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清风在这里适应度良好, 没过几天宋楚云就给安排了新任务,让他负责去和供应水果的农户对接。

  原本老宋家自己种了荸荠,这东西消耗量大, 刚好有个帮工有这方面的种植经验。宋楚云便买了块不大的水田,专门让人照管着批量种植。

  赵塘村的桃子和西瓜还没成熟, 剩下要用的橙子跟苹果还有青枣都得找农户采买。

  清风以前没对接过这类事宜, 自个儿拿着账本研究片刻, 遇上不懂的就来请教宋楚云。做主家的那个也很耐心,一点点教他怎样挑选果子, 怎么给箩筐称重, 再怎么按批量登记造册。

  幸而清风虽没这方面的经验, 但胜在年轻脑瓜子好使, 举一反三下很快就能独自完成对接, 并且把账本上的记录做的相当漂亮。

  今儿正逢镇上书院开学, 多数人赶去应学或是看热闹,店里生意难能消停些。

  唐恬忙活完清早那一波事宜,就闲暇了下来。此刻没甚事做, 拿了个脆甜的苹果边啃边在窗边晒太阳。

  “在想什么?”

  宋楚云不知从哪儿绕到他身后的,托住小夫郎仰面瞧的后脑勺,摸他有柔软发丝的头顶。

  唐恬闻言甜甜一笑,顺势把头抵在人腰间:“在想你啊。”

  自家崽崽这般主动倒让宋楚云有些惊讶, 下意识蹙眉道:“是我犯错了?还是哪里得罪你了?”

  “什么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在想风也想你, 不可以嘛?”

  唐恬莞尔, 娇娇的嗔他一记。

  “楚云,你看。”

  宋楚云不明所以, 本能的顺小夫郎手指的方向看去。

  今儿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大片带暖意的艳阳透过悬挂着的琉璃瓦片投射进斑驳,屋里窗明几净,新铺的地板锃亮可人。柜台上方的风铃水单被轻轻吹起,撞出悦耳的好听声响。

  收银台前小金正和算盘较劲,大金也在,撑了一只手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则时不时的纠正弟弟扒错的算盘珠子。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小金一张娃娃脸上有得意之色,偶尔遭了哥哥的揶揄还会捏捏拳头,打闹着诉说不满。

  “大金近来总在田里跑,人好像黑了些,也壮了些。”

  小夫郎笑笑,声线轻缓如风。

  宋楚云点头,接他的话茬:“小金也长高了,去年他还矮大金一整个头,今年看上去只差半个了呢。”

  门外大扬来送奶,正巧赶上大鑫拿了鸡蛋来店里,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口闲谈,低声说着兄弟间才听得懂的浑话玩笑。

  那木桶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鲜牛奶,竹篮里也是个头均匀的鸡蛋。大鑫顺手把竹篮交给单成,转过头去帮大扬从牛车上卸货。

  宋楚云望着这一切,只觉得连肺腑里都荡漾着轻快——这本是世间最平常的日子,却莫名使人觉得幸福,想让时间永远暂停在这一刻。

  “楚云,有你真好。”

  唐恬喃喃,把脸伸过去贴进在他掌心。

  “你真的很会‘养孩子’,你看他们被你养的多好。”

  宋楚云被他脸颊上的软肉蹭得有点心猿意马,只得小幅度的勾了勾唇角,将人拢的更紧一些。

  “甜甜,以前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我是被你治愈着的人么?那是因为我以为我的责任感只会出现在生死攸关的边境,也只会给那些与我性命息息相关的人。”

  “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其实我也能过平静到被柴米油盐填充的日子,融入到我本没见识过的市井氛围。你让我觉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怕胸前没有挂不下的荣耀勋章,哪怕没有像救世主一样挽回颓败的战局。在你眼里,我仍是个英雄。”

  “你当然是。”

  唐恬含笑,侧身吻他的脸颊:“一想到余生我会和你这样的人共同度过,我就很期盼,期盼明日起床时我们都白发老矣。然后在朝阳徐徐升起的时刻,走到街上听邻里背后私谈——看,就是他们,携手了整整一辈子,谁也没离开谁。”

  宋楚云真被他的这番形容给感动到了,低头回吻,动作细腻轻柔而又极尽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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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里突然多了两位新成员,一应事物都变得无比顺遂起来。

