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赶在阳历二月上旬, 出去游玩踏春是再好不过的。

  唐恬说了要给宋楚云放假,带他出去春游,第二天一早便真准备好了相应物什。

  “两只小马扎、两根钓鱼竿、一块旧床布、装吃食的背篓、水壶太重, 咱俩喝一个就好。楚云,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么?”

  唐恬一边给风筝挽线, 一边把整理好的褡裢扬给他夫君看。

  宋楚云少有的贪了会懒觉睡, 此刻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才一靠近注意力就全被背篓里的美味吃食给吸引住了。

  小夫郎许久十指不沾阳春水,倒让他忘了还有这项出挑技能。

  早起烙的玉米薄饼又香又脆, 排骨炸得焦香金黄, 哪怕等到中午放凉了也很有嚼劲。两颗巨大的鸭脯肉豆腐丸子挤在食盒上方, 唐恬连边角都没放过, 往里塞了不少清口味的嫩黄瓜条。

  食盒下边的小盅里是绿豆粥, 看上去香浓绵绸, 煮得很是软烂。外带一小碟自家腌制的新鲜蒜头,既清爽开胃,也能在春日时节除菌防疫。

  宋楚云闻之食指大动, 伸手就要去取薄饼。

  “不行!”唐恬轻轻拍回他的手,指了指桌上另外备的份早点:“去吃那个吧,你想吃的薄饼也有。另外花卷是我早上刚蒸的,面团发得很好, 比集市上卖的更松软。”

  唐恬要不说宋楚云还没发现,他贤惠的小夫郎不仅准备了两个人的午饭,还单独给他做了份早点。

  这些吃食虽说算不上巧妙磨人, 但要做上这许多, 必得是后半夜就要起来生火揉面了。

  “春季了早晚还是冷,赶早起来做这些, 不嫌辛苦啊?”

  宋楚云心里暖暖的,顾不上尝花卷的味道,先把小夫郎抱在怀里亲了亲。

  “给自己夫君做顿早点哪里就辛苦了,你吃的舒服我也会很开心啊。再说以前我常天不亮就起床做饭,知道怎么少让自己受些冻。”

  唐恬被他在耳边呼气蹭的发痒,拿绑好线的风筝当小棍连连戳他。

  “好了好了,今天带你踏春,我还有东西要收拾呢。你快些把早点吃了,再换件宽松点的衣裳,我们出去玩。”

  宋楚云原本还想着踏春前到孟吟秋的铺子里去转一趟,看看前儿预定的杯盏烧制的怎么样了。

  可架不住小夫郎如此热情,便决定暂时忘掉一切琐事,沉浸式体验一把二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春游滋味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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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春游,宋大少爷还真没切切实实的感受过。

  这种本该在小学阶段频繁出现的户外活动,耽误在了宋楚云压根就没上过小学。

  从记事起,他所学的内容全部来自一位华裔家庭教师,对方有一张亚欧混血面孔,会说至少四个国家的语言。

  在宋楚云的记忆里,唯一一次踏上野花遍地的山丘,去闻春风席卷的自然味道,还是在宋夫人出殡那天。

  他完美继承了来自父亲的决绝风骨和母亲的温柔浪漫,前者将他推上边境的死亡战场,而后者为他留有一份热爱情怀。

  因此当他人生第一次,以毫无负担的心境光脚踩上生出柔软嫩尖的草地上时,并没有过于感慨他这一生错过了很多原本不该错过的好风景,也没有特别遗憾可以陪他经历这些人早已不在。

  他只是迎风闭眼,非常平和的感受着这种沁入肺腑的美好。就在此刻,和他爱的人一起。

  “怎么样,这片山坡看景是最好的吧?地势平坦不说,还向着太阳,才早春呢,好些花儿都开了。”

  唐恬把带来的旧床布铺在地上,跪坐着从褡裢里往外掏东西。

  一只素泥胚制成的茶壶,几个敲成小块的木炭,外加一嘬茶叶和两个秀气的茶杯。

  宋楚云一瞧就笑了:“准备可真齐全呐,这是要在外面煮水烹茶?”

  农户人家的小哥儿哪里讲究这个,平日里渴了都是端碗就喝,连水里有没茶叶都无所谓。只是唐恬在家见宋楚云泡过一回茶,动作说不出来的优雅好看,让他记忆犹新。

  “出门前吃了我做的早点,现下也该轮到你出出力了。”

  唐恬含笑,亮津津的眸子看的宋楚云心下发软。

  “我带了话梅和绘本,看会儿书,你煮茶给我喝,好不好?”

