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云一回家就把这消息告诉给了唐恬, 彼时小夫郎刚抄完一本书在等墨迹风干。听闻这事又惊又喜,顾不得整理散乱的书页,拉着宋楚云就要出门。

  “生孩子是大事, 我得去看看,多带些银子, 别等要救命的时候没钱那可就糟糕了!噢!对了, 咱们之前给愿哥儿买的小衣服小鞋子也带上, 一会儿肯定有用的!”

  那激动语气,莫名让宋楚云觉得生崽的人应该是唐恬才对。

  “别心急, 单成说愿哥儿的情况不大理想, 此刻定然是在医馆救治。事情发生在昨夜, 他一定急的没工夫吃饭喝水, 我叫大金去准备食盒了, 两个人各有各的煎熬, 咱们既然去了,就总要都顾全到才行。”

  唐恬感念于宋楚云每次都能思虑周全,心里记挂着好朋友的安危, 便只草草在他唇畔浅吻了下:“走着走着!你去套骡子,我去拿食盒,趁外边现在没有雨,路上脚程会快些。”

  小夫郎敷衍的送吻让宋楚云无奈又好笑, 知道他一心想早点去陪着愿哥儿,干脆把人一路杠到了骡子上。

  “大金!”

  宋主家一召唤,大金立马递上备好的食盒。然后见柳条细鞭破空一甩, 不过几瞬宋初八就驼着人消失在了门外。

  唐恬倒是少有被骡子颠吐的经历, 因而长达三刻的飞速疾驰,让他半碗银耳汤在胃里晃来荡去, 等停在医馆门口的时候险些没捂嘴哕出来。

  “还好吗?”宋楚云见状忙关切询问。

  小夫郎脸色微白,说不出来话,就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他们停在门外的动静不小,早有医馆的学童出来迎客,可惜尚未交谈情况,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愿哥儿连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单成也是急得坐立不安,搓着手在隔门外走来走去。

  整个屋里唯一冷静到冷漠的就是那位坐诊大夫,不知是不是行医年数多了的缘故。不论单成怎么焦躁忧虑,那大夫都自岿然不动,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簸箕里面拣选药材。

  “梁大夫.....梁大夫我求求你!我家夫郎怕是要撑不住了,您老就帮帮忙,想想办法吧!”

  愿哥儿仿佛在之前的痛呼中用完了力气,随着时间流逝,那阵阵哭声中染上了绝望和痛苦,恰逢里面的一名学童来报:“不好了!产夫下\\体撕裂大出血,这血.....这血根本止不住啊!”

  单成一听这话差点当场晕倒,被宋楚云拉了一把才勉强扶着门框站稳。而那梁大夫全程仅仅只是抬了下眼皮,慢悠悠让另一个学童去把艾草点上。

  “梁大夫......”

  单成还欲恳求,却见梁大夫懒懒起身,砸吧了一下嘴皮:“不是我不帮,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家夫郎有旧疾在身,胎儿体位不正根本生不下来。你若要执意要保他们双双平安,就得用上我祖传的秘药,三十两买你妻儿两条性命,于情于理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可我现在没这么多钱啊.....梁大夫,您是行医救命的大善人,就求您发发慈悲帮帮忙,先让我夫郎缓减些痛苦吧!银子....我事后一定设法为您补上!”

  “善人,呵....再善的人也得吃饭喝水啊,没钱,那就没办法了。”

  说罢梁大夫居然又一屁股坐下,并且观其模样,大有单成不拿出钱来就决不出手救治的架势。

  事情发展至此,宋楚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他一进门就对这拿腔拿调的梁大夫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原来他本就是个罔顾性命,想趁此发笔横财的人渣。

  这次碰巧是他们相熟的单成和愿哥儿,要换做以前没遇上的那些无辜夫妻,竟不知道还有多少产夫和婴儿枉死在了这个人渣手里。

  宋楚云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心头的一口恶气,顺手抓过桌上散着的一把红参片,单手一撑就翻到桌后,将弧度略尖的那处抵上了梁大夫的喉咙。

  “宋大哥!” “楚云!”

  梁大夫躲避不及,蓦然被个带凉意的东西抵住命门,心里也慌了一阵。

  宋楚云用眼神安抚单成和唐恬,示意他没想要这老家伙的命,只不过是想胁迫他一下,早点开个药方助愿哥儿生产。

  两厢僵持间,梁大夫很快反应过来,发觉那武器只是些晒干的参片,不觉露出讥诮笑意:“年轻人,你难道以为用这个就能要了老夫的命?别打量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不就是为着里面那个哥儿吗?大不了你动手,老夫就不信了,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在老夫的医馆里打杀了老夫?”

