜欢别的怎么不说?你自己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许缘凡没吭声,只是微微笑了下。
她拿起这个梅粉色的怪娃娃,拇指轻蹭过它的眼睛,擦掉一点点的细灰。
小时候哪里敢开口呢。
以为被讨厌了,当然会更加战战兢兢地表现懂事。心里再难受也得对她的礼物装出万分宝贝的样子。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许缘凡早已不记得当初自己喜欢的那个玩偶是什么样的,甚至到底是个兔子还是熊都不记得。
满心满眼只有这个丑丑的小怪物了。
许缘凡很快整理好东西,拿起自己的粉色娃娃准备回房间:“姐姐,我午睡一会儿。”
“先吃点东西,”裴昭华正在厨房里忙,看眼时间道,“这都快晚上了,怎么现在去午睡?”
许缘凡烧得身上实在没力气,又不想让她发现。
只是软软地笑说:“中午要工作,现在才有时间睡觉呀。”
闻见隐约飘散来的饭菜香气,许缘凡被生病弄得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是瞬间笑起来,期待地进厨房问:“今天心情很好吗?自己做菜。”
“没,”裴昭华抬起长睫,漆黑的眼眸斜她一眼,“就是答应了一个不听话的小东西,等她回家要给她做饭。”
许缘凡这才想起来。
她“喔”了一声,眉开眼笑地过来想要抱住她:“昭昭,你最好了。”
裴昭华身子往旁边去,避开道:“几岁了还动不动就抱,长不大么。”
“……”
她手上端起两盘菜,往前走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沉默的许缘凡。小姑娘眉毛快要拧在一起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她,显得又气又可怜。
裴昭华扬唇笑起来,声音忍不住软下来:“姐姐在端菜呢。”
许缘凡还是没有说话。
看着她把菜放下。刚放下,她就从后面扑过去环住裴昭华的腰,勒得紧紧的,嘴里嘀咕道:“就要抱,就算变成八十岁的老太太了,我也要天天抱着你。”
“真是孩子气。”
裴昭华只是嘴上嫌弃,心里其实并不讨厌被她抱着。相反还很喜欢。
“……”
饭桌上是简单的家常菜,依旧全是许缘凡喜欢吃的东西。糖醋小排骨炒得糖色均匀发亮,泛着光泽,看起来就让人有食欲。
“你不准备进舞团,也不去国外,”裴昭华忽然说,“陶媛骂你没有?”
“……”
陶媛是许缘凡的舞蹈老师,著名舞蹈演员,同时也参加过一些影视和综艺节目的录制。她把许缘凡当得意弟子看待,因此格外凶狠。
许缘凡不由低垂下脑袋,语气闷闷地道:“骂了,骂了我好久好久,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那种。”
裴昭华“扑哧”笑出声,说了句:“活该!”
许缘凡拿起筷子,觉得胃里像裹了层厚厚的蜡。她努力调整着状态,先吃了几口没什么味道的米饭。
实在吃不进,所以咀嚼得很慢。
“怎么了,”裴昭华察觉她模样似乎跟平常不同,眉心一蹙,“最近瘦了那么多……你们总不可能还被要求减肥吧?”
“没,”许缘凡立刻摇摇脑袋,“没有的事,我也没瘦。就是之前零食吃多了,现在还不太饿。”
她赶忙夹了一筷子排骨,放进嘴里。
加快速度地吃着。
裴昭华信了,转而说:“今天的排骨放了点别的,尝尝看味道跟以前……”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许缘凡低垂着脑袋抬手捂住嘴巴,一副像是中了毒快要吐出来的模样。
她气若悬丝,勉勉强强地说了句:“我觉得……还是以前的那个版本比较好吃。”
裴昭华:“……”
至于那么难吃吗??
裴昭华立刻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并不差。
她疑惑地望向许缘凡。
刚才吃得稍微快了点,东西就莫名咽不下去。许缘凡手往上撑着太阳穴,缓了半天,才没有被噎死。
她深呼吸着,还没来得及抬起脸。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那么烫,”裴昭华脸色微变,问道,“什么时候发烧的?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说一声吗?”
许缘凡暗暗叹气,有点可怜巴巴地道:“难得你在家,我想待在家里,不想被你的助理带去医院挂一晚上的盐水。”
“先量温度,低烧就吃药,高烧由不得你想不想,”裴昭华拿出手机发消息,语气很淡,“我看你脑子够糊涂了,不能再傻了。”
被教训了。
许缘凡把脸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本就白皙的小脸愈加纸白,只是脸颊透着不自然的血丝,眼神虚虚的。
发完消息,裴昭华看了眼她的可怜模样。
不由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语气柔和下来:“生了病很难受吧。”
许缘凡微微抬脸,迎合她。脸蛋碰到她微凉的手,舒服得眯起眼睛笑了下。
裴昭华:“还笑?真烧成了个傻姑娘么。”
她正要抽回手,许缘凡立刻睁眼攥住她的手腕,继续用脸颊贴着。也不说话,只是用小奶狗般黏糊糊的目光望着她。
裴昭华:“……”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顿半天,裴昭华语气无奈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蛮蛮。万事都没有你的身体健康重要。”
这话,许缘凡也听惯了。
以前住宿那会儿,每周的通话,裴昭华基本都是拿这句话结尾。措辞会有不同的变化,意思完全相同。
拿到漂亮的分数当然很好。
但还是希望她健健康康,在学校里天天开心就好了。
裴昭华给了她两张卡,一张是用来应付大笔支出的信用卡,还有一张给她当零花钱的储蓄卡。
无论是哪张卡,许缘凡都基本不花。
她在学校里天天穿校服,吃食堂,实在没有什么支出。
后来打电话,裴昭华问她钱的事情:“怎么账户里的数字都不动的?你在外面不花钱,姐姐实在不安心。”
为了让裴昭华安心,许缘凡只好把卡给朋友,让她们周末出去玩的时候帮忙刷一下。因此还被迫套现出了一个小金库。
回过神,许缘凡已经换好睡衣躺在了床上。
脑袋上顶着凉水浸过的毛巾。
门铃响了,裴昭华走出去开门。很快拿回来温度计给她:“量一下,不行还是要挂水的。去医院或者请医生到家里来,你自己选。”
“哪个都不选,肯定只是低烧。”
许缘凡乖乖地量着体温,过一会儿,拿出来看。她有点惊喜道:“37.4,这是根本没发烧?”