  有什么比茶香萦绕、阅书相陪更令人感觉岁月静好的事呢,何况相陪的还是他娇俏可爱的心上人。

  宋楚云点头应下,也不穿鞋,和唐恬一样跪坐在有柔软触感的草地上。

  捡来的石头搭起简易围炉,里面放上碳块,用火折子烧枯枝引燃。茶壶里的水是从驴皮水壶里倒的,山坡角下有条清涧,用完不担心下午玩累了没水喝。

  宋楚云把茶壶在火上预热,先放入一嘬茶叶干蒸,等闻到茶香后再倒进冷水。过大的温差能很快激发出茶叶本身的清泠味道,第一泡不要,从第二泡开始煮。

  自家烧的碳块相当耐用,别看只有三五个碎的,已经完全能把茶水煮开,在碎石围炉上汩汩作响。

  宋楚云煮茶的时候,唐恬就在一旁翻看绘本,顺便往嘴里丢进颗话梅含着。清秀眉眼因绘本里的内容时展时舒,偶尔还会冷不丁地发出一声笑。

  天朗气清,带凉意的春风吹不散日头逐渐升起的暖,阳光透过云层洒落,给两个身影镀上金边。唐恬半蜷的身子被风吹开,成了趴在地上,两脚高高勾叠翘起的模样。

  直到宋楚云温声提醒‘茶煮好咯,快来喝茶吧’,小夫郎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绘本,就着趴在床布上的姿势,连挪带拱的凑到他跟前索吻。

  “刚煮开的,小心烫。”

  宋楚云手里倒茶也不耽误占便宜,肘弯钳着唐恬的脑袋,非要亲够了才肯放他坐好。

  “好香呀?你在里面加了什么?啊.....是话梅糖!”

  “你不是总嫌茶叶苦吗?话梅能让茶水变甜,还能增加香味,尝尝喜不喜欢。”

  唐恬闻言捧起烫手的茶杯,小心翼翼啜了口。观其砸吧嘴皮无尽回味的样子,宋楚云就知他的小夫郎一定很喜欢。

  “下回给你放陈皮试试,那个也甜,只是不及话梅口感好,喝多了嘴里有点发涩。”

  “这个就很好了。”唐恬喝完一杯还想要,眼巴巴等着宋楚云给他倒满。

  可真等宋楚云提壶倒茶的功夫,小夫郎却又扭头去翻他的褡裢了。

  “差点忘了这个,我做好了放在院子里晾着的,还以为没带呢。”

  唐恬扬扬手里的小盒子,里面赫然是三种颜色的夹心糖糕。这种以籼米为原料的糕点做好后是得放凉,不然直接装盒很容易沾在边上。

  “黄色的是玉米味,灰色的是芝麻味,我还做了个南瓜味的,想着你不吃南瓜,我就单独装一边啦。”

  四四方方的木盒被分成了五个隔断,两块玉米糖糕,两块芝麻糖糕,最中间是包得严严实实的南瓜糖糕。

  长久的部队生活让宋楚云没有挑食的习惯,但唯独一样南瓜吃不了,连沾都不能沾。

  煮得浓香的茶水配可口的点心,这场春日茶话会将被推上幸福顶峰。

  唐恬闲不住,塞上一大口糖糕就拿出了风筝,宋楚云眼睛一亮,立即穿上鞋子追赶步伐。

  上午风大,不必跑太远风筝就能顺利放起来。一只有两颗脑袋的福娃在半空中盘旋,得益于宋楚云这风筝扎的精巧,还给两颗脑袋中间留了缝隙。

  因此细绳一拉,那神似‘宋楚云’和‘唐恬’的福娃娃就你来我往,以唇作戏,亲的十分火热。

  唐恬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谁家正经风筝会嘴对嘴啊?可惜宋楚云用一招沙包比赛夺走了他的注意力,两个人就地圈出界限,约定谁先被打中三次谁就承包午饭加热的工作。

  小夫郎自知论身手比不过宋楚云,于是把两个人各占的区域按方圆三步和方圆三十步不平等划分。

  老宋头干脆遂了他的愿,主动提出自己蒙着眼睛比,全然一幅不怕被吊打的自信做派。

  唐恬以为占到了上风,美滋滋同意,并头脑一热接受怂恿,将赌注上升到二次野合。

  宋楚云是真在要命的战场里摸爬滚打过的,一双能听八方辨别风声的耳朵是基本配置。因此就算蒙住眼,也能以唐恬完全预料不到的速度精准避开沙包。

  而且他丝毫不给唐恬反应的时间,每次小夫郎出招前的一声呼喊都能让他迅速定位。甚至还不到开始躲避,他手里的沙包就已然扔出去,不偏不倚,三次都稳稳落在了唐恬的脚背上。

  “愿赌服输,甜甜,你答应我的事可赖不掉了噢。”

  宋楚云摘下布条,拿在手里打结把玩。那副唇角挂着笑,悠哉游哉向唐恬走来的样子,像极要等着嫖宿小倌儿的俊朗少爷。

  如今的唐恬才不会轻易吃瘪,脸红归脸红,却在人亲上来之际,先把装饭的食盒挡在两人中间。

  “别欺负我,我说话算话的,不就是跟你野外合作一次嘛?那就洗洗手,一起热午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