  单成是做惯了杂活的,为人老实话少却非常踏实能干。在他来的这五天里,小金几乎没碰过哪怕一下的抹布,每日早起店里总是干干净净,连桌椅板凳都细致擦过。

  清风和果农们的交往也很良好,其中一个卖枣的嬢嬢一心想招他为小女婿,甚至不惜白送了两框嫩枣来拉拢关系。

  三月初十学堂正式开学,唐恬约了许愿一同去念书,日日都在跟前晃悠的小夫郎乍一离了家,倒叫宋楚云心里空落落的,哪哪儿都不自在。

  好在单成也同病相怜,因此闲暇时这两个大男人还能头碰头的相互诉说上片刻。

  在平淡似水的日子里,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每日把唐仁海拉出来口头鞭个尸,这几乎成了云甜记内部人员的基本保留项目。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主家,我求你换个人去清点库存吧,我再多去两趟恐怕要和那姓唐的老东西当街互殴起来了。”

  这样的话小金日日都在说,宋楚云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今日小金盘完库存回来身上带着股子压根洗不掉的味儿,不免让像单成这样的老实人都没忍住狠狠啧了两声。

  “什么味儿这是?难闻死了,店里还有几个食客在吃东西呢,你避远些别熏着别人。”

  “馊味呗,不然还能是什么味!不是我说,那老东西也太过分了!从账上支了几十两银子走,可采买回来的肉馅全是项圈处的淋巴肉不说,还都发霉了,那哪是能给人吃的!”

  云甜记里卖的都是甜品,为防食客们吃多了腻,唐恬做主给水单上多添了两味小食。一个是炕土豆,还有一个是肉馅酥饼。

  这酥饼里头的肉馅也归进了唐仁海的采买项目单。

  “宋哥,虽说那是你老丈人,但你好歹旁敲侧击的也得提一提吧。榨油水归榨油水,可没有这种榨法儿啊,店里挣的钱差不多都给赔进去了,再这么下去,好好的店面迟早要赔垮。”

  “就是啊主家,那死老头子买来的食料根本不能用,咱们还有那么多的原料要开销出去呢。我算了算账目,这个月到现在不仅没进账,还倒亏出去整整十二两。十二两什么概念,换成胡萝卜干能给宋初八吃上好几年的。”

  “呃啊、呃啊、呃啊、呃啊!”

  “有你什么事。”

  宋楚云听罢扬了宋初八一掌,成功阻止了骡子拱火。

  “知道你们记挂店里的生意,但眼下时机未到,贸然翻脸怕白瞎了之前那么多铺垫。这唐仁海比我想象中的还能贪,倒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收网了。”

  “这件事甜甜不清楚内情,你们记着别说漏嘴,若是他问起来,就说勉勉强强还能看过得去,总之别让他听了伤心。”

  其实用不着宋楚云特意交代,小金他们避着唐恬还来不及,怎会上赶着说他那血脉相承的老爹做了哪些腌臜事,平白叫他跟着失了颜面呢。

  不过光有小金他们守口如瓶也没用,架不住唐仁海自己作死。一日酒喝多了,叫马夫把本该送进库房里的东西全给送到了店里。

  恰巧唐恬休月假,正在柜台前做功课,一见这满板车的廉价处理货,哪有不生气的。

  “您看看您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柴火受了潮就算了,上面还有整块的青苔,这叫人怎么用啊?再者这些面粉,颜色发黑不算完,里面掺了三分之二的玉米粉,一点黏性没有,楚云给您的银子您就这样拿来糟蹋了?!”

  “喝喝喝.....青天白日的就满身酒气!按理说您也是年过五十的人了,就算做不成事,也该保重自身,别一点黄汤灌进肚子光给人看笑话吧?!”

  唐恬这回是真气得狠了,颈间青筋暴起,恨不得当场跟他这不成器的阿爹断绝父子关系。

  那唐仁海近来总往家拿钱,得了周娘子好脸,便愈发觉得自己像个人似的了。听唐恬这样当众数落,面子上挂不住,竟是想都没想,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老、老子是你爹,岂容得你在这叫嚣逞能!你、你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学堂里的先生没教你孝顺二字怎么写?敢骂你老子,你个不中用的小哥儿就该打!”

  彼时单成站得最近,他护住唐恬没让唐仁海另一巴掌再抽到他脸上。小金也懊悔不已,一面着急忙慌从柜台前赶来,一面盘算这件事要怎么告诉给前去庄子上察看情况了的宋楚云。

  唐恬只觉得脸上挨了一掌疼的厉害,舌尖在里头舔了舔,竟是吐出来半口血沫。

  小金瞬间红了眼眶,最近他对唐仁海积压的怨气有点重,气血上涌,哪里肯让耍完威风的死老头子走。

  “清风,你替夫郎看看伤处要不要紧!单成哥,你到街对面的武行里去找林青烜,要是纪公子在,也请他一并过来!你个不要狗脸的老不死!敢对我家夫郎动手动脚,看小爷我今天不拔了你的狗毛,让你知道知道,谁的人你他妈都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