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相伴, 深爱到死。

  这大抵是所有新婚夫妇心里最美妙的期盼了吧。

  纪思年因这句话而格外中意这只玫瑰玉簪,指尖摩挲着圆润花瓣,满脸都是对往后余生的悸动与憧憬。

  这些微妙神情自然全部落进了唐恬眼中, 他不动声色的挪步到门边,对门缝后头某个快要瞪出眼珠子的呆头护卫悄悄比了个手势, 旋即换来一记微不可闻的松气声。

  唐恬给纪思年选完衣裳配饰, 又耗费一个时辰的时间教他做了喜饼。按淮昭镇上的习俗, 成婚当天新嫁娘要亲手烙份喜饼,拿红绸系了呈在托盘内。

  等迎亲的新郎官到来, 当着双亲的面叩首拜堂, 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奉上茶盏和喜饼, 以此来回馈双亲的养育恩情。

  纪思年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小公子哪里做得来这些, 饶是唐恬教了足足一个时辰, 最后他仍旧只能烙出勉强看得见喜字的焦黄锅巴。

  “......能看的清字进步就很大了, 横竖奉到面前是为周全礼数,又没谁会真的去吃它,味道好不好也没那么重要。”

  许是纪思年在小夫郎精湛手艺的对比下认清了事实, 不等唐恬开口婉劝他少糟蹋点食材,先主动为自己找补了一番。

  遭浓烟呛到嗓子发哑的唐师傅表示对此没有异议,倒不是他没了继续教人的耐心,实在是再教下去他恐怕真要被小厨房里的糊味给生生熏晕过去了。

  拾掇好的金玉珠宝和婚服盖头都由下人们分类整理存放, 等着明日赶早取出来进行妆点。虽说提督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但自家小哥儿出嫁这等大事还是要抽空给物件们过过目的。

  纪思年知晓唐恬记挂着云甜记的境况,于是不等晚饭时分就差家丁去知会了宋楚云。正巧云甜记今日生意火爆, 刚刚只过晌午, 准备的近五十份主推产品就已然销售一空。

  宋楚云盘完库存,记下要补货的样单后便赶到提督府接人。

  明日知府大人嫁小哥儿, 镇上商户都会闭门道贺。不着急回去准备食材,宋楚云接人时便还有闲暇同纪小公子逗上几句嘴。

  纪思年好几天没见着林青烜了,心里惦记的很,本想从宋楚云这儿打听点什么来着,偏偏那姓宋的闭口不谈。只叫他今晚放宽心好好歇息,以待明日吉时欢欢喜喜预备出嫁。

  纪小公子套话未果,不得已蔫了兴致。懒懒送走宋楚云和唐恬,兀自一人回房去鼓捣他那数不尽的衣裳跟首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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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转瞬即到。

  三月初三,知府大人膝下唯一的一个小哥儿大婚,要嫁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贴身护卫。

  到底是出身提督府,一应锣鼓舞队,菜肴美酒都是选用最好的。

  赭红地毯铺出近半里开外,过道两边每隔十米左右就放置着一根花柱,那上面除了寻常的兰草杜鹃,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是纯手工编扎出来的高山玫瑰。

  经过扎染的油纸结实柔韧,拿细铁丝线层层编扎捆绑,风起花枝摇曳,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林青烜身为主角之一,早早就等在了提督府门口。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无一不是对他拱手道贺,称赞新郎官青年才俊,意气风发。

  被赞的那个面上尚且镇定,从容的还笑回礼,实则那始终咬紧的后槽牙昭示出了他内心的忐忑与紧张。

  “还能不能行?要是撑不住干脆找地方歇一歇,别没等正式拜堂,你腿就先软了。”

  宋楚云低声揶揄,他是经历过这些的,当时的澎湃激动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好不容易风水轮流转,他怎会放过报复自己当初被嘲笑的旧账呢。

  可惜林青烜的焦虑程度远胜过他迎娶唐恬,听见这话不仅没怼回去,反而还真往后靠了靠:“扶一把,我膝弯子站的有点痛.....”

  宋楚云不觉好笑:“站了快一个时辰没动弹,膝弯子不痛哪里痛?再忍上半刻钟就好了,临近午时,该来的宾客想必都来了。”

  林青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懑过提督府的人缘那么好,他昨儿躲在门缝后头打听纪思年对玫瑰的中意程度,被小公子那一身红嫁衣晃花了眼。此刻只想着赶快拜堂成亲,把他爱慕已久的心上人给迎进洞房。

  武行成为了他们的新居,每一间房屋都由林青烜亲手打扫干净。铺上了纪思年最喜欢的紫罗软烟锦缎,还有装了粟玉的合和二仙如意抱枕。

  日头高照,提督府门前仍然热闹喧天,林青烜焦灼的捻去掌心细汗,掐着每一次呼吸来计算吉时还有多久才到。

  终于。

  待最后一位宾客进门,提督府的管家手执木槌,敲响挂了红绸的鼓面,对外高声唱报:“吉时已到!请新郎官迎新嫁娘叩拜双亲!”

