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们把希望全寄托在了梁大夫身上, 以至于逼到这样危急的时刻,宋楚云才想起来他还认识一位妙手仁心的杏林高手。

  唐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利索翻身爬上骡子, 扬鞭就往临街的怀仁医馆奔去。

  所幸蒋大夫舍不得他那生活多年的医馆,物件收拾的磨磨蹭蹭, 直到今儿还在卧房里整理他的包袱皮。

  “......不是我们不帮, 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本该去瞧瞧的。只是我家先生早立下誓要退隐乡野, 往后再不沾这种人命病例了。”

  清风搓搓手,面上既有不忍也有无奈。

  老祖宗规矩大, 起了香立了誓就万万违背不得, 否则日后必遭反噬, 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唐恬不是不知晓这点, 可他终归来了一趟, 要不亲眼见到蒋大夫听他回绝, 哪里愿意这就么无功而返。

  清风还要劝阻,倒是蒋大夫听到楼下吵嚷踱步下来观瞧怎么个事。一听唐恬说了情况,立马做出决定:“庸医!庸医!开了宫口大出血熏艾管什么用?清风, 快去拿我的药箱来!和阎王争命的时刻,多耽误半点都会要了人性命!”

  这就是愿意出诊的意思了。

  唐恬暗喜,而小徒弟神色为难,挪着步子不肯去拿药箱:“师父, 您忘了您在祖宗牌位前起过誓的,违背誓言您就不怕......”

  “我是个大夫!学了这身医术就为治病救命,要是因为几句誓言就眼睁睁放着两条性命不救, 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去见先祖?!你怕遭报应你可以不去, 起开,我自己去拿药箱!”

  唐恬手快, 在蒋大夫话音落之前就把药箱给寻来了:“我有骡子,咱们骑那个去,比走路要快。”

  眼见着蒋大夫被扶上了骡背,清风不敢违拗师父的意思,也长叹口气夺过药箱:“罢了罢了.....反正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摊上这么个倔脾气师父没办法,大不了报应来了我替您遭呗。你们先去,我体力好,不见得会慢你们很多。”

  说罢他将药箱往肩头一斜挎,撒丫子就朝庆福街方向狂奔。

  有清风减去了药箱的重量,唐恬带着蒋大夫不消片刻便赶到了妙心医馆。事态紧急,蒋大夫摆手示意不用寒暄客套,撂起衣袍下摆就给愿哥儿搭了个脉。

  “怎、怎么样?!这位大夫,我家夫郎可还有救?!”

  “嘘....”宋楚云拍拍单成的肩,宽慰他别着急,愿哥儿胎位不正失血过多,总得让人静心把完脉才知结果如何。

  短短的半盏茶像是过了一年,单成见蒋大夫眉头紧锁,一颗心恨不得跳出嗓子眼。他很想继续追问,却也怕影响到大夫诊断症结,只得强行忍住不出声。

  “虽然严重,但还有救。”

  须臾,蒋大夫终于开口说话,简短的八个字仿佛是阵东风,卷走盘旋在每个人心头的浓厚阴云。

  “真的?!您说说要怎么救,只要能保愿哥儿平安,花多少钱都行,不够的我给您打欠条!”

  蒋大夫行医治病从不看钱多少,是以他没接单成的话茬:“是谁诊断的产夫胎位不正,用了大量催产的药物迫使胎儿回到产道?”

  这不必说,自然是试图推销祖传秘药的梁大夫了。

  蒋大夫冷冷扫去一眼,把单成叫到身边:“你家夫郎的胎位没问题,稍等片刻我为他行针,将几个大穴位里淤堵的气排出来就能缓解疼痛。我再开个方子,你们拿去熬成药汤,分三次用侧柏叶粉冲兑服下。另外,就是那大夫误诊,令你险些失了妻儿,这笔帐你要知道找谁算。”

  从昨儿生生闹了一夜都没使愿哥儿的身子有个好转,而蒋大夫到这不过两刻就定下症结,单成心里是既感概又愤怒。

  亏得他听人说梁大夫是这有名的妇科圣手,这才特地把愿哥儿送到他医馆里来的。

  单成脑子一热,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您这不止是行了桩善举,更是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我无以为报,还请您受我一拜!”