“是有点低烧,”裴昭华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睡一觉再看看。”
许缘凡哼唧撒娇:“那你陪我一起。”
“为什么,”裴昭华好笑地看着她,“想传染给我吗?”
许缘凡哑然几秒,坚定说:“低烧不会传染。”
裴昭华喂她吃过药,把她脑袋上的毛巾拿下说,“行了,好好睡觉吧。如果饿了告诉我一声,煮点什么粥吃。”
见她转身要走。
许缘凡忙从被子里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衣服下摆,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说:“昭昭,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害怕?”裴昭华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怕什么。”
“我怕、怕……”许缘凡一下子也磕绊住了,眼珠转转,旋即面不改色地扯出一句,“我害怕会有鬼啊。”
裴昭华:“……”
她说:“那你抱着娃娃睡。”
“你怎么那么冷酷,”许缘凡不可置信地盯住她,真的有点委屈了,“我都生病了,陪我睡一觉都不肯吗?”
“你生病是我害的吗,”裴昭华闻言抱臂,俯视她说,“自己作出来的。乖一点什么事情都没有。”
话落,真的要走了。
许缘凡一急,坐直起身,抄起旁边的梅粉色玩偶扔过去,砸到她的背上:“回来!”
“……”
裴昭华脚步顿住。
她好笑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娃娃,拍了拍灰后,直接扔了回去。
软软的玩偶旋转着“啪叽”一下命中许缘凡的脸。
许缘凡被砸得往后倒去,什么话也没有,一下子就躺了回去:“……”
隐约听见裴昭华笑了声。
许缘凡气极了,抬手掀起被子钻进去,竟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裴昭华脸上还没消散的笑意一僵:“……”
她站定几秒,有点犹豫要不要过去。
“哭什么,不是你先扔的?”
许缘凡的身躯藏在被子底下伤心地扭动着,极其委屈:“呜呜呜呜你竟然打我!”
裴昭华深呼吸:“……”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还是大步走回去,站在床头边看着她。
“好了。有没有弄疼?”
话语轻柔,是那种专门哄她的语气。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连被子里扭动的小作精都停了下。
裴昭华弯下腰,一手撑着床,另外一只手想掀开她的被子看一眼。却发觉区区薄被,被她抓得紧绷得像是什么硬壳的防护用具,根本没办法掀开。
裴昭华:“蛮蛮……”
许缘凡用力地抽抽鼻子:“你肯不肯陪我?”
沉默几秒,裴昭华无可奈何地道:“好,陪你一起睡觉。”
下一秒,被子“唰”地掀开,像在变什么魔术似的。
被子里的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的,笑容像裹着厚厚的糖霜。哪儿有半点泪意。
裴昭华丝毫不意外,只是伸手去掐她的脸蛋道:“躲在被子里呜呜呜半天,不觉得难为情吗?”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许缘凡笑着,把身子扭过去,让出半边床道:“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裴昭华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说:“我去换个睡衣。”
“好。”
许缘凡闭着眼睛等她,长睫在颤,实在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多少年没有理由跟她躺在一张床上了。
很快,裴昭华换好睡衣,跟她躺在了一起。
许缘凡侧过脸,控制不住笑意地说:“昭昭,你怎么不说话啊。”
裴昭华:“睡觉。”
许缘凡:“躺着就是休息,也不是非得睡觉吧。你那么困吗?”
裴昭华:“……”
许缘凡语气天真地问:“为什么皱着眉,你在想什么?”
裴昭华顿也没顿:“在想,十八岁的女孩子,还能不能打了。”
许缘凡:“……”
愣几秒后,许缘凡非常不屑地“切”了声说:“你打啊,我让你打。”
裴昭华没搭理她,又说了遍:“快点睡觉。”
“哼,”许缘凡嘴里忍不住嘀咕着,“说又要说,打又不敢打,怎么着,你是怕我以后会拔你的氧气管吗……”
话音未落。
裴昭华睁开眼睛,挑唇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
许缘凡隐约预感到大事不妙,闭起嘴巴。谁知道已经晚了,裴昭华侧过身坐起来,掀开被子,抬手往她屁股上重重地打了几下。
啪啪啪,下手干脆利落。
许缘凡身上穿着的睡裤既短且薄,能清晰感受到她手掌挥下来的力度。
而且还被裴昭华按住了后腰,完全不能挣扎。
之前,哪怕很小的时候,裴昭华也没有打过她。
许缘凡嘴巴顿时张成“O”形状,理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脸却全红了。
“……”
裴昭华松开她,神情清淡道:“可以安静睡觉了吗?”
“……”
许缘凡默默地把烫到不可思议的脸埋进枕头里,抬不起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心跳混合着羞耻有种微妙的异样,脸颊上的粉意一直蔓延到耳垂。
要命,这下她是真的有点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