  他们这套走的还是传统富贵人家的婚嫁流程,新郎官得把新嫁娘从闺房里接出来,寓意出嫁为妇,不再是家中娇养的千金小哥儿。

  林青烜听这唱报声如梦初醒,慌忙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腿脚,在宋楚云和武行弟兄的陪伴下一同进往里间。

  纪远虽升任了知府,可住的县衙却还是原先那个。只不过大婚在即,没时间大规模扩建,就把里外的砖瓦草木进行了细致修葺。

  这条路林青烜走了近十五年,对路上的每一块石头和每一块墙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然而当他以新郎官的身份再一次踏上通往内院的路时,那种新鲜奇妙的滋味还是瞬间就占据了他的思绪。

  “.....都说了我不要那个!他就这么牵着我不行吗?非搞那套俗里俗气的作甚?是本公子成亲还是你们成亲?哎呀出去出去.....你们几个吵得我烦死了!”

  比起道路,让林青烜更熟悉的还是纪思年使小性子的声音。

  也不知什么事又惹恼了那位小公子,反正屋里传来几句明显底气不足的争辩,之后就是阿福、阿禄、阿寿三个洒扫小厮灰溜溜被撵到门外的场景。

  宋楚云扫去一眼,发现自家小夫郎没在其列,遂悄声向林青烜喂去一颗定心丸:“甜甜还在就说明你家小公子没恼到不肯嫁的份上,放心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林大护卫最怕的就是纪思年想一出是一出,临了到要接他出门的时刻因为一点不痛快恼到不肯嫁也不是甚稀罕事。

  他听宋楚云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走近到门前去驻足轻唤:“思年。”

  说来也怪,纪小公子原本还在屋里数落不休,等听到林青烜叫他时,那气急败坏的嗓音却陡然静了下来。

  不多时,唐恬从里边探出半张脸,一本正经道:“新嫁娘还在梳洗,请新郎官在屋外稍候。”

  这也是迎出闺房的项目之一,新嫁娘是不能一叫就直接出来的,这样传出去旁人会说不矜持。非得新郎官递上足够多的迎亲钱,新嫁娘才能一步三回头的被喜娘给搀扶出来。

  这些流程林青烜已经和宋氏夫妇对接过了,所以听唐恬这样说也不着急。着人往门缝里塞去好些铜板银票,然后揣起手乖乖等待下一个指令。

  纪思年从林青烜往里塞钱开始就按捺不住了,脑袋拼命往外探,还一个劲的拉着唐恬问迎亲钱够了没?

  “瞧你,早上还说想睡懒床要改天再嫁,这会儿怎么又着急的很了?哎呀我的小公子.....你且就略坐坐吧,你那呆头护卫今儿娶不到你是万万不会走的!”

  唐恬忍笑忍的腮帮子疼,捉过纪思年,给他整理好身上的喜服和盖头,重新梳了额前的碎发,这才慢悠悠晃到门前。

  “新嫁娘在等着花钿妆面,请新郎官前去替他买来吧。”

  “这会儿去买花钿恐怕要误了吉时,况且我的思年即便不以花钿妆面也十分好看。我已备下厚礼,不妨等堂拜完,我再亲自带思年到铺子里挑选。”

  “也好。”唐恬笑笑,从屋里搬出来一个大簸箕,往林青烜面前一伸。

  这个节骨眼上等着花钿妆面定然是托词了,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扒林青烜一层皮,有个正当由头去搜刮他的堵门钱。

  昨日为防小私库被掏个底朝天,林青烜专门带着宋楚云把提督府的竹篮簸箕都搜罗进小黑屋,甚至还找了把锁给锁了起来。

  没成想唐恬今儿还能掏出比他人都高的簸箕,这简直......

  宋楚云也很意外,用无辜的眼神看向林青烜,示意他对此毫不知情,并且他真的没有和小夫郎里应外合扒他皮的意图。

  “新嫁娘就在里面,再耽搁下去可真要误吉时了。林大护卫,舍去一身财换得美娇娘,你很赚的。”

  唐恬眨眨眼眸,表情说不出的狡黠,此举引来一抹喜服露出边角添油加火:“哼.....倘若误了吉时,我便真不嫁了。”

  林青烜听到这话哪有不疯的,当即在阵阵锣鼓及看热闹的叫喊声中咬紧牙关:“好....想扒我的皮是吧,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话音未落,站在侧边的宋楚云首先遭难。林青烜伸手一推,宋楚云就‘无力反抗’稳稳扎进了唐恬怀里,连带那个比人还大的簸箕,一起被挡住了全部视线。

  “哥几个,帮帮忙,钱归你们,人归我!”

  林青烜勾起唇角,仰天撒下几大把银票,引得在场众人立刻去嬉笑哄抢。

  而他在武行兄弟们虚张声势的帮助下,直接冲向半开的屋门,和追赶到门边的纪思年撞了个满怀。

  穿着喜服的小哥儿满面欢欣,竟是连盖头也不要了,就这么用炽热的眼神看向他的夫君。

  “思年....”

  林青烜眼眶一热,紧紧握住那双涌起滚烫暖意的手。

  纪思年便顺势把指尖滑进他掌心:“我们不用红绸,你就这样牵着我,一起去前厅拜堂,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