  梁大夫言语中满是对宋楚云用红参片当武器的不屑,甚至还挑衅的把脖子朝前送了几分。

  然而下一瞬他就变了脸色,笑和震惊同时出现,使得面部表情变得丑陋且扭曲。

  ——就在刚刚,宋楚云随手抛出一枚红参片,不偏不倚,将悬挂在小架上的一只笔生生削成了两截。

  “信了吗?”短短三个字,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梁大夫十足愣了片刻,嘴皮子都吓得发抖了,却仍旧硬得很:“那、那又怎样,你敢杀我吗?!你可知我背后的靠山是谁,敢动我,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靠山?那抱歉了,我这等地痞流氓不会打听,只会打人。嘶......梁大夫,你说我要这么一使劲,是你血流干的快呢,还是你的靠山来的快啊?”

  宋楚云语气冷得像冰,手里的参片往前一送,梁大夫脖颈间立马多了条淌血的伤痕。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楚云......”

  小夫郎惴惴唤了一声,手指指关紧的里间隔门,宋楚云恍然发觉好像已经有一会儿不曾见愿哥儿的声响了。

  单成急得额头滚汗,心想反正宋楚云已经为他们得罪了梁大夫,索性得罪的更彻底一点。

  “姓梁的,你他妈究竟治不治?!要是我夫郎和孩子因你耽搁有了个好歹,我必然跟你没完!”

  “治、治!但你这位....兄弟胁迫着我,我怎么治啊?”

  “别忘了你是个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放开你,你好生开方救治,要是保不住他们双双平安......”

  “我尽力,我尽力!”

  梁大夫好不容易挣脱桎梏,脖子一动便疼的一抽。

  宋楚云杀人还要诛心,冷声叫过一旁瑟瑟发抖的学童:“没见你家先生血流不止吗?去点个艾草盆来,给他暖一暖。”

  学童见梁大夫吃了瘪,哪里敢不从,慌忙去点了艾草来在里屋熏着。

  为怕梁大夫存心报复,单成说什么都不让人关上隔间屋门。他不怕满屋的血腥气,也不怕见到小哥儿生孩子时的惨状,他只想陪在愿哥儿身边,直到他平安产下孩子。

  他们在外边耽误的时间太久,愿哥儿失血过多,几近要休克昏迷。幸而单成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在耳边轻唤,这才没让他完全昏睡过去。

  “阿成哥.....”

  “没事的,愿哥儿.....你别怕,没事的。有大夫为你医治呢,等孩子的胎位扳正,就不疼了,啊。”

  单成跪在床边安慰他,组织不了什么语言,就一遍遍重复‘没事的’、‘马上就会好的’。

  愿哥儿已经累到脱力,脸色惨白如纸,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死死黏在额头和耳侧。

  他身下流出来的血一直止不住,透过盖在身上的薄毯,一点点顺床边蔓延到地上。

  单成一见就慌了,嘴几次张合,却因极度的恐惧慌乱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成哥.....你、你别担心,我....就是有些累了....你等我、等我歇会儿....我会给你生个漂、漂亮的小闺女的.....”

  也许愿哥儿也知道自己恐怕难过这一关了,他极力想微笑,可用上浑身力气,也只能小幅度的扯动下嘴角。

  而门外的唐恬光是听这几句支离破碎的话就已然难受到不能呼吸了,他不敢想象,要是躺在里面的人是他,跪在床边的人是宋楚云.....

  “幸好不是你。”

  有人替他说了这句话。

  宋楚云别开眼:“我知道这话不吉利,但我没办法,在这种目睹旁人不幸的时候私心庆幸。”

  “没关系,我们总不能因为不想见旁人遭遇不幸就强行带入彼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得与不得,这不算私心,这只是本能。”

  唐恬环住宋楚云的腰,把脸贴在他跳动有力的胸前。

  “别自责,不会有人为你的暗自庆幸而怨怪。”

  宋楚云心底一条柔软的弦因这句话微颤,他下意识收紧双臂,想切实感受一下唐恬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

  然而里屋一声凄厉叫喊打破了氛围,单成仿佛疯了一般,提起梁大夫的衣领就是狠狠两拳。

  “......都怪你!要不是你拿银子威胁,愿哥儿怎会拖这么久?!你赔他的命!你赔老子夫郎和孩子的命!”

  听闻动静,宋楚云和唐恬立刻冲进了屋,两人一个去拉单成,一个去查看愿哥儿的情况——结果当然是令人悲愤的了。

  愿哥儿眼尾还挂着泪,躺在床上毫无生气,整个人透着一股将死的气息。唐恬瞬间红了眼,抄起一旁的实木凳子就要朝口鼻喷血的梁大夫头上砸去。

  “别冲动!甜甜!愿哥儿还有气息,听我的,到怀仁医馆找蒋大夫,他或许能有办法!”