  蒋大夫伸手虚扶了一把:“男儿膝下有黄金,老朽做的不过是医家份内之事,无需行此大礼。贵夫郎出血量甚大,若不及时补足气血还会有性命之忧,感谢的话留着他平安生产后再说,你快先起来吧。”

  说话间,斜垮药箱的清风喘着粗气进门来,他轻车熟路的打开药箱,一边把行针要用的工具掏出来一边向蒋大夫递上一只小瓷瓶。

  “.....呼,先吃颗糖丸再行针,您这中午没吃饭,别等没开始就因体力不支头晕了。”

  蒋大夫接针的动作顿了顿,看了清风一眼,还是配合的取出一枚糖丸含进嘴里。

  “各位见笑了,我师父年纪大,身子不如从前那般健朗,一日三顿哪一顿都落不得。今儿来的急,没赶上午饭,吃些甜的人会舒服些。”

  小徒弟这话单成自当听不出来玄机,可宋楚云和唐恬知道内情。这哪是什么甜甜的糖丸,根本就是保住心脉,不让蒋大夫心疾发作的药。

  清风亲眼看见蒋大夫把小丸含进了嘴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取过他开好的方子,招呼唐恬一起到药柜上去选药材。

  这期间宋楚云跟单成都没过来,蒋大夫要给愿哥儿行针,怕针刺进穴道里人受不住疼,挣扎扭动会伤了胎儿。便让单成留守,帮他控着愿哥儿的手不胡乱抠抓。

  宋楚云则被安排去看住梁大夫以及他的两个学童,不让人寻衅滋事,跑出去通风报信。

  众人经过一番忙活,原本毫无生气的愿哥儿在行完针稍稍恢复了点意识,虽然还没力气说话,但半睁的眸子已然能辩得出单成的脸。

  “这就行了。”

  蒋大夫长舒一口气收了针,用干净帕子擦去针尖上的血迹。那边唐恬也端来熬好的药汤,一口汤一口侧柏叶粉慢慢给愿哥儿喂下。

  “你们快看,出血量少了好多!愿哥儿!你听见了吗?你马上就要好起来了,千万得撑住啊!我还等着当干小爹呢,你可不能食言!”

  愿哥儿似是听到了唐恬的说话声,疲惫的眨眨眸子,终于露出个清晰的笑意。

  单成激动的眼眶都红了,握住他的手一遍遍摩挲:“这药有效.....这药真的太有效了!不流血就好.....愿哥儿,你受苦了,是我对不住你和孩子......”

  这话说的是,蒋大夫开的药方几乎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愿哥儿出血不止的下\\体在第一碗药汤还没喂完的时候就有了明显好转。

  止住出血是第一步,等间隔半个时辰喂下第二碗,愿哥儿就有力气生产了。

  劫后余生的欢喜透过单成蔓延到了医馆的每一处——除了被宋楚云堵在角落里的师徒三人。

  此时宋楚云功成身退,没事做便充分发挥出他恶霸的本性,二郎腿往桌上一翘,手里颠着把剁碎药材的小尖刀把玩:“梁大夫,我这市井小民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要不把祖传秘药拿出来给我瞧瞧,回头出去也好帮你推广推广?”

  宋大尾巴狼有心想逞威风,自己坐着椅子还把梁大夫屁股下的那把给霸占了去当靠背。如此一来,梁大夫带俩学童只能双手抱头蹲在角落,满脸都写着敢怒不敢言的屈辱表情。

  “祖传秘药,岂可轻易拿出来示人!”

  “噢,不肯给?”

  宋楚云听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不由勾起唇角,手腕一翻,那尖刀就擦着梁大夫耳侧掠过,钉在他身后的木柱上铮鸣做响。

  梁大夫没想到他出手这么狠,耳侧传来阵剧痛,惊吓之余以为被宋楚云割掉了耳朵。

  “......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大夫吓得大叫,在地上狼狈打滚,气血上涌那血就流的更快了,连鼻涕带眼泪糊了他一脸。

  两个小学童没见过这阵仗,想伸手去扶却意外被胡乱挣扎的梁大夫抽了几耳光,又见宋楚云目光调转方向落在他们头上,不禁纷纷白了脸色,缩到角落不敢吭声了。

  梁大夫还像待宰的年猪一样滚地哀嚎,嘴里不住嚷着:“药!快去拿药!”

  有一个学童胆子稍大些,瞧宋楚云没有想阻止的意思,连忙爬到柜台下的暗格旁,将那轴承来回转了几下打开柜门取出一盒药膏来。

  “原来在这儿.....梁大夫,你说说你,都是一个镇上的街坊邻居,这么小气干什么?”

  宋楚云含笑,揭开盖子闻了闻,里头果然传出阵沁人心脾的味道。

  “楚云,别玩儿了,他叫声那么大,当心招来巡逻的衙役。”

  唐恬正端着锅子准备去熬第二副药,见宋楚云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由嗔了嗔他。

  “听你的,好甜甜,拿去给蒋大夫过过目,看能不能对愿哥儿的伤起到作用。”

  小夫郎隔空接下药盒,顾不上烧锅子,先就一头扎进了里屋。

  这是梁大夫的私藏,说是祖传秘药有些夸张,但确是实打实止血固本的好东西。而且不比寻常药物要么内服要么外敷,把这药涂在大穴上,能顺肌理渗进皮肤,经过血液流通从而起到内补的作用。

  不多时,蒋大夫传出话来:“不用等第二副药喂进,愿哥儿气力逐渐恢复,现在就能着